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胜雪,衣袂飘飘,黑色的长发,在风中凌乱,一束灯光打在一块石头上,显得那么凄凉。白衣的君主用颤抖着的双手轻抚眼前的石头,如冰块一样没有温度的脸上,流下了两行热泪。

    “这就是朕的结局吗?朕的江山啊……”

    一道白光乱入,一个红衣的男子从天而降。白光散尽,鲜艳的红衣,舞动的配饰,一顶金冠随意地绑在头上,一把短刀紧紧地握在手中。古装的男子深情地看着君主的脸,上前一步,握住了君主的手,单膝下跪,眼中含着泪。

    “终于找到了,我的主君……这一次,一定要让您君临天下!”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引柳永《雨霖铃·寒蝉凄切》)。

    舞台上的这一君一臣,保持住这个姿势,保持住这个表情,那一瞬间,时间仿佛都停止了。

    时间轴向前移动,到了千年之前的某个时代。

    在那个亡国的夜晚,万念俱灰的君主,看着山河破碎,星辰陨落。在碧血黄沙中走向深渊,以顽石作为墓碑,走向末路。

    于此末路,孤寂的君主,遇到了忠臣。那个身着红衣的男子,提着手戟前来救驾,并立下誓言:

    “此生为君之臣,此身为君驱驰!”

    时光飞逝,弹指间到了千年之后。

    迷之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白衣的君主动了动脑袋,歪着头,悲伤的表情早就被扔到了某个黑洞的深处:“你是谁?”君主想要抽出那只被抓住的手,无奈对方抓的太紧,好像连骨头都要被捏碎了一样。这就是传说中的天生神力吗,感觉有点可怕呀……

    “籍是主君之臣。”这个自称叫籍的男子,一副为人臣子的样子,低着头,用很谦恭的语气回答道。

    “急……是哪一个?”君主在大脑中搜索着,并没有找到叫这个名字的人。再说了,在现在这个年代怎么会有人名字是一个字的?不是全名吧……

    “臣项氏,名籍。”看见君主冷漠的表情,籍眼神变暗了:不记得了吗?也是,都不到过了多少年了,怎么会记得……尽管如此,他依然抓着君主的手,不愿放开。

    “向氏名急……相机?”君主终于知道了,这个男人叫相机。怎么会有人用相机做名字呢?虽然不知道是怎么想到的……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名字的时候,这是在舞台上,在演出中呀……

    怎么办呢?该怎么办?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人不按剧本来演……

    按照剧本写的,这里应该结束了啊!在侧幕看着的导演翻着剧本:确实是结束了啊,难道是又改剧本了,我怎么不知道……

    在另一边侧幕的,编剧妹子看着台上的这一幕,默默地举起剧本遮着嘴,眼中发出了星星一样的光芒:心儿加油!你可以的!

    指导老师稳稳地坐在台下,他微笑着观看舞台上的这一幕,饶有兴趣:这小妮子自己加戏呀……不错不错,有前途……

    台上,君主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似乎是想到对策了。君主握住了抓着她的那只手,稍稍低了低头,对上了籍的目光,深情地念出了剧本上没有的台词:

    “籍,你我相伴多年,我怎么舍得离开你……”言未尽,君主一秒变脸,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面相观众,“啊,就让我们一起去那个世界,夺回朕的江山吧!”

    此刻,幕布缓缓落下,台下掌声雷动。

    “太有爱了~”

    “演技真好,我差点都信了!”

    “我家心儿萌萌哒~”

    “话说那个男的是谁啊?”

    就这样,赵心儿的汇报演出在掌声中,有惊无险的落幕了。

    好了,那么现在的问题是……

    “你可以放开我的手了。”不带任何感情,甚至连语调都没有起伏。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嘴唇动了动而已。赵心儿,这位在舞台上扮演君主的美人,现在就像真正的君主一样,居高临下,对跪在她面前的男子发出了命令:

    “放手。”

    “唯。”

    籍立刻放开了赵心儿的手,眼中净是失落,就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小狗一样。他依然保持住单膝下跪的姿势,低着头,好像是快要哭了。

    对此,赵心儿就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走下舞台。走到楼梯口的时候,籍依然没有动。

    下一场就要开演了,赵心儿看着快要升起的幕布,无奈的叹了口气。

    “跟我过来吧。不要给我添麻烦。”

    被遗弃的小狗看到了阳光,眼神顿时变得明亮起来:“唯。”名为籍的男子,一路跟随着赵心儿,从舞台到后台,再到更衣室。

    “你想看我换衣服?”表无表情的赵心儿,用很平稳的语调,很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籍在慢了半拍以后才明白赵心儿想要表达的意思,脸上出现了可疑的红色。他恭敬地退到一边,转过身,靠着墙,安静地在外面等待着。他一直等待着,安静地等待着,从没有思考过赵心儿会不会丢下他这个问题。

    漫长的等待,有生以来最漫长的十分钟。

    赵心儿换下了白色的戏服,摘下了假发,卸了妆。她披着齐肩得到栗色卷发,穿着白衬衫黑裙子,俨然是一位现代女性,与台上的白衣君主判若两人。从籍的身边走过时,她表现得像个路人,没有特别的动作神情,也不说话,就这样走向电梯,似乎是打算把正在等她的籍一个人留下。

    此刻的籍,还没有意识到这位女性就是赵心儿,但是身体却先作出了反应:“请带我走吧,我的主君!”穿着红色古装的籍,冲过去,拉着赵心儿的手,单膝下跪,就像刚见面的时候那样。

    赵心儿歪着脑袋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的“相机”。

    鹅蛋脸,高鼻梁,细巧的五官。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很有光泽;黑白分明的双眼却有些深邃;向上勾起的眼角带着几分妖媚。长发整齐地束在头顶,带着镶着珍珠、插着雉尾的金冠,穿着红色镶白边的古装。再加上真诚的小眼神,幽怨的小表情,完美!

