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府侍卫、长安县差役出现时,陈鱼略微意外。

    李承乾意外断腿,李承道跌下马背,皇孙受伤。

    他料到可能会有麻烦,但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而且是这样一种方式。

    直到进入长安县大牢,他甚至都没搞清楚是谁抓了自己。

    秦王府?

    似乎没道理,毕竟自己没有伤害过李承乾,且救了李泰和李丽质,还有长孙冲、杜构等人从中周旋。

    那么,是皇帝还是东宫的意思呢?

    抓自己的罪名是什么?

    有何目的?

    目前一无所知。

    必须尽快获知消息,展开自救。

    自己有没有危险且先不说,家里人肯定会担心。

    被抓走时,母亲陈氏一脸惶急,忧心忡忡。

    哑巴婶娘和蓉娘着急之下经不住流泪,许二叔则紧握着拳头,青筋暴起,似乎随时准备动手救人。

    居安里百姓则围观两侧,满心焦急与关切,想要靠近慰问,却遭到了官差的驱离。

    陈鱼用眼神和守手势阻止了他们,徒劳无功,且鸡蛋碰石头,何苦来哉?

    示意许二叔去找长孙冲和杜构、程处默也是正经事。

    抓捕自己入狱,肯定不是秦王府的意思,甚至还不知情。

    当务之急,必须让他们知道消息,这是一支很重要,也是为数不多可借助的外力。

    许二叔为人老练,自然明白陈鱼的意思,一刻也不敢耽搁,立即动身进城,想办法传递消息。

    儿子被抓走,陈氏无疑最为担心。

    她早劝儿子远离朝臣,世家子弟,以免惹祸上身。

    奈何陈鱼听不进去,以至于现在,祸事真的来了。

    当此之时,作为一个理智的母亲,不会再絮叨埋怨儿子不听话,营救才是关键。

    许二已经进城,想办法联系长孙冲、杜构,程处默等人,甚至是秦王府。

    可非亲非故,不过是些许浅薄交情,如今这般复杂的情况,大多数人肯定更愿意置身事外,明哲保身。

    他们愿意给陈鱼帮忙吗?

    秦王府世子断骨重伤,秦王夫妇没准也正在气头上,不迁怒陈鱼已经算不错。

    指望他们救人,恐怕很难。

    也许儿子还会成为权贵们博弈的棋子,生死祸福难料。

    饱读诗书,经历过多次变故的陈氏深谙这些道理。

    儿子真的很危险!

    这个时候,若有贵人相助,兴许……

    可是从哪里去找贵人呢?

    陈氏皱起眉头,无意间抬头看到厅中的匾额,继而想到了一个人。

    兴许,他能帮上忙。

    可是……

    短暂的犹豫之后,陈氏便摇了摇头,只要儿子平安无事,其他的都不重要。

    厚着脸皮跑一趟,试试又有何妨?

    ……

    却说许二进了长安城,直奔长孙、杜家府邸而去。

    奈何宰相门前七品官,世家豪门的仆从向来都是见人下菜单的。

    一个衣着破旧的农户村夫,哪里有资格进府?

    许二无奈,在府邸之外左等右等,直到夕阳西下,也没见到二人出入。

    事实上,长孙冲和杜构等人,作为当事人和重要目击人、证人,如今都在秦王府,且受到保护。

    许二也后知后觉想到此事,故而赶在坊们关闭之前,直奔秦王府前。

    还是那个问题,身份卑微,求见无门。

    被侍卫拦在王府门外,许二着急之下,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而恰在此时,一个青年文士策马而归,正好看到这一幕。

    “怎么回事?”

    “回禀李参军,此人从城南樊川而来,说要求见长孙公子和杜公子,说他家什么人被抓了……”

    “城南?”

    青年文士眉头一动:“既如此,知会二位公子一声不就完了?没准真的认识。”

    “李参军见谅,中山王殿下去樊川踏青,被马蹄踩踏断腿,阖府上下都着急,二位公子都在内院,不便通传。”

    侍卫的话很温婉,但意思足够明确。

    “什么?是中山王殿下……”

    青年文士心头一震,想起今日在乐游原师兄的论断,原来那片黑云应验在了秦王府世子身上。

    亦想起——

    离卦,上艮下兑。

    以及师兄口中所谓突起的变化。

    莫非,与此人有关?

    侍卫们很疑惑,听闻世子重伤,王府所有的幕僚都是匆匆往内跑,怎么李参军反倒悠闲地留意一个乡野村夫。

    “尊驾要见长孙冲、杜构是吗?”

    “没错。”

    “他二人眼下怕是出不来,若是方便,在下可以帮忙带几句话。”

    “不知阁下是?”

    青年文士笑道:“秦王府记事参军李淳风。”

    机会难得,值得一试,许二略微沉吟,立即点头。

    “劳烦李参军转告二位公子,鱼哥儿被长安县衙抓走了…”

    “就这一句话?”

    许二再度沉吟片刻,目光扫过李淳风以及身后雄伟的秦王府,咬牙道:“杏黄袍道士兴许有鬼,还请二位公子小心。”

    “好,尊驾放心,话一定带到。”

    李淳风点点头,心中一边思咐,一边往王府大门走去。

    到门口,一辆马车恰好停下,下来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二人照面相互招呼。

    “李参军也是闻讯而来?”

    “我是回府才知晓,哪曾想世子遭遇意外。”

    “意外?现在恐怕不那么简单了。”

    “许学士何出此言?”

    李淳风知道,许敬宗此人虽然平时不显山露水,但还是有些能耐的,否则秦王也不会将他从涟州别驾任上招来,进秦王府为学士。

    私下里,他还曾暗中替许敬宗相过面,大器晚成之相,将来兴许能官至宰辅也未可知。

    倘若命中有贵人相助,兴许能更早发迹,前途不可限量。

    “唉,长安城里,已经流言四起…”

    许敬宗叹息一声:“走,先进去再说。”

    “好!”

    李淳风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路对面正欲离去的许二,不由皱起眉头。

    许敬宗下意识也跟着瞧过去,一个普通村夫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不过……

    有那么一瞬间,许敬宗觉得此人的侧影,以及相貌,隐约都有种熟悉感觉,好似在那里见过一样。

    会是谁呢?

    在哪见过呢?

    “许学士,请!”

    许敬宗正自回忆思索,李淳风出言提醒。

    二人进院之后,直奔书房而去,秦王府的智囊团和心腹成员,大都已经在此。

    李淳风和许敬宗皆是带着消息而来,及时分享给在座之人,然后便开始分析讨论,商议对策。

    紧张忙碌,不知不觉间,许敬宗自然也就忘了王府门前的回眸一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