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铁匠的儿子,十几年前,就在这附近有一个小市集,知道市集吧?现在已经不多了。

    那是一个小到连名字都没有的地方,人们只会用那个地方之类的名字随便称呼一下而已,但这个市集里卖的都是些好东西。

    我父亲卖的就是方圆几百里内最好的铁器,当然了,这附近也没多少好的铁匠,但这至少也说明了他并不缺手艺。

    而我作为他的儿子,作为一个有天赋又肯花功夫的人,只花了几年就学光了他的一身本领。

    遗憾的是他在这之后不久就死了,我早跟他说过少喝点酒,但他就是不听,就在我刚把他埋下去的第一天,市集里的木匠就找到了我。

    他说他曾做过一些对不起我父亲的事情,省略掉各种自我谴责的话语之后综合而言,我其实是他的也就是木匠的儿子。

    我从没见过我母亲,我父亲又刚死,我没法儿求证这事儿是不是真的,但我长得跟木匠确实也有点儿像,我想着那行吧,多了个爹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起码自己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一个人在这个稀烂的世界上活着,在这种时候多个家人至少能让人心里能舒服点,对吧?

    至于这个木匠,他倒确实是方圆百里最好的木匠,或许再把范围放大一些,他也还是最好的,因此我学会他的本领花了更久的时间。

    也因为这段时间足够久,等我能出师的时候他已经非常非常老了,他的手抖得什么都做不了了,吃饭都吃不利索,最终他也染上了酒瘾,没几年就和铁匠一样因为饮酒过度而死了。

    或许他本来也是想要这种结果吧,我不太确定。

    到这个时候,我本已经可以靠自己的这身本领衣食无忧了,结果又一个老头子找上了我。

    我不认识这个老头子,但我可以肯定自己不是他的儿子,因为他实在是太老了,还好他也没打算认我,他说我谁的儿子都不是,至少我的父亲不在这个市集里,我只是某个被扔在了这里的孤儿。

    他们都想当我爹是因为我有天分,他们也都想把自己的本事给传下去,我不是很相信他,但他说得确实有道理,况且既然不用再多一个爹,我也不介意多一门手艺,于是我又跟着他学了几年的时间。

    他是一个玩儿炸药的,水平其实不咋地,但他够疯,不管别人想让他去炸啥他都敢去,我怀疑我在这几年里从他身上唯一学会的就是这种疯狂,也许只是因为他本也没几年可活的原因吧。

    所以,几年后的如今他也已经不出意外地死了,而且已经死了很久了,木匠,铁匠,疯老头子,都已经不在了,那个市集也早都散了。

    这世上就只剩下了我自己,也再没有人会教我更多的东西了,我意识到,我终于需要为自己的生活负责了,于是我决定用他们教会我的东西,去制作真正属于我的作品。

    这个,就是我的作品。

    一把从各个角度来看都十分优美的左轮手枪,我知道别人可能会觉得它的造型有些怪异和夸张了,但相信我,他们只是一些外行而已,我多年的天分和努力都告诉了我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情这把枪,棒呆了!”

    艾锐已经讲完了他的故事,然后把他精心制作的左轮手枪拍在了桌上,其实因为这把枪的一些结构的原因,在使用的过程中最好不要这么粗暴。

    但他为了卖个好价格,此刻不得不将气势做得足一些,好在这毕竟是他一个零件一个零件地雕琢打磨出来的,这把枪在桌面上弹了一下以后依然保持着整体的完整性,弹可能稍稍歪了一点,但这无关紧要。

    可惜的是这一幕似乎并没有吸引到坐在艾锐对面的这个身材粗壮且高大的男人的购买欲。

    “你打算卖多少钱?”这人带着一副厚重的金属面具,几乎把他的整个脑袋都包裹起来了,或许这是用来遮掩什么伤痕用的,而且这块面具是不可拆卸的那种类型。

    他的这个样子很容易让人想到铁板烤肉一类的东西,这附近除了沙漠可就是戈壁了,艾锐想了想他带着这么一副面具走在太阳底下会是什么感觉。

    如果加上流出来的汗水中的盐分,应该至少也挺香的吧,这么想着,艾锐差点失了神。

    “公道价,两枚金币。”事关生意,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的臆想。

    “哦?这么好的枪,才两个金币吗?”即使这个大老粗的脸已经不可能再露出任何表情,但他夸张的语气还是准确地传达出了嘲讽的意思。

    艾锐从不介意被人看扁,但他被嘲讽的是自己的自信之作,这可就忍不了了。

    他一把扯出了怀里的一块钢板,这块钢板上面有着拇指那么粗的一个枪眼,他用中指在这个枪眼上来回穿插了几次以便让这个面具男看个明白,随后尽可能地本着友好的服务精神向其耐心解释道。

    “钢板!看到没?比你的脸还厚的钢板!一百米外都能打穿!”

