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六妖猖獗拒天兵鸮精保命留骂名

    人弱偷瞄暗笑,人强无视偏忘,不记纸贵好文章,千古嘲讽江郎。

    从来祸福均有,自古败寇胜王,谁人勘解耕耘忙,只问收成怎样。

    上回说到应天带着天兵循迹来到新州城,不见精怪踪影,乃命率八百天兵四下围住新州城四周,自己带着二百天兵化作百姓进得城来,准备伺机擒拿。却不想刚入瓮城,便被凡兵围住,继而有无数百姓出,尽泼污物。那些仙兵知事不妙,急忙驾风逃出瓮城,化出金甲真身立在空中,厉声斥喝百姓。不想那些百姓见到金甲仙人,不仅不敬畏,反而欢呼雀跃,还有众多百姓手持污物,蓄势待发,更有三五个术士披发仗剑、念动咒语驱赶仙兵。不想那咒语之中,果然有烈风阵阵、雷声滚滚,无数霹雳只打得众天兵不敢近前。

    其实那六妖虽然法力高深,却无法识得化作百姓的天兵。唯独正世神应天进城时,鸮精望见此人身上背着一件宝贝,五彩霞光、寒气逼人,知道天兵到了,故而急令凡间兵勇拿下应天及身边之人,方才有众仙兵险被污物泼身一劫。

    正世神应天喝道:“大胆刁民!我等乃是凤鸣山同元帝君驾下亲兵,前来擒妖除怪,尔等速速退去,免生祸患。”不想那群百姓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内中有一仙兵道:“将军,这世间精怪,最会惑人,恐怕这城中百姓,早已被精怪迷惑,不如就此杀将进去,擒住妖怪,免得更多百姓遭戮。”

    那正世神应天原是獬豸,擅分善恶良莠,抽出光华刃一挥,这二百个仙兵个个争先,各取刀枪扑向众人。那凡人百姓哪见过这等阵势,纷纷四散奔逃。此时人群中升起几股黑气,旋即刮起一阵狂风,那风好生厉害,但见;

    顷刻大风起,呼喝引雷霆,

    混沌世界里,茫茫鬼神惊,

    秋刀拂过处,万物无不同。

    蓬茂十丈木,与沙共流行,

    何处乾坤在,人间不太平。

    仔细看来,原来是那六妖驾风而来,见被天兵发觉,无路可逃,便要拼死一搏。不待细想,须臾已到近前,天兵见了,纷纷抛开百姓直取精怪,精怪也不打话,挺刀枪杀入天兵阵中,与天兵打斗一处。那些精怪见天上天兵众多,已知破釜沉舟,因此各个使出浑身解数。这些精怪修炼年长日久,都有些护身的本领,那些天兵见了,谁肯拼死向前?顿时威风不再,再不似扑杀百姓般英勇。正世神大怒,喝道:“众军须赴死杀敌,畏敌者诛、擅退者斩!”那些天兵也只好呼喝向前,却并不敢近,十成倒有九成相互观望。天上围困城郭的天兵得了令,也只得驾云下来,站在外围,助威呐喊。那几只精怪见此,更加肆无忌惮,鸮精见应天为首领,跳出来直取应天,身后五只精怪也纷纷跳拢过来。应天一时慌乱,连忙祭起光华刃。

    那六只精怪虽是有十分法力,但这光华刃乃是菩提老祖证教之宝,光华所至,非死即伤,因此众妖只得斗转腾挪,伺机出手。那五妖还道是天兵好欺,不过仗着仙兵利器,不想应天本是正义之兽,如今得了神籍、仙丹,自然能够克制道行不高的精怪,那五个助纣为虐的妖精先被佛火炙烤,早已元气大伤,之后又颠沛流离,难于休整,因此不一刻柳妖、黄妖便被打倒在地,那胡妖、黄妖见了,大吃一惊,连忙施展法术,使出了勾魂眼、夺魄目,那应天与二妖对视之际,竟然一阵眩晕,手脚发软,不过毕竟乃是上古正气之兽,须臾之间便重新振作,飞拳起脚,将二妖打翻在地,那二妖翻身复起,挺着刀枪来战,元气虽然未复,不过仗着这勾魂、夺魄的本事,亦是令应天不敢小觑,避免对视。那六妖身畔的八九个小妖也冲上前来,早已被天兵打散元神,只是这白、黄、胡、柳、灰五妖法力高强,可以以一当十,打得天兵节节败退,挺身而战的天兵各个负伤、身身挂彩。伍中胆小畏战者,战又不敢战、退又不敢退,只得虚张声势、乱划刀枪,倒让这些精怪占了上风。

