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乃始皇帝,名为‘正’。”黑紫色的烟雾弥漫着,四周的景物都被淹没了,时间也停止了。

    身上穿着厚重的礼服,黑色的布料上,织有青鹞的图案;头上戴着冕,前后各有十二条五色珠串成的旒;红色的纩紘垂在两侧,系着珫耳;腰间半钧的革带用玉勾连接着,挂着一把四尺多的玉剑,还有由许多小玉件串连成一片的饰品;厚底的鞋子,看起来很重。

    细长的眼睛,高高的鼻子,苍白的唇缺少血色;长长的白胡子拖到了地上,似乎十分坚硬;高大的身材,棱角分明的脸,不怒自威。

    他就是始皇帝,这个世界上第一个皇帝,名为“正”。

    “政……”对于这位不明生物,赵心儿只是多看了几眼,就立刻走向了另一边。此刻,她更在意的是赵政。

    血,不再流,可是赵政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摘了假发,卸下美瞳的赵政,不再是白发赤瞳的样子,毛色和瞳色都成了黑的,与一般人无二,和以前大为不同。这还是赵政吗?难道是和始皇帝对换了?

    “心。”穿着古装礼服的始皇帝走过来,确切的说是移动,仔细地打量着失散多年的弟弟。熟悉的气息,熟悉的人。不过,似乎有哪里不对……

    白色的、轻飘飘的、没见过的衣服,如花的容颜,看起来似乎不错。好像变矮了,也变得更冷静了,似乎更可爱了……不对!这是个女娃娃!

    ……

    不是弟弟,是妹妹!始皇帝陷入了沉思,良久,得到了这样的结论:很好。

    籍十分警惕地将主君护在身后,在确定他没有恶意之前,绝不会让这个不明生物靠近主君的。始皇帝并不在意这个护主的忠臣,毫无阻碍地到了赵心儿身边。确切的说,是穿过了各种障碍物,包括籍。

    果然,这个始皇帝并不是人……

    “重新介绍一下,朕是始皇帝正,是拥有神位的神。”始皇帝正在空中划出了一个红色的“正”字,然后看向赵心儿,“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朕的妹妹。”

    说话的方式改了,语音语调也不同了。仔细一看,胡子也不见了,华丽的礼服变成了黑色的常服,冠冕之类的一概不用,似乎变年轻了,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的样子。无论是身材,还是容貌,都与赵政一模一样,完全就是一个穿着古装的赵政!

    唯一不同的是,赵政的衣服上没有那只青色的大鸟,只有红色的小碎花,袂缘与边的颜色也不是纯白的,而是绘有五彩花纹的。站在赵政身旁,赵心儿看着面前的始皇帝正,犹豫了片刻,还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此刻,赵政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白发赤瞳,和黑发黑瞳的始皇帝正相比,一眼就可以看出不同了。他面带笑容,语气温和地补充道:“赵氏,名心儿。”

    居然笑了!那个赵政居然会笑!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嗯,没有我的主君好看。主君的哥哥和主君很像呢……不对,现在是想这些的时候吗!

    到底是什么情况?有两个始皇帝!主君有两个哥哥?对于籍来说,脑子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这里好复杂,即使有脑子也不够用。

    时间与空间似乎改变了,周围的景物变成了秦国的宫殿。

    “阿兄~”三岁的幼子扯着王的衣角,抬头看着他的兄长——秦王,甜甜地笑着。

    有什么好笑的?寡人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王没有理睬他,径自走着。幼子也不撒手,就这样跟着。从花园到回廊,幼子一直跟着王的脚步,不曾落后。王也没有要丢下他的打算,不自觉地放慢了脚步。

    忽然间,没有任何征兆,幼子“哇”得一声哭了起来。

    王在臣与妾的注视下,停下了脚步,皱起了眉头:都这么看寡人干什么?不是寡人弄哭的!这个弟弟好麻烦……

    对付小孩儿,不是他所擅长的,一直忙于国事的他,没有这样的经验。可是,也不能放着不管,毕竟是一母所生的弟弟。还这样瘦弱,被人欺负可不好……

    所幸的是,前面不远处就是他们生母——如今的趙太后住的地方。王无奈地叹着气,带着依然拉着他衣角的幼子,去太后那里。

    听到哭声,太后立刻迎了出来,看着幼子哭红了的眼睛,煞是心疼。太后抱起幼子,却使他哭得更厉害了,幼子依然抓着王的衣角,不肯放手,似乎是在向王求救。

    太后抱孩子的方式,显得有些笨拙,似乎一不小心就会把孩子摔倒地上似的,一点儿都不像当过母亲的人。一旁的王也看不下去了,伸出手从母亲那里接过孩子。

    奇迹发生了。孩子停止了哭泣,把脸埋在王的胸前,安静地睡着了。

    “不哭了呢!真是意外呀~看来政很适合带孩子嘛~”太后用衣袖遮着嘴,轻快的笑着,红妆翠眉,明眸善睐,岁月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比年轻女子更明艳动人。

    明明都是好几个孩子的母亲了,却一点都没有衰老的迹象,对此,王也曾思考过“母亲是不是人”这个问题,不过,他死去的父亲庄襄王以及之后老年的他,至死容颜都不曾衰老,这样的疑虑自然就打消了。

    此刻若是有不知内情的人路过,一定会将他们认作一对情侣,怎样都想不到,这是一对有血缘关系的母子。

    “母亲!”

    “哎呀,政害羞了呢,好可爱~”

    “唔……”王的双颊抹上了红霞,他皱着眉头,似乎对太后说的话很不满,但也没有反对。

    “以后这孩子就交给政了!”

