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伯父他们回家,我不知道爷爷会不会跟着回来,之前听奶奶说过,奶奶也和秀云姐一样,是白家的童养媳,不过比秀云姐更惨,奶奶在爷爷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在我们白家了,足足比爷爷大了十二岁。据说当年奶奶也是个大户人家的闺女,那时候兵荒马乱的,被土匪抄了家,父母都暴死在了街头,奶奶一个小女孩就蹲在街上哭,恰巧太爷爷白清华路过,给了奶奶些钱,把她领回家当养女,后来生了爷爷,便把她许配给爷爷,做爷爷的大媳妇。

    奶奶今年八十二岁,那么按照爷爷的年龄来说,爷爷今年只有七十岁左右,我们镇子里七十岁的老大爷还下田呢,爷爷坐车回来,应该没有多大的问题吧。

    我从来就没有体会过有爷爷是什么滋味,这次等爷爷回来了,我要拉着爷爷在整个镇子里转上几大圈,一想到那种场景,心里就美滋滋的呢。

    不过秀云姐从那次饭桌上被奶奶冷落后,对伯父一家回家的事情有些漠不关心了,而且人也变得懒散起来,最爱干的事情呢,就是时常对着镜子抚摸着她那一头长长的头发,又亲又蹭,那样子,就和我刚拿到一本喜欢的新书一般。而且秀云姐的眼神也比以前更温柔,还好起了打扮,自己把衣服改成了束腰的款式,穿在身上显得腰更细更软,镇子里的女人竟然都纷纷的学着秀云姐衣服的款式,回家改衣服了。

    虽然秀云姐爱美并不是坏事情,可是我总感觉,秀云姐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至于哪里不一样,我一时半会,也说不上来。

    时间过的很快,伯父一家具体回来的时间就在今天,奶奶叫秀云姐吃完了早饭去镇口接伯父他们回来,也跟着秀云姐去等爷爷,如果万一良慈哥回来了,我得向良慈哥讨糖吃。

    镇里的人都知道秀云姐在等我伯父他们,平日里他们就喜欢调戏脸皮薄的秀云姐,现在更像是抓到了秀云姐什么把柄一般,一个劲的起哄问秀云姐马上就要见公公婆婆了,搞不好老公也会回来,那万一老公是个丑八怪该怎么办?

    倘若是平时,秀玉姐一听到关于她婚事的话,害羞的脸早就红成猪肝了,但现在秀云姐并没有理会这些人的调侃,目光一直望着进镇子的那条路,风吹动她额角的柔顺头发,好看的就像是画里的仙女。

    镇子的远处,传来一阵车子鸣笛声,一辆白色的小轿车向着镇子里开过来,白柳镇离县城太远,平常是鲜少看见四个轮子的轿车开进来。奶奶说过伯父是开车回来的,这估计就是伯父的车了。秀云姐转头看向我,对我说:“良善,你良慈哥回来了。”

    “那要是良慈哥哥不回来呢,你是不是白等了,奶奶可没说良慈哥哥会回来。”

    秀云姐对我抿嘴笑了笑,并没有说话,等车子开近了,秀云姐走到马路中间,拦住了那辆白色的车子,车窗摇了下来,开车的是一个长得与我爸无比相似的中年男人,只不过那男人比我爸胖了很多,遮住眼睛的那副反着绿光的墨镜卡在肉呼呼的鼻梁上。

    “你是白昌国吗?”秀云姐问车里的男人。

    白昌国是我大伯的名字,是早上奶奶告诉秀云姐的。

    开车的人摘下墨镜盯着秀云姐看了一会,点了点头,问秀云姐:“你是不是秀云?”

    秀云姐眼睛瞟向车后座的地方,轻微点了下头说是。伯父继续向前开着车,对秀云姐说回家再说。

    我赶紧问秀云姐我爷爷回来没?秀云姐撇头看了我一眼,对我说:“你爷爷二十年前就死了,怎么会回来?”