    应天本来武艺不高,只因仗着光华刃,才能与鸮精斗上一斗,不过这鸮精确实厉害,未出十余招,便趁机一棍打在应天后背。鸮精哈哈大笑,唱道:

    “三界庸夫众,我乃强中王,

    力压神佛圣,名慑夜哭郎。”

    应天一时惊慌,刀法也渐渐无章。鸮精看准时机,一个近身,用手握住刀柄,另一手猛地拍出,竟将应天打落在地。那五妖见应天被打落,急忙降下风来,将应天押起,应天大怒,却是挣脱不开。鸮精笑道:“不管尔等是哪家的天将,也让尔等尝尝这兵刃的厉害。”言罢举刀便向应天砍去,却不想那光华刃需用咒语催开,如今到了鸮精的手中,早是华光不见,空留一个刀柄在手,鸮精气愤不已,厉叫一声,将刀柄摔出。那应天知这光华刃厉害,连忙躲避,却不见华光劈来。正在众人惊诧之际,只见空中现五色祥云,仙音缭绕,一王冠旒冕者现于空中,身后站立十位金甲神,另有侍从高举云罗伞,左右有抱剑、持杵之人。只听天官喝道:“同元持正妙法广圣帝君驾临,三界神庶,焚香设拜!”众妖知是天神驾到,自惭形秽,纷纷跪倒。那城中百姓听闻,也赶忙走出,净手焚香,头如捣蒜。

    成道喝道:“大胆妖孽,盗夺圣火,焚毁佛门,戕害百姓,汝等罪无可恕!”白、胡、黄、柳、灰五妖皆磕头认罪,唯有那为首的金衣鸮精昂首不语。成道言道:“正世神安在?将此等妖邪悉数绑了。斩妖台听候处置。”正世神欲带人上前绑缚,只听鸮精大喝一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说罢就欲驾风而逃,不想成道早料定此举,用手点指,那鸮精法力竟然无法使出,鸮精怒急,挥动飞天抓扑向成道,还未等众人上前保护,只见成道挥手一指,一道灵符已钉在鸮精面门,那鸮精竟然动弹不得。

    待众仙兵绑走精怪,成道见城中残垣断壁,谕旨百姓道:“尔等徒遭磨难,亦是劫数使然,凡此斗中伤者、惊者,虔诚叩拜,即可痊愈。尔等家园,六载之内,无有旱涝蝗灾,仓廪丰、衣食足。”那些百姓连忙叩头谢恩,山呼阿弥陀佛。

    成道率一行人回宫,命天兵将众妖押到斩妖台,成道亲临问审,也算是给佛祖一个交代。待至斩妖台,见那六妖悉数被绑,那白、胡、黄、柳、灰六妖垂头丧气,懊悔不已,唯独这鸮精昂首而立,大呼不服。成道喝道:“大胆妖孽,如今只为阶下之囚,还敢妄言。孤今日便替天行道,斩了尔等不义之妖!”那鸮精道:“狗官,不过是天庭的鹰犬,何德何能忝居高位!”还未说完,便被行刑的天兵噼啪掌嘴。成道言道:“且慢动手,令其把话说完,也好令其瞑目!”那鸮精见了,道:“三界之内,皆是不平,我等曾勤修苦练、度厄救人,行尽好事,却不见半分天恩,稍稍有过,便要受此大刑,如何令人心服?庄仙曾云‘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想这人间如此,天庭何曾不是?”成道听闻,心下踌躇,此语虽是有理,恰如当年自己反天之论,只不过时过境迁,倘若不能严苛法律,如何能够取信三界?言道:“住口!你等盗夺佛家圣火,焚殒数十生灵,又纵手下,夺了数十条凡人性命,不服管教、抗拒天兵,其罪难容,即便是有所苦衷,亦难逃罪责。”鸮精长叹哀鸣,道:“狗官,你也是耳聋眼盲吗?!天庭官胄权贵,多生纨绔之男;世间轻俊精灵,难成栋梁之身。我等先前不曾为恶,却无人过问,偶有善为,亦是咎由自取。如今凄惨,奔道途而丧生,盖因志气难展;坐囹圄以亡命,只为怨命争斗。倘若甘于贫贱,只得奔忙市井;报志难舒,止于弄笔公堂。既是如此,大丈夫苟生不如烈死,也好名扬千古!”