    “自己生的孩子自己带!”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王却并没有要把孩子还给太后的意思。让太后带着,只怕这个未成年的弟弟会养不大呀……王不禁感叹,自己的命够硬,小时候被这样带着也能好好长大,还能成为王。

    “诶~母亲需要休息。这么一点小事都不愿意帮忙,政不孝顺……”太后“呜呜”地抽泣着,握着袖子,假装擦眼泪。比起指责,更像是在撒娇。

    “寡人也是很忙的……”

    “政已经长大了呢,长成那么高大的男子,又当了王,一定很厉害的!”

    王抱着幼弟,看着熟睡的童颜,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太后将这些细微的表情尽收眼底,挑了挑眉,随即摆出一副悲伤的表情:“母亲老了,不知道还有几天的活头……”

    “胡说什么呢!才不过40多岁,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别说那些有的没的……”

    “所以,政愿意带这个孩子是吧!”

    “唔……”

    “就知道政最好了~”太后跳起来,在王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像一阵风一样飘走,开开心心地去勾搭正巧路过的,在宫里做事的贵族男子了。

    “喂!”王抱着母亲的孩子,并没有拦住太后的机会。无奈,只能抱着孩子去处理政务。

    这是……

    “朕以前的记忆片段,也是那小子……公子心的记忆。”始皇帝正阴沉着脸,似乎并不愉快,不过还是耐心地为失散多年的妹妹解释了一下。

    原来这场猝不及防的“全息电影”,是取自秦王政,也就是在始皇帝正未成为皇帝,未拥有神位的时候的记忆。在成为皇帝之前,他是“秦王政”,之后,他被称为“始皇帝政”,死后他就是“始皇帝正”。名的读音还是一样的,按这个时代的读音都是读作“zheng”,只是写出来略有不同。

    毕竟生前与死后还是不一样的,是不同的存在。生前的不同阶段,由于地位的不同,对他的称呼也不同。因为在他生前的那个时代,对男子的称呼在于他的地位,而不是他这个人本身。就算是地位很高的人,别人在乎的也只是他的地位,而不是他这个人。

    在这段记忆中,语言已经自动翻译成这个时代可以理解的读音与用词,画面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秦王政看起来更福相,始皇帝正意外的“中二”。

    只有在场的四位可以看到,就像是在一个结界中,对外面的世界于时间并无影响,也就是说外面的时间依然凝固在刚走出片场的那一刻,直到始皇帝正解开结界。

    至于“正”与“政”,是同样的存在,却不是同一个个体。

    “政”是秦王,嬴姓赵氏,也就是后来的秦始皇帝政,是作为一个人,存活于世,如今已经死亡。

    然而,死亡并不是终点。

    “政”死去之后,不再是人,名被写作“正”。他在生前修炼未果,死后依然修炼着。依附着“政”的转世,舍弃了嬴姓赵氏的躯体,以成神为目标努力着。最终,于此千年之后,有了神位。

    成了神的始皇帝,被称为“正神”,依然使用着“始皇帝正”这个称呼。此刻的他,不再是作为一个人存于世间,而是作为神,是不一样的个体。只是存在着,并不是“活着”。

    赵政,是“政”的转世。

    人死亡之后,魂会离开躯,被洗去记忆进入“轮回”或随风飘走全凭自愿。出身高贵的魂,质量较大,可以通过修炼超脱于世成神。当然,也有记忆还没被洗干净就入了“轮回”的。

    魄悬浮在躯的周围,无法进入,也不能离去。魄失去魂的魄与躯,慢慢腐朽,化为尘土,再经过“轮回”这种方式,翻新之后加入新孕育的魂或洗去记忆的魂之后,重新利用,成为新的人。新的人与死去的人拥有同样的魄与躯,魂未必相同。这就是所谓的转世。

    所以,“正”是“政”死后所用的名,“正神”是修炼的结果,是神,超脱于世,存而不活;“政”是曾经活过的人,现在已经死去,灰飞烟灭,不存于世;“赵政”是“政”的转世,继承了“政”的魄与躯,是存活着的人。三者是不同的个体。

    “所以说,政是秦王政,你是始皇帝。”

    “你要这么说也行。”

    “阿母就是趙太后吗?”

    “你母亲是朕的母太后赵姬的转世。”

    “嗯。”赵心儿理了下思绪,虽然还没有完全理清楚,但这样就够了,以后慢慢理吧。不过,母亲原来就是这样的呀……即使是转世了,也没有变化呢,性格和容貌,都是一样的,政也是……

    籍在一边默默地看着,也插不上话。“全息电影”和始皇帝正的解释,都不是很懂。本来就不擅长处理复杂的信息,也不想去细想。

    不过无论是正,还是赵政,都是主君的哥哥,应该不会伤害主君,那么自己也没有介入的必要。臣,终究是个外人,比不得那些血脉相连的亲族。

    想到这一层,籍有些失落,血脉相连的亲族,是天定的,无论多么努力,也是比不过的。血的连系,斩不断,无法改变,不能介入。终究是隔了一层呢。以前是这样,现在也一样……

    “以后你会经常出现吗?”

    “在啊!不出啥意外的话,一直都在!当然,相关者才让看见。”

    “这样啊……那么我该怎么称呼你?需要和政区分一下。”

    “你就叫朕‘阿兄’吧!”

    “阿兄。”

    就这样,相隔了千年的兄妹相认了。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引屈原《离骚》)。

    以后的路还很长,需要寻找的东西也很多,不必急于一时。

    时间开始流动,重新与外面的连接。在赵政的要求下,原来的吻戏改成了可以借位的镜头,拍摄可以继续了。导演没有拍到预想中现实版的“凤仪亭”,深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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