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柏刚走出厨房门口,便远远看见院子里停着一辆小型的黑色梭车。那是大众型的梭车,外皮是普通的金属,虽然笨重了点,但胜在价格便宜。城市的普通家庭一般都拥有私家车,而大部份家庭也只能拥有这种便宜的大众化的梭车。至于像“鲨豹”那种高档限量版的梭车,在这种贫民区是不可能见到的。

    在乌克西镇,拥有梭车的家庭并不多,而在云川城,拥有梭车的家庭就多如牛毛了。虽然秦柏并没有在城东、城南和城北那些繁华地带逛过,而城西这里也只是偶尔见到一两辆梭车的影子匆匆而过。但前些日子进城的时候,秦柏便被马路上络绎不绝的梭车吓住了,一条进出城的大马路上,缓缓行驶的梭车排成几排望不见尾的长龙,进城出城,井然有序。秦柏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在乌克西镇,几时见过这么壮观的场面?因此当时,他觉得相当震撼。

    梭车旁边,一个相貌英俊,衣着光鲜,风度翩翩,文质彬彬的公子哥儿正在跟范冲说话。不用问,这位必定是这家主人的儿子——秦公子。

    在秦公子面前,范冲原本就伛偻的身影,更显得伛偻了,他的腰几乎弯成九十度。他微仰着头,满脸堆笑地跟秦公子说话。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每个小小的细节无不显示一个仆人对主人的敬畏之情。

    秦柏本来想走过去跟秦公子打招呼,并向他提出租地下室的事,可是转念一想,马上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秦柏忽然想到范冲的难处。没有哪个主人会乐意仆人将自家的秘密外泄的,地下室本就是一件非常秘密的事。极有可能是范冲自作聪明,带秦柏进去看,并表示紧急时可以借给秦柏和杰斯避难用。这些事,范冲一定没有知会主人。如果自己冒冒失失地跑过去说,范冲就麻烦了,就算秦公子再大度,也不可能不生气的。看来,这事还是要范冲自己亲口对秦公子说才行,可是他会不会说?秦柏忽然患得患失起来。

    秦柏在厨房门口停下脚步,怔怔地望着梭车旁边一主一仆两个人在小声地说话。

    两人还在那里说话,范冲似乎正在述说着什么事,秦柏只听见零零碎碎几个词,“租金”,“姓秦”,“乡下来”等等。秦公子边听边不住地点头。

    一会儿之后,秦柏便看见范冲朝厨房这边指了指,秦公子随着他的手指,朝这边望了过来。远远看见正站在厨房门口的秦柏,他微笑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秦柏突然见到秦公子向自己遥遥打招呼,那种英气逼人的神情忽然令秦柏自惭形秽起来,他木枘地站在那里,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赶紧微笑着也朝秦公子点了点头。

    秦柏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站在此人面前居然觉得自惭形秽,这是从未有过的事。以前,秦柏虽然穷得叮当响,可他天不怕地不怕,人家瞧他不顺眼,他便“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也一样看人家不顺眼,人家鼻孔里轻轻地哼一声,他鼻孔里便重重地哼两声,毫不示弱。

    可是现在……

    难道我变了?秦柏心里忽然没了底。

    这里,范冲带着秦公子朝厨房这边走过来了。

    秦柏赶紧定了定神,很快又恢复了自信。

    两人走到秦柏面前,秦公子非常有礼貌地伸出白晰的手,说道:“刚才范管家已经跟我说了,咱俩都姓秦,你算是住在自己的家里了,哈哈。”

    想不到秦公子一点都不倨傲,一见面便开起自己的玩笑,秦柏心里有些诧异。在他心目中,有钱的公子哥儿都是一个鸟样,个个鼻孔朝天,见人爱理不理,一幅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令秦柏印象最深刻的便是宁家二公子宁四海,他便是这类纨绔子弟的典型代表。

    可是眼前的这位秦公子似乎不是那种人。

    秦柏略微犹豫,也伸出手,跟他握了握,不卑不亢地应道:“秦公子,打搅了。”

    秦公子笑道:“不客气,你们有什么需要直接跟范管家商量就可以了。”

    两人客客气气地寒暄了几句,秦公子便要走了,他临走的时候,还打趣地说道:“今天本打算过来看看范管家,顺便薪水给他,看来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很好很好。”

    范冲赶紧躬身说道:“公子,老朽的薪水比租金少很多,那些多余的……”