    秀云姐这么一说,我顿时有些蒙了,秀云姐怎么对我说出这种话来,刚想对秀云姐说不准这么说爷爷,但是秀云姐早就走远,也没等我。

    奶奶早在大门口迎接伯父他们了,伯父开了车门从车里走出来,一把就抱住了身材单薄的奶奶,失声痛哭了起来;紧接着,车子的后门开了,走出来一个烫着卷发踩着双红色高跟鞋的年轻女人,踏着小碎步向着奶奶跑过去,拉着奶奶的手哭了起来:“妈,良慈他、良慈他……。”

    关系到良慈哥,奶奶的神色异常的紧张,慌忙的问良慈怎么了?我也赶紧的隔着车窗户的缝隙往车里瞅,车里确实是还有一个人。

    女人带着奶奶和秀云姐走向车旁,打开车门一看,只见车后座的椅子上,坐着一个瘦的面目狰狞的年轻男人,脸上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头发枯黄,因为太瘦,眼珠子都凸爆了出来,长长的睫毛往外翻卷,两眼睛的形状就如我们课本上画的光芒万丈的太阳公公。男人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双手并合放在腿上,手背上青筋根根鼓起,看起来就像是一具干枯了的尸体。

    “自从上次你你打电话说弟媳过世的后几天,良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送了好多家医院,都诊断不出是什么原因!果然是千躲万逃都逃不过,妈,你救救良慈吧!”那女人哀嚎了起来,伯父站在一旁,莫莫不说话,低头哽咽。

    这人果然就是我良慈哥,被秀云姐说中了,良慈哥回来了。

    --可爷爷没有回来。车里的位置,还是可以座一个人的。

    秀云姐看见良慈哥变成这般模样,脸上也没有任何嫌弃的表情,向着车里爬了进去,伸手摸了摸良慈哥那张瘦的骨头突兀的脸,声音温柔的叫了一句:“良慈。”

    良慈哥艰难的转了下脸看了眼秀云姐,干薄乌黑的嘴唇不住的在颤动,缓了好久,才吐出一句气若游丝的话:“你是秀儿?”

    秀儿姐又靠近了些良慈哥,脸轻轻的贴在良慈哥的额头上:“嗯,我是秀儿,等了你二十年的秀儿。”

    奶奶似乎不太愿意让秀云姐接触良慈哥,赶紧的拉秀云姐从车里出来,说她这样是会吓着良慈哥的,秀云姐看向奶奶,我看着秀云姐,发现秀云姐嘴角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奶奶,良慈还有救吗?”

    奶奶看着秀云姐,不说话,秀云姐转头看了一眼车里的良慈哥说要是救不好的话,她愿意照顾良慈哥一辈子。

    秀云姐向来说的就是真心话,但是那看起来很年轻女人,也就是我伯母脸色有些不好看了,从车子的后备箱里拿出把折叠的轮椅,小心的扶良慈哥坐上去,有些不满的对秀云姐说真是倒霉,奶奶都还没说话呢,就听见一个乡下没教养的丫头在咒她儿子。

    秀云姐也不急着解释,一双含水的凤眼直愣愣的眼睛盯着伯母的眼睛看,伯母还想说秀云姐什么,但看了看坐在轮椅上的良慈哥,没有说话了,推着良慈哥跟着伯父还有奶奶进屋。

    我爸就坐在大厅里看医书,看了眼坐在轮椅上良慈哥,顿时睁大了眼,但是立马镇定了下来,也并没有理会伯父与伯母,合起书去书房了,就如看见了陌生人一般,但从刚才我爸看良慈哥的眼神,根据我对我爸的了解,良慈哥一定是患了无法治愈的奇病,就和我妈的怪病一样,已经没得治了。

    我们刚到里,伯母叫秀云姐推着良慈哥出去走走,也并着把我支开,我好奇有什么事情还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说,很好奇,于是就没和秀云姐出门,偷偷的躲在大门口偷看屋里。

    我们一走,伯母情绪比刚才还要激动,立即就给奶奶跪下:“妈,我和昌国带着良慈跑遍了京都各大医院,可是无论怎么查,就是查不到任何病因,后来我们是实在没办法了,怀疑这不是自然病种,于是去请大师,大师说良慈是被邪气吸了精气,而且那邪物不是一般的东西,如果想要驱走它,就必须以毒克毒以阴克阴,要用还没腐烂完的人头骨熬汤给良慈喝,而且,最好是亲人的头骨,一个多月前良善的妈不是过世了吗,我想……我想……!”伯母自己也说不下去,知道这是有违天理的事情,于是哭嚎了起来:“妈,我们白家,就良慈一根独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