沂水城郊。

    话说这沂水城乃是蜀郡数一数二的富城,一面依山傍水,一面沃野千里,风水具是极佳,濉河若非汛期,也是风景秀丽,泛舟濉河上,眺望两岸群山,宛若画卷中。

    这濉河甚是宽阔,两岸相距数十里,河面平缓宛若明镜,一船家泛舟其上,专载那游山玩水之人,那船宽阔,足可住下四五人,船头自有垂钓处,将那鲜活肥鱼钓上,立时洗净烹制,再酌上一壶好酒,于那碧波静河上,望那白鹭偏飞,伴着美景,极是享受。

    船家上,两个道士端坐船头,面前放置一小火炉,其上热气蒸腾,鲜辣鱼味飘扬鼻尖,一口白嫩鱼肉入嘴,只觉浑身暖热,再酌上一杯美酒,最是爽快不过。

    “陈英师兄,这蜀郡风景与我湖湘比之,倒也有几分精彩之处,就连庖厨口味,也是别具特色,此行随师兄出来,着实不虚!”

    两个道人,其中年轻的一位呛着这一口鲜辣,美美喝上一杯温酒,喜谐着自己师兄,那师兄虽端坐与前,眼神却始终望着船下的河水,眉头微皱:

    “李俊师弟,你只看见了这蜀郡的秀丽风水,却没看见这濉河河底层叠的尸骸,你不要忘了我等为何而来,若是坏了师门大事,你我都托不得干系。”

    陈英的沉声提醒让李俊连忙收敛心神,故做严肃状:

    “是,多谢师兄提点!”

    陈英见此脸上一愣,过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师弟:

    “你啊你啊,当初真不知道师傅为何要让我带你出来,好了好了,我也不唠叨了,还是好好玩景把。”

    李俊也是瞬时展露笑容,连忙吃了一口鲜鱼,满足的呼出一口热气:

    “师兄,师祖他老人家,真的预测到了将来吗?”

    李俊疑惑的问道,陈英则是刚刚舒展的眉头又微微皱起:

    “起先,我也将信将疑,但师祖他老人家拼着剩下所有寿元的代价预测到的将来,岂能有错?”

    “那...这天下真的已现乱象?”

    “师弟,你细观此河,我朝太祖开国之时,这濉河便已被降服,灌溉蜀郡千里沃土,使之成为本朝最重要的粮仓,赋税也极为可观,可你现在看来,朝廷年年下拨整治濉河的钱粮从未断绝,可这濉河为何还是年年泛滥?”

    “还不是这些贪官污吏尸位素餐,贪了这些钱粮!”

    “这只是其一罢了,那你可又知为何朝廷就不派人来彻查此事?朝廷会不知道?不,朝廷知道,但皇上不知道,这朝廷,已不是天家的朝廷,而是那东党的朝廷。”

    李俊听闻原本高兴的心情不免低沉,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那下朝真龙,真在蜀郡?可不是说真龙已在北方黑水白林中浮现,怎又到了这蜀郡?”

    李俊才说出口,陈英便是恶狠狠的刮了李俊一眼,看那船家还在船后使船并未察觉,方才放下心来: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难道还要师兄教你吗?!”

    李俊自知口误,不做言语,而是偏头看向他处,突见远方一秀丽高山上人潮鼎沸,不免好奇:

    “师兄,你看那处,怎会如此多人?”

    陈英看去,也是好奇,正好船家来前换酒,解释道:

    “嗨,哪里是新落成的白神庙,今日正是开庙之日,听闻极是灵验,所以这十里八乡的百姓都去许愿,故而人气鼎沸。”

    船家说完后看着远处庙宇,又接了一句:

    “不瞒客官,就是小老儿明日也不出工,准备带着全家老小去上一炷香,求个神仙保佑!”

    陈英看着远处庙宇,突然说道:

    “船家,还请劳烦你在哪山脚下停靠,我等也想去拜上一拜。”

    船家听此连忙点头:

    “好,小老儿这就送客官过去!”

    看那船家走至船尾,李俊疑惑的问道:

    “师兄,你何时也对这些香火鬼感了兴趣?”

    陈英却是说道:

    “这天下将显乱象,到时不知要出多少神神鬼鬼,若是让这些神鬼坏了日后真龙大事,岂非无妄之灾?若这白神不是什么神鬼还好说,我等便做是逛了庙会,也可在哪人群探查一些消息,若是...那少不得为日后真龙,驱杀小鬼了!”

    李俊听闻此言,也表示认同,不再多言,而是趁着这点时间,复又坐下,贪吃了几口鲜鱼、几杯美酒。

    白神庙自然便是莫凌的神庙,那一夜的付出终得回报,李大志不惜血本为莫凌找了沂水城周围最好的宝地,更是大兴土木,修建宏大庙宇,仅主殿便有十余丈高,还有一三进院落,专供存储,住家所用,背后更有一九层宝塔,其上布置新近流行的琉璃,晚间点燃灯火,发出魄丽光彩,蔚为壮丽。

    莫凌对此倒无多大感触,只是高兴自己的神像终于从哪神龛的半人身高换为了真人大小,神像更是用那上好白石锻造,外围附上一层单薄白玉,看去极是圆润自然。

    而这望去哪还像什么神仙,只一偏偏俏公子罢了!