    “嘿!你小子说啥!”他身后的两个小弟眼看着就要扑上来了,但大老粗抬手拦住了他们,并示意艾锐继续说下去。

    这个态度总算是好了很多了,他也就顺势把顶在对方脸上的中指和钢板都收了起来。

    “这把枪有六发的载弹量,有效射程一百五十米,威力极大,但也只能使用特制的子弹。”

    “嗯。”大老粗点了点头。“如果效果真有你说的这么好,倒是也值这个价,子弹也不是什么事。”

    哈!艾锐的心里满意地赞了一句,总算是遇到了一个识货的!

    “外面找个空地,先去试试枪吧。”大老粗说着就准备站起身了,但艾锐立刻扬起手制止了他。

    刚还夸了你来着,试什么枪,我的枪还需要试吗?“不行,这把枪不能试。”

    “为什么不能试?”

    “因为这把枪只能开一枪,打完一枪准坏。”这个问题在他业务范畴之内,艾锐也就有义务好好解释清楚,于是又拿着枪向其展示了枪身上的几个木制部件。“你看,这些地方的结构承担不起那么重的冲击力,所以只能开一枪,你一试就得坏了。”

    “等等……你还真他娘的是木匠的儿子……”大老粗面具吸了一口气,似乎对艾锐的这种设计颇为吃惊。“用木头做枪我先不说……但既然只能开一枪,为什么还要六发的载弹量?”

    “每一次有人在谈判之中掏出一把枪的时候,第一枪总会往天上打,因为只是为了示威,这把枪也可以让别人这么以为,毕竟他们不知道这把枪只有一发子弹能用,然后……。”艾锐把手指放在太阳穴上模仿着开枪的动作“砰”了一声,然后继续解释道。“然后我觉得加个弹会显得帅一点。”

    “我懂了……”大老粗点了点头。

    “那咱们交易愉快?”

    “但我还有一件事不太明白。”大老粗向他身后的两个小弟点了点头,两个小弟立刻就把住了门,他回过头来用他缩在面具上的两个空洞之后的双眼盯着艾锐,虽然被阴影遮蔽了一部分,但艾锐还是能看出他是在笑着的。“我为什么要花一笔不小的钱去买一把我无法试用也无法确认效果的枪?也许等我哪天需要用的时候才发现这根本就是一把用废铁和烂木头拼成的废物,这种要命的结果不是我能够接受的。”

    “我可以理解,不过我的信誉……”

    “这不是能够靠信誉解决的问题,我不能打这种一输就输光的赌。”

    “你需要加一层保险?”艾锐大概明白了他想要做什么了。

    “是的,不如你把这把枪给我,我拿去试用一下,如果好用,我就付给你钱。”大老粗眼里的笑意更浓了。“用来买正式的那一把。”

    “就像一个试用版本?”

    “嗯,试用版本。”

    “你这么一说的话……”艾锐思索了起来,这里似乎出现了一个宣传用语的漏洞。“我只说过不能试枪,因为一试就会坏掉,但好像没说过不能试用……”

    “没错。”大老粗已经把手伸向了放在桌上的枪了。

    “但是不行。”艾锐在大老粗之前把枪拿在了手里。“卖一把的枪,收一把的钱,你要拿着我的枪走出这道门,就得先把钱留下才行。”

    “现在能不能出门,不是你说了算了啊。”大老粗说着在艾锐的面前完全站了起来,他又高又壮的身体几乎把艾锐的视线完全遮挡住了,这让艾锐不得不歪过头去才能看到一直守在门边的那两个手下已经掏出了枪做好开火的准备了。