    谁知,范冲话还没说完,秦公子便打断了他的话:“那些就算奖赏给你吧。”

    范冲顿时眉开眼笑,连连道:“谢谢公子,谢谢公子……”

    梭车缓缓启动,很快驶出院门。

    意外得到奖赏,范冲兴奋得直搓手。

    秦柏则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出神,怅然若失,他原本打算向秦公子提一下地下室的事,可是顾虑到范冲,就这么犹豫了一下,机会就这样错过了。

    “范伯伯,刚才有没有向秦公子提起地下室的事?”秦柏问道。

    “什么?地下室?!”范冲一愣,片刻之后才突然醒悟过来,大叫道:“糟糕,看老朽这记性,居然把这事忘了。你等等……”

    范冲话没说完,人已经飚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范冲垂头丧气地回来了,他无奈地对秦柏说:“秦公子,真是对不起,我家公子走远了,追不上了,看来只好等下次了。”

    随后又喃喃自语道:“可是他知道房子已经出租,老朽的薪水不用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过来呢。唉,老朽真的老了,记性变得越来越差了。”

    秦柏心里一沉,知道租地下室的事已经没有希望了,不由心灰意冷起来。

    “刚才你怎么不跟他提?”范冲忽然问道。

    “我?!实不相瞒,我刚才跟着出来,就是想跟他提这件事,可是后来一想,又不便提了。”秦柏叹道。

    “为什么?”范冲不解。

    “因为我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我想,当天范大伯一时好心,可能在没有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就带了我进入地下室。要是我向秦公子提到这事,并向他提出要租下地下室,恐怕对范大伯不利。因为没有哪个主人会乐意仆人将自家的秘密外泄的,地下室本就是一件非常秘密的事。就算秦公子再大度,也不可能不恼怒。因此我觉得,像这种事,还是要范大伯自己亲口对秦公子说比较好。”

    范冲猛地一拍自己的额头,无比沉痛地说:“唉,原来是秦公子为老朽着想,老朽真是范糊涂了,竟忘记向我家公子提起这件事。嗨,真是的,老朽真的老了。”

    范冲好一顿自我埋怨,秦柏连忙好言安慰。

    正在这时,门外突然冲进一个人,来人一进院子,便扯开嗓门大喊大叫:“老范老范,快……快……快,你家公子出事了,你家公子出事了。”

    范冲一个激凌,面色大变:“什么?我家公子出事了?在哪里?”

    “南……南山街,他……他的梭车撞了人家一条狗,现在被人家围住了。”那人气喘吁吁地说。

    那人话还没说完,范冲已经飚出门外,不见了踪影。

    那人也跟着飚了出去,秦柏稍稍迟疑了一下,也跟着飞奔出去。

    刚出院门,范冲早就跑得没影了,只见那人的背影在右边街角一闪即逝,秦柏当即迅朝那边飞奔过去,心中不由暗暗惊叹,人的潜力真的无穷,一旦遇到紧急情况,马上挥常水平。像范冲这样伛偻的老头,此刻一听到自家公子出事了,跑得比兔子还快,真是不可思议。

    经过近十天的魔鬼训练,秦柏当然不会跑输他们,只几个呼吸之间,便追上那人,只见范冲伛偻的身影在前面街道拼命狂奔。

    秦柏思忖着自己不熟悉地形,根本不知道南山街在什么地方,于是便打定主意,远远地跟着他们。

    拐过几条街道之后,终于看到前面巷口围着一大群人,个个扯开喉咙,大吵大嚷,好不热闹。

    范冲冲进人群,那个人也停下脚步,蹲在人群外面的屋檐下,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秦柏冲到人群外围停下脚步,只听见人群里面传来阵阵闷响,那是无数拳脚击打在人身上出的声音。正想拨开人群,钻进去看个究竟。猛听见范冲在人群里面大叫:“别……别打了,大家……大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有什么好说的,打一顿再说,给我打,狠狠地打!”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说道。

    紧接着,便听见“哎呀!哎呀!”一声声痛苦的叫声。

    秦柏到云川城已经十来天了,在这些日子里,他只认识两个半人,一个是麻辣女,另一个是范冲,还有半个就是秦家公子,他当然不愿意看到范冲和秦家公子吃亏。当下,一股怒火腾地冒了上来,大喝一声,左右开弓,把挡在前面的人一个个拨得东倒西歪。

    只一眨眼间,秦柏便拨开一条通道,冲到人群最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