    通体洁白的神像倒是符合莫凌白神的身份,李大志谋求的册封也已进行多日,想必不日便可到来,莫凌卧躺塔顶,一席白衣飘飘,青丝垂耳,随风微微舞动,眼神冷峻,几多传情,身躯更随那神像恢复真人大小,若是他人看去,倒是极俊。

    莫凌眺望这附近景色,倒真是一宝地,无论从何处望去,尽皆极美之景,其下朝奉之人极多,各类香火也未成断绝。

    莫凌只觉无尽香火滚滚而来,远超李大志一家之所供奉,看来这修行,倒也需集众,一家之虔诚,怎可敌万家之恭心?

    莫凌瞟了一眼下方神庙,莫璃那小妮子坐在神像下,眉开三度,眼角具是带笑喜意,小手舞的飞快,在那厚重书纸上记满求愿之事,更是不知从何得来一算盘,打的啪啪作响,越是响亮,越是欣喜。

    莫凌微微摇头,还真没看出来自己的小跟班是个财迷,莫凌微微一笑,复又低头看书,只是这回不再看那封神录,而是一本‘道法传记’,其内虽多妄谈,但也有不少实学之说,莫凌至从见识了赵东来的九宫八卦图,便突发奇想,自己为何不可主动去学一些道法,反正自己香火堪称无量,什么道法使不出?

    手捧传记的莫凌,这几日倒还真学了几式道法,只等时机成熟用出,莫凌专心看书,只是微微低语:

    “只可惜了赵东来那厮见钱眼开,不愿留在此处,不然还真不用烦恼这庙祝人选~”

    莫凌说完,却又突然抬起头来,看向庙宇下方,只见两道人结伴而来,莫凌只觉这二人与他人格格不入,其上更有丝丝神力波动,不像凡人:

    “想必这二人,便是传说中的修士了!”

    莫凌微一沉思,飞下塔顶,来到大殿内,让莫璃去到后院,自己附身神像,倒想看看这两道人为何而来。

    “师兄,你方才远观这神庙,可看出丝毫马脚?”

    “不瞒师弟,师兄还真未看出异常,但甚是奇怪,这白神全无香火鬼之异象,这满堂香火却是不知所终,我便是用那推演法,也算不出一二,这倒是奇了!”

    陈英、李俊二人说着挤过人群,走进大殿,也不知他二人是如何从哪人群中穿过,从哪山脚走来,更只花费片刻光阴,莫凌一看更坚定这二人修士身份。

    陈英与李俊在这大殿内四处眺望,目光集中神像之上,便是陈英也不免倒吸一口气:

    “这是何人所建?居用白玉做皮,这是何等奢侈!这便是没有香火鬼,日日供奉下数年也可养出一只来。”

    陈英说完认真打量神像,莫凌也觉奇怪,这修士似乎发现不了自己,望了半日,莫凌有些犹豫,想着是否需要结识一番,正待思考,那陈英却是说话:

    “看来不过又是一假神罢了,倒是师兄多虑了。”

    “那师兄也不必忧愁,若是真有,那除了这鬼神,还需麻烦一番,哪有游山玩水来的自在。”

    “你啊,就是贪玩,不若以你资质,怎可落于师兄之后?”

    两人说笑向那殿外走去,莫凌却是脸色铁青,方才这二人居想除掉自己,莫凌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他们,或做过何等伤天害理之事,幸亏刚刚犹豫了片刻,不然少不得便是一场厮杀。

    莫凌看着离去的二人,心中也是疑惑:

    “方才这二人看上去倒也颇具道行,怎会看不见我?他们口中的香火鬼想必就是这些神仙,只是这神仙在他们看来,居与鬼怪无异,可肆意灭杀?”

    莫凌低语,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压下疑惑,准备留待日后慢慢查证。

    只说那陈英二人,在这庙宇外随意游玩一番,默听些杂事趣闻,便又下山去,在哪山下茶棚略作休息,却见一糟糠道人,躺那桌上酣睡,李俊望了一会,突然偏头说道:

    “师兄,这人,似有几分道行~”

    陈英却是微喝一杯粗茶:

    “天下能人异士不知凡几,你我若见,看着便是,切勿多事,只需稍稍留意,别坏了我等大事即可。”

    陈英方才说完,那糟糠道人却是猛然立起,只吓得周遭众人一惊,不由纷纷咒骂,那道人却是左右看去,声如洪钟:

    “你这店家当真顽劣,既到饭点,何不叫我就食?!莫非你想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