    大老粗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用毫不掩饰的得意声音说道。“你的水平我已经听说过也见识过了,我可以买下你的枪,但我还需要你为我们做更多……不这么奇怪的东西,但只能为我们做,相信我,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我不认为这是……”艾锐并不打算接受这种要求,而对方想必也并没有让他拒绝的打算,他们之间也就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艾锐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忽然举起枪朝对方头上开了一枪,但大老粗在他开枪之前就先伸出手握住了枪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就这么打歪了,炸裂的枪膛也只是在其粘贴着金属片的手掌上留下了一些烧焦的痕迹罢了。

    “你看,你只是个做枪的。”大老粗笑道。“黑吃黑这回事,还是得我这样的人才能玩。”

    “你知不知道我的枪为什么威力这么大?”艾锐仰着头对他问了一句,但他并没有等对方回答的想法。“还记得第三个收养我的人吗?”

    枪膛已经炸毁了,但弹里还有着五发未击发的子弹,大老粗依然还抓着炸开了花的枪膛,艾锐是没法把枪给抢过来的,然而他也不需要将其抢过来。

    他把弹直接抖了出来,然后狠狠地把这个还有着五颗子弹换言之,五个微型炸弹的弹摔在了大老粗的脸上,由于他身高的原因艾锐只砸中了他的下巴,也由于这并不是寻常的击发,不可能发挥出全部的威力,仅仅只是一份轻微的爆炸罢了,但这已经足够了。

    爆炸的那个瞬间,疯老头的叮嘱似乎也随之在艾锐的脑海中响了起来如果你做了某个能爆炸的东西,哪怕这玩意藏在了你的裤裆里,你也得确保它随时都能引爆才行。

    由于铁面具的阻隔,这种爆炸并不足以对这个大老粗造成致命伤害,只能把他炸得晕了一瞬间而已,但这就是艾锐要的效果。

    他一把扯住对方高大的身体直接向后躺倒了下去,看上去就像是让对方将自己扑倒在地一般,然后在大老粗的两个手下赶过来之前扯出了一根藏在地上的线。

    这根线连接着一个火花器,而这个火花器又将引爆四枚足以把这间房子炸成粉末的炸弹,它们就贴在周围的四面墙上,其中一个还被伪装成了一个衣帽架,大老粗进门的时候就把自己的一副金属帽挂在了上面。

    爆炸将这个帽子直接掀飞,狠狠地撞在了其中一个手下的脸上。

    当然,这人此时已经感受不到疼痛了,或者说在疼痛感出现之前,他就已经在猛烈的冲击波之中失去了性命。

    实际上,艾锐安装的这四枚炸弹只有当他站在这里面的时候才能被引爆,虽然这可能有些遗传于那个疯老头的疯狂,但他并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的。

    铁匠和木匠教给了他安身立命的本钱,而疯老头子则教会了艾锐如何确保自己能够带着本钱活下去,如果不行,那就同归于尽。

    就像他死的时候那样。

    大老粗用他高大的身体为艾锐抵挡掉了绝大部分的爆炸伤害,弹片和冲击之类的东西几乎都由他一力承担了,艾锐除了有些头晕和耳朵疼以外,基本上还算是完好无缺。

    爆炸过后,艾锐又等了一会儿才推开了大老粗重得过分的身体,钻了出来。

    不得不说,这人的背后已经基本看不出人样了,好在正前方并没有什么大碍,艾锐直接把他怀里的钱包抽了出来,并从中取出了两枚金币。

    他是个实诚人,说一不二,卖了一把的枪,就收一把的钱,绝对对得起自己的天地良心,他深深地为自己的正直而感动着,潇洒地丢下了钱包就径直向外走去了。

    然后脚底一凉,发现他的鞋跟儿已经在刚才的爆炸里被什么东西给掀掉了。

    “我昨天刚买的鞋啊!”艾锐哀嚎道。“不行,这得另外算钱。”

    他立刻回到了尸体旁翻找刚刚被自己扔掉了的钱包,又仔细想了想,那四枚炸药应该也算是这笔交易里消耗掉的东西吧?这间房子也是付过租金的。

    “你看,把你们拉去埋了也得花钱,还得补偿周围人受到的惊吓。”他一枚硬币一枚硬币地往外掏着,然后忽然间有一个非常不妙的想法从自己的脑海之中闪过。

    “这么赚钱,好像快多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