    成道有心怜悯,但这鸮精却是法力非凡、心有奸邪,倘若日后危害人间,恐难慑服。天庭必然寻了烦恼,得不偿失,狠一狠心,喝道:“鸮精等罪大恶极,证据确凿。来人!将众妖斩首!”话音刚落,只见军曹来报:“有天使到,承玉帝法旨,正往赶妖台而来。”不待成道细想,那天官已来至在斩妖台。按照天庭礼制,天使传命玉帝圣旨,应于主殿正位,待承旨之人焚香叩拜后方可宣旨,不想此番却来至在这粗陋怨恨之地宣旨。说话间只见天使已到近前,成道定睛一看,竟是吕岩。吕岩宣道:“同元持正妙法广圣帝君李成道接旨。”成道礼拜接旨。

    吕岩开口宣道:“玉帝法旨:李成道守界有功,护疆得力,朕心甚慰。近闻鸮精作祟,游荡人间,贪心不足,捣毁佛门,欲盗圣火,幸得卿之威武,以慑群妖。鸮精凶恶,为党而惑众,丑陋毕出,理应重责,然上天有好生之德,三界具不杀之恩,今令其生而受咒、行而受谤,领万世骂名,不得半句贤声,方可解世人之怨。其余妖众,罪无可恕,唯贤卿裁之,钦此。”

    吕洞宾宣完旨,将圣旨交由凤鸣山仙官,屈膝跪倒道:“天庭黄门侍郎吕岩参见帝君。”成道连忙扶起:“天使请起,请后庭用茶。”吕岩道:“卑职不敢,卑职还有要事,不敢耽搁,先行告辞。”成道言道:“既是如此,天使尊便。”见应天怒目而视,乃命亡志送吕洞宾出山,对应天言道:“如今我等俱是得道之人,应宽怀大度,不可心存芥蒂。殊不知,君子怀刑、小人怀惠、王者怀勇,我等得道之人,应该怀恕。”应天再拜。

    常言说得好,劝人容易劝己难,成道展开圣旨再看,心下早已不忿,又见是吕岩宣旨,思想那吕岩曾于成道大战四大元帅时,祭起飞剑行刺,如今天庭派其前来宣旨,不过是为了宣威,倒不把这恒元宫看在眼里。思索一阵,言道:“既有天庭旨意,必当遵旨而行。”只恨吕岩为显骄纵之气,竟然亲赴法场宣旨,吓得五妖早已瘫倒在地,唯有鸮精生死之间有所悬殊,又惊又喜,仰天长啸,那五怪悲痛不已,哭拜于地,祈望宽恕。成道命人取来法案,祭起三昧真火,这时只听的鸮精与众妖怪鬼哭狼嚎一般,成道施法,用三昧真火焚去鸮精数近万年修为,将鸮精变小百倍,变口为喙,去足为爪,令其今后以腐为食。再看那鸮精,已是妖气俱无。成道又命奉义传旨人间:“鸮乃凶灾之兆,如鸮入宅,必有凶灾,唯驱逐方安。”因此后世便有“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一说,夜猫子即鸮也。

    那五妖见成道法力高深,又恃玉帝法旨,惊愕惶恐之际,只得一味磕头谢罪,哀求不已。成道言道:“既是天庭有命,孤也不好袒护。”那五妖哀求道:“帝君,但若饶我等性命,当牛做马、坠蹬垂鞍,绝无怨言啊!”成道言道:“尔等罪孽深重,人神共愤,倘若轻罚你等,令孤如何向三界交代?”那胡妖道:“帝君,我等愿终生赎罪,为民造福,只求帝君恩赏重生!若违此誓,五雷轰顶!”那四妖也纷纷立誓。成道见此,言道:“也罢!尔等不过从犯,既是汝等已知罪孽,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孤将罚尔等每人一百刑杖,为凤鸣山奴役,日后当虚心传道,不可逆为,若再度为害,定与不恕。”那五怪纷纷叩头谢恩,感激涕零。成道复命光禄卿对五妖登记造册,留在天恩殿听用,划归正世神应天统制。

