屋子里吵闹早已经传到了外面,院子里过来帮忙的佣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好奇的走到能够看到书房的位置,偷偷的看了过去,耳朵也竖了起来,想必是觉得可以当作以后的谈资,并也听得分外认真仔细。

    王凝从书房出来,舒了口气,回过头挑衅的看了看一脸气急败坏的苏筱妍,笑了笑,抬手招呼一下,走出屋檐,进到了阳光里。

    只是苏筱妍眼里,再强烈温柔的阳光都掩盖不了他的阴暗与奸诈。

    她想出门,却被木蓉拦住了。

    木蓉拦在她的身前,祈求道:“姑娘,你别难为婢子……您出去了,少爷真会把我卖到那种地方去的。”

    那种地方自然就是青楼妓馆,苏筱妍注意到木蓉眼里的委屈与担忧,止住步子,恨恨一跺脚,暂时还是没有难为木蓉。

    木蓉暗自松了一口气,劝慰道:“少爷是好人,他刚才说那些都是气话,您不用当真……他就是气不过,过一阵气消了就没事了。”

    木蓉努力的说着好话,苏筱妍脸色稍稍缓和下来,大抵真的心疼眼前这个被卖来卖去的小丫鬟,另外大抵也是叫她想起家里的绿儿和杏儿,并也觉得亲近,不再给她摆脸色。

    苦笑了一下,苏筱妍摇了摇头:“这些事,木蓉你是不懂的。”

    顿了顿,或许觉得跟一个涉世未深的丫头说那些阴谋诡计的事情实在不合适。她也就不愿再说下去。

    另外心里想着先前王凝的话,她对苏家也是真的担心起来。纵然大部分的生意都被她暗中转移到了杭州,但这里毕竟是苏家的大本营,很多东西是搬不走的,尽管现在的苏家已经变了味,可是毕竟一脉相承,她也不愿意那些亲戚真就流落街头,衣不蔽体,食不果腹。

    她留给苏家的,起码能够保证当下这一代人活下去,另外她也指望能够叫他们意识到这个世界的残酷,真正的去做些改变,哪怕这一代人不成,她也希冀下一代能有几个撑得起偌大苏家的人。

    她与王凝的合作,虽然大部分出于私心,不愿意自家的生意被那些亲戚败掉,可是她没想过做到如此不留余地的地步啊。

    再者她心里气愤王凝背着她针对苏家做了那么多事,先前偶然遇见她那父亲,看着爹爹霜白的鬓发,她的心一阵绞痛。也是在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这几个月做的事,伤害最深的是父亲。

    苏源就是个老好人,值此苏家生死存亡之际,他肯定不会放任不管,原本指望以此警告那些亲戚,到得眼下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在父亲肩上压下重担。

    这也是她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的根本所在。

    神武元年正月初二开始,暗地里针对江宁商行的洗牌就已经开始,作为主导人,王凝近乎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做完了一切。几个月的纵横捭阖,摊牌之前没人知道这个局到底有多大,但真到了那一天,一切都晚了。

    别家的情况苏筱妍不知,单说苏家,那几个大掌柜竟然就那样被王凝买通,之前一应不作为,谁都没想到他们竟然酝酿着这样的大招,几个大掌柜的倒戈对苏家来说自然是毁灭性的打击了。

    苏筱妍越想越气,而后又觉得万分郁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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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席文这些日子忙的都有些虚脱了,整个人看起来很是憔悴,嘴皮干裂,眼神涣散无光,满面愁容。

    眼下他已经是新的苏家大掌柜,忙着收拾烂摊子,四下里走动联合,嘴皮子切实是磨破了,虽也说通了一些,但到底已经不能尽信了。

    闲下来时,他也想眼前做的事其实已经没有多大必要了吧。

    难免仰天长叹,苦笑一声,抖了抖肩膀,继续奔波起来。

    当然在他心里最为无奈的还是苏家那群猪队友。

    从贺家出来,结果正如意料之中,他倒也怨恨不起来,对方说的也很对,眼下苏家的织布行都已经陷入瘫痪,贺家纵然答应卖给他们蚕丝也是于事无补。

    今日过来,大抵还是想着念在往日的情分上,贺家能够稍微站在中立面。

    贺光亭亲自送了席文出来,看着大掌柜耷拉的肩膀,他摇了摇头,苦笑起来。

    几月前谁会知道几十年的布行说倒就倒,以前都是他家上门求人,眼下却是倒了过来。只是,贺家包括他在内,没人高兴得起来,苏家的遭遇固然叫人唏嘘,但他们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苏家。

    没人知道这件事情背后那位到底打算干什么,这次的波动近乎涵盖了江宁所有的行业,除却盐铁这种官府垄断的行业。

    江宁府知府大堂上诉状不知多少,扰得那位黄大人也是焦头烂额。当然黄知府忙着新法的事,倒也没心思理会这些,而且从某种程度来讲,这些事尚且对他执行新法还有不小的帮助,他也就有意的放纵了一些。

    席文走在街上,大抵还是有些感叹造物弄人,谁能知道转眼间他就成了苏家的大掌柜,谁又能料到片刻功夫他就成了“孤家寡人”,成了有名无实的大掌柜。

    现在的苏家,真正是到了“草创之初”,却也折磨得他斗志全无。

    “席兄,别来无恙啊。”听得此一句,席文从无尽幻想中回了神,身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原来是薛兄,赶巧了。”席文苦涩的笑着。

    薛琳面色同样憔悴不得,此时倒也没有觉得席文是在嘲笑他,实际上他们俩现在难兄难弟,谁也没资格嘲笑谁。

    说起来先前见面时,薛琳还是江宁第一布行的少东家,而他也对将来满怀激情。

    “席兄这是去哪?”

    “约了王家的人,正打算过去拜会。”到得此时,却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薛兄恐怕也不是闲得无聊……出来散心吧。”

    薛琳颔首,叹道:“哪有那等闲情,家里老爷子病了,这不过去药房抓药。”

    “哦?无甚大碍吧?”席文问到。

    薛琳道:“大夫说是气急攻心,修养一阵就能缓过来。”

    “那便不耽搁你了,有时间再聚!”席文抱拳。

    薛琳点头,随即提了一嘴:“按理说此时说这种话不合适,不过席兄是有大能耐的人,苏家现在的局势,不是个好的在处,我还是想,席兄如果愿意过来,薛家的大掌柜给你留着。”

    席文叹了一声:“真要做点什么事,总要自己去拼的,薛兄好意,心领了。”

    薛琳难掩失望,却也不再多说,各自离去了。

    事实上薛家在付出巨大代价之后,虽然保住了招牌,不过却也比苏家好不到哪去。而且若非苏家那几位不懂事的家伙惹恼了某人,苏家也不至于成了现在的模样。

    只是,到底是个人才,却注定就这样牵累了。

    苏家,大抵是不会长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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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凝再次见到季茜儿的时候,那位正慵懒的躺在贵妃椅上,像极了深闺里的贵妇。

    薄纱半遮半掩,一对玉兔调皮的想要挣脱出来,虬首轻枕藕臂,长腿惹眼,玉足勾魂,一睁眼并是无尽风情。

    “季茜儿,你到底想干什么?”某男气急败坏的推门进来,砰的一声摔上门,将丫鬟阻挡在了外面。

    “什么意思?”

    “哼,我都说了没必要再动苏家。”

    “呀,你果然看上了那个苏筱妍。”季茜儿缓缓撑着身子坐起来,幽怨的看着王凝,带着些许委屈道,“可是人家舍不得你啊。”

    她笑了起来。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