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勾高悬,清辉洒山间,树影婆娑。

    学堂村乱坟岗山坳口处,见一灰玄罩衣在外的青年,趁着夜色的掩护,模样不太清楚。见他手三炷香,取出火折子,火光一闪,点燃了香,然后插在地上,磕头长拜,口中默念:“地层厚实压得你喘不过气,我来给你松松土,透透气!仙人莫怪!”

    风高纵火天,夜黑刨坟夜。

    放眼周遭远看,既无青山依傍,又无绿水环流,当真看不出这里是个夺天地之造化的灵穴。只见黑衣青年,挥动着攫头在山坳后头挖起来,动作娴熟,毫无纰漏,而遥遥略微听得见,金石撞击的声音,很小,并处理的很干净。

    挖了一平见方的地来,他又用脚再上面踩了踩,向东边角落的土露出显密集厚实,向西的则是地势较低,也比较松软,准备从此处探穴。

    故而取出探钎,只见那钎子是前端一个细长的铁铲形状,类似一根被侧面抛开三分之一的吸管,用时圆弧形的铲头朝下一点一点的向土中顺进去,尾端还有活口能够不断的续接上备用的绳子,这一根探钎甚至能下接二三十米左右,这种探钎不仅长度适中,而探头能带出地下土壤样本,并且其锋利的刃口还能轻松打穿十几厘米的青石板,甚至地下有青铜器的都能洞穿而过带出碎片。

    那玄黑衣青年开动下探,双手一边握杆不停的旋转,类似钻木取火一般,同时又不停的往下连续下挫,感觉有异时,又提钎倒土,每倒土三、五下时,又看看土有什么变化,这样反复重复的动作,这活儿干起来真是驾车就熟,弄到细致处,伸手取钎头上的土来闻一闻,后又捏一捏,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

    这土壤又是没有变化,反复都是十几次了,不断打击这青年的耐心,眉峰紧锁的他,略显焦躁不安,换作平时心底早就有底了,而这次这样反反复复落空,配合周围的地界来看,让他不免怀疑起来。

    一边挥动着探钎一边在想着,他的目的就是想探到底,弄个水落石出,即便是不是墓自己也可以放心,一次又一次的黏土,让现实落空,并没有想要的结果,气不打一处来,妈的,我就是个倒霉蛋,可能遇到了个假师傅和傻师弟,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好似生来欠着他俩了,俗话说得好,敲寡妇门刨绝户坟是要遭报应的,我一个堂堂的道海无涯的大师兄,竟然干起这番勾当来了,真是羞愧。

    此子正是道海无涯的大弟子,不过道海无涯的在册弟子就两人而已,任太虚的首徒—名唤龙蛟,除了名字霸气以外,长相也不算是意外了,虽不是歪瓜裂枣,也就是个平平庸庸之辈了;老二是个书呆子名唤——曲抱一。

    龙蛟继续的回想着,埋怨着——师傅任太虚守着一个道海无涯香火虽不旺,光是这道海无涯的‘百卷浮图夺天工,万象荟萃延千载’的石刻,九州慕名前来游览的数众无算,收点门票,何愁让我来干丧天害理,自损阴德的罪过。不收钱也罢了,还养那么多小道童与人讲解石刻,这钱财何来?一天只知道下棋,那棋子能当饭吃?

    还不算完,那一年瘟疫横行,师傅下山,收了这么一个既有机缘的小师弟,这可是我的克星,可把我给折腾的,又给我添一累赘,他才是我最大的债主。

    不过我小师弟当真是奇葩,嗜书如命,无时无刻就拿着一本破书看过去看过来,说什么人心如禾苗,得养才生长,苗以泉水灌,心以理义养;一日不读书,胸臆无佳想,一月不读书,耳目失清爽,三月不读书,智商不如头猪。

    我从来就不怎么读书?问他读那么多书有何用,可以换酒钱,看他读那么多书也还是这个样子,寒寒酸酸。

    回我一句,竹篮打水未必为空,读过的书就像竹篮,虽然什么也没打到,但竹篮变得干净,就像我们的心灵一道华光闪现,看见两只鸟在飞,余光晚照,我不是只会说:卧槽,风景好漂亮,你看那鸟,还有那天边的红霞。而是说“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这说的倒是真切的。

    眼睛到不了的地方,文字可以。

    跟我说什么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还是山。我懂个屁呀!

    白马非马!就当我是白痴算了。

    一天发呆说书中竟然藏有如此高妙的精舍,风景外的风景,估计是书读多了,成傻子了。

    这就是我的那个傻师弟!