    书中代言,那五只精怪久在江湖之中,穴在民宅之侧,因此深知人间人情风物,入伍凤鸣山后,尽力巴结上官,那些文武百官见有人孝敬,也乐得收纳,久而久之,也都当做心腹一般。灰妖但有俸禄,悉数孝敬太尉任无别,久而久之竟然成为太尉府上常客;那黄妖擅察人颜,时常下得山来勒索百姓,将所得之资纳与司徒宁世考,因此也成为司徒眼中红人。二官当初只因二人乃是精怪,又是成道赦免,甚是疑忌,但二妖花言巧语,自称免去死罪,不过是李成道有意对抗玉皇圣旨,其等也不过是个棋子而已。那李成道违背天理、逆天而行,早晚将有覆灭之灾。其等孝敬上官,非是看重上官爵位,乃是看中正义风骨,久后必是除妖第一功臣。又时常泄露些成道的机密事,那任无别、宁世考见其等伶俐,又识时务,因此也就乐得招为心腹。凤鸣山上裨将、偏将、牙门将、别部司马等畏惧三公权势,虽然嫉妒,却也不敢苛责众妖,只得另眼相看。

    话说凤鸣山历经旱、涝、蝗灾及鸮精之难后,数百里内人烟稀少,世人听闻传言,皆言凤鸣山乃是凶地,不敢过往。成道曾命大司农丞、太常丞、卫尉丞的三道谕旨,如同虚设。数个月之后,凤鸣山周边仍是焦土一片,百姓仍未有伸冤告屈者。成道早不再信文武百官之语,想要杀一儆百,却有无有根由,思来想去,乃化成一个樵夫,由山下而来,欲要进宫觐见,却被守门兵将所阻。那樵夫哭曰:“诸位大神,我家田地被豪强所占,诉至官府却无人问津,想那官商勾结以致某一家老小危在旦夕,还望诸位大神主持公道。”那守宫门的兵丁言道:“三界轮回,自然一理,你前世修恶,今生注定偿还,此处非你说话之所,还不退去,便要吃我一斧。”那樵夫仍泣而告曰:“人间都道是同元持正妙法广圣大帝为民做主,还望众位大神通报一二,救老朽于水火,老朽全家将感恩不尽。”那守门将士道:“进得神殿,亦是不难,但我一众兄弟日夜驻守于此,专为尔等办事,却也清苦,不如你孝敬些香火,也不至让兄弟们寒心。”那樵夫连忙磕头:“多谢大神!多谢大神!”说着解开衣襟,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拆开,现出三五两散碎银子,哀告道:“诸位大神,老朽田宅被占,家境贫寒,如今行的仓促,还未备得些许银两,除此以外身无分文,权以此等孝敬。日后老朽若回得田宅,定当日日供奉诸位大神!”那守门将士不看则已,看罢那几两银子,大怒道:“小老儿,你以我等为乞丐否?”猛地一脚,生生将樵夫踹下山去。

    成道见了气愤难当,原以为天兵凶恶,不过有意刁难而已,不想却如此草菅人命,必要重惩。这群无赖无非是想索取钱财,想了一想,又化成一个富绅模样,抓起一把蒿草,向空中一扬,瞬间变成数十个随从,搭着八抬大轿,径往山门而来。那守门的门将见到一行人,现出真身,喝道:“住了!此处乃上帝居所,一切人等,均要回避,你等速速退去。”早有轿旁一师爷模样的摇着扇子,跑道跟前,道:“大神,这是我家李老爷,要来拜见同元大帝,还望诸位大神行个方便。”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璧、数张银票。那门将见了,道:“算你识得规矩。不过同元大帝不在宫中,尔等有何事,我亦可与你等做主。”那师爷道:“此事关系重大,我家老爷须要觐见帝君,还请众位大神高抬贵手。”那门将道:“看在你家老爷虔诚份上,确与尔等说之,此处这位神仙,不比他处,倘若有求于他,需要万贯家资与他,还要将娇妻、爱女奉上,方才有准,否则便要祸害你家一世。前番曾有数个员外来此求见,皆是不满这个煞星欺榨,禀告玉皇,却被魔王暗地里打散了三魂七魄。奉劝你等善人,还是去寻些别路的神仙吧!”成道听到这里,气愤难当,当即现出真身,一掌掴来,打得那个门将鲜血四溅。那门将不认得成道,呼喝道:“来人,有邪祟擅闯宫门!”众兵丁呼啦为上,举刀枪便砍。正是:凡事全凭势力在,谁是君来谁是臣?

    不知后情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