    “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唯。”籍,这个从内到外都像是从古代穿越过来的男人,找到了自己的主君赵心儿,“主公,以后我会作为您的臣,好好辅佐您的,以此性命为誓!”

    赵心儿冷眼看着籍,淡淡的说了一句:“不是主公,是公主。”籍又停了半拍,然后脸上的神色由激动变为惊奇,最后转为欣喜:“唯,我的公主。”

    收获了一位臣,赵心儿的内心并无波澜。她带着籍走进电梯,在电梯开始关门的时候,籍眼明手快,张开双臂,从后面抱着赵心儿的腰,向后一跃,跳到了电梯外。

    电梯的门关上了,籍依然抱着赵心儿,并没有放手的打算。

    赵心儿不说话,看着电梯的旁边的显示屏上的数字,从“6”慢慢往下减,轻轻拍了拍还抱在她腰上的那双手。

    然后看了看楼梯和窗口,语气平淡的问道:“走楼梯还是跳楼?”

    籍依然保持着这个姿势,慢慢挪到窗口,看了看窗外,然后脸色“倏”得一下就白了。

    那么高……怎么上来的?这要是跳下非死即伤呀……

    籍迅速远离窗口,机械地转过头,对上了回过头看着他的赵心儿的目光,很认真的回答道:“主公,嗯,公主,我们走楼梯吧。”

    赵心儿点了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籍,平静地询问:“可以放手了吗?”

    籍似乎被现在站在六楼这个事实吓到了,没有放手,反而将赵心儿抱得更紧了。

    赵心儿看着籍,籍看着赵心儿,时间再一次停止了。

    周围的现代设施不见了,替代这些的是已经荒废的古建筑。眼前有一座山,身着黑色礼服的君主雅步走入甬道,不喜不乐,不怒不哀。他一直这样走着,独自一人走着,走道甬道的尽头,走到地宫的入口。只一步,就是阴阳相隔,今生永别。红衣的武将,努力追赶着,终于,在最后一刻赶到。张开双臂,抱住了君主的腰,将君主拖回人间。

    “吾君毋行!”

    “唯君命,若籍之不才,将兵千万,天下莫不尽属吾君邪!”

    甬道慢慢消失,周围的场景又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籍紧紧地抱着自己的主君,不愿放手。如果再放手,是不是真的要永别了?不可以,不可以永别……

    黑衣的君主变成了赵心儿,她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表情的变化,也不说话。

    “吾君……”籍轻声呼唤着自己的主君,思绪并没有回来。

    一个有些轻佻的男声,从赵心儿的身上发出,正如籍的主君,那个黑衣的君主。

    “籍,你一定要陪着朕走到最后呀~”

    虽然只有一瞬间,赵心儿的形象与那个君主重合了。

    他拥有比女子更美的容颜,一颦一笑可倾国倾城。若是女子,定是红颜祸水,身为男儿,身为人君,却在无意之间扰乱了臣的心。

    “先放手,然后我们去走楼梯。”

    冰冷的容颜,无情的话语,眼前的赵心儿,容貌身形都与那个君主相似,只是没有感情……籍放开了赵心儿,恢复了原来的神情,忠臣的神情。

    “唯。”

    赵心儿对于从自己身上发出的,并不属于自己的声音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不相关的人也听不到,所以没关系的,无须在意。

    籍也没有多想,只是坚信着赵心儿就是自己的主君。主公也好,公主也好,只要还是那个人,无论容貌品性有多大的变化,这个人就是籍的主君。

    赵心儿在楼梯上走了几步,并没有听到籍跟上来的脚步声,不禁回头看了看。籍站在楼梯口,就这样站着,脸色又变白了。这个“相机”怎么站在那里不动?是不是……

    赵心儿似乎发现了什么,嘴角竟勾起了一丝笑容:“你害怕站在高的地方?”籍不说话,似乎真的是怕高。赵心儿收起了笑容,伸出手:“拉着我的手,我带你走楼梯。”

    籍抓住了赵心儿的手,在赵心儿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慢慢往下挪。

    “不要一直看楼下,看着我就不会害怕了。”

    “嗯。”

    拉着主君的手,看着主君的侧脸,与主君并肩而行,走在看似永无止境的旋转楼梯上,一步一步接近地面,为尽早到达地面而努力,却又希望永远走在路上,多一刻与主君共战的时间,多一份共同努力的幸福,即使无法消除自身的不安,不能走到最后的终点,也无怨无悔。

    “到了,可以放手了。”赵心儿带着籍走下最后一阶台阶,看着那张有些失落的脸,忽然改了主意,“过一会儿要和朋友们聚餐,你也一起去吧。”

    “唯,我的主公!”

    “不是主公,是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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