    摊上这么一个师傅,这么一个师弟,我当如何是好?换门庭?道海无涯离万藏山也近,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是师傅养我这么大,也不容易呀。

    干着手中的活儿,想着心中这些事儿,累到一个劲儿,拎起一坛酒开怀畅饮,人生得不得意都需尽欢,抿上一口这青花酿,不经苦笑,这酒在纯也比不上那大昭的满江红,让人沉醉。

    书呆子曲抱一说的什么“水越喝越寒,酒越喝越暖。”这是什么道理哦,想想喝最烈的酒水,骑最野的马,习最高深的道,也是人生一大快事,不过这最高深的道法,可不是一般人能学的。

    传闻在修真界中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去万藏山办事情,千万不要提起你的境界,因为在门口让迎接你的小小门童很有可能就是个化境顶峰,那打扫枯枝落叶的大爷可能就是一个神游二重。

    虽然有些夸张,却暗示了大极门门徒修为极高,龙蛟不经佩服得紧。

    俗话说:道大佛小,先老后释。有朝一日去大极门习道也是一大追求,越想越美,不觉得一大口喝了半坛子,叹了一口气:大极门真好!

    突然想起多年前大极门的一弟子叫什么陆远的,来过我道海无涯给师傅送什么帖,被我一顿捉弄一番,不过也被他骂了一句‘蓝配紫赛狗屎’就因为我穿着蓝色道袍,头戴紫冠,奶奶的下次再见他,抽他一顿。

    又在回忆起自己那不争气的师弟,自己十八那年就自食其力了,这小师弟也差不多了,为何还是这样子了,真是气愤。

    前两年带着他下山,遭遇玉兔精大战丑和尚,一伤一死,心里有阴影,至今不敢下山。说什么,山下山精灵怪,看红尘冉冉,不益于修行,其是这些了。就是不肯下山,真是赶上当年被南阳子挥剑剑痕困于剑藏无欲壁下的轩辕一剑,号称一剑囚,贻笑大方了;我道海无涯还有出一个一书囚,哎,作孽呀,我这师弟画地为牢,恐怕也是被修真门派笑话的对象。

    跟我还说什么读万卷书,需行万里路,后面一句是啥来着?师弟他可就是寸步不离这斗牛山,这不是挺矛盾的吗?这次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质问他一番。

    单说这些,我那师弟令人生厌,不就是爱读书,不下山之类。不过过人之处也独特,你看让我刨的坑,怎么说是个墓了?我也不信,就算谁见谁都不信,跟我说此地此地怎么怎么?谁信,鸟不拉屎的地方,就是一个山脊处的一个山拗口而已。

    师弟曾说,上仰观天象,下俯察地理,中参人和,把握天地变化之,玄奥至理,若能再晓阴阳理,便是有半仙之能,天地一切都在一掌中,我自然不是很服气。

    不过事实摆在眼前。

    转眼间,这一钎子下去下戳几下,再提出来,抖抖土——五花三色。

    “果真料事如神!”龙蛟喜形于色,当然对他来说,不过又有正事干了,又对他师弟崇拜有加,这种小墓算的了什么了!

    什么武圣墓,诗仙祠都被师兄弟二人算计一番,这两个都有不少收获,虽无有那种挖得到可卖半个天下的宝贝,但着实新鲜刺激,挖墓对龙蛟来说小菜一碟,同理找穴对曲抱一亦然。

    这且不谈,上次曲抱一让龙蛟刨的一个坑,可是剑炉卓十二的墓,贵重的夜明珠当做日月星辰,用水银安插成江河湖海,此等大手笔,实属罕有。不过棺材里面躺的那具尸骨应当不是卓十二,听闻卓十二左手无名指是断指只有九指,又有卓九指之称,而墓中之尸骨却是完整的十指,墓中之人必然不是卓十二。不过墓室里却有不少宝贝,那块和氏宝玉,不光换了龙蛟最爱的大昭满江红,还给道海无涯的小道士们提供了不少改善伙食的,仅且一件,就够吃一年半载的了。

    实在让人意外的是,那剑炉卓家应当是埋天过海,那卓十二当是假死,这要是传出来,整个修真与武道都会引起不小的骚动!听说卓十二当初为了荡平魔教烽火焚世的犬神祭坛,遭遇烽火焚世的神差穆长生,使出平生所学第十二剑招——‘长剑吼西风’欲破穆长生的神功无间玄熐黩,都在制胜关键时刻,岂料最后穆长生神通造化,驭出魔教神兵朱厌剑,重伤卓十二,让其遁回剑炉续命半年后,不治而亡。

    这卓十二假死的消息要是被剑炉卓家知晓是谁透露风声,估计卓青云的那剑锋所指,便是项上人头不保。

    想到这里,龙蛟后背不禁凉风嗖嗖起来,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却没有下意识的去想。那么死在卓十二墓里面的又是谁了?

    看相算命,查勘地理,观星斗识灵脉,这些微末才能也不足以来说曲抱一,修真一卷《太上感应篇》晦涩难懂,难得其理,曲抱一根据自己的理解写了一本《太上感应参同契》,写的鞭辟入里,通俗易懂,让龙蛟跟着这个版本指导修行,让他这个百年通玄境,一朝步入化境,每次龙蛟看完都深有体会,当真是言有尽而意无穷。

    这都要归功于曲抱一,不过师弟他还说道海无涯的珍本较少,比起大极门的万卷阁来只能是小巫见大巫,不足一谈,有朝一日想去大极门万卷阁一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