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城校场,是东京禁卫军的驻扎地,同时这里也是明月处置大臣的刑场,但凡是身居高位,罪大恶极的犯人,都将会在这里被行刑,之所以安排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戒备森严,十万禁军驻扎在这里,任何妄想要劫囚的人,都要仔细的想上一想,因为他们毕竟要面对的是赳赳十万大军……

    自明月建国至今,数百年里,共在这校场中斩杀了七百多人,每一个犯人都是有着不同一般的身份,血光一闪,转眼间就没有半点的痕迹。但是在今天,这里将要斩杀囚犯一千四百余人,如此大规模的行刑,是明月建国历史上从来没有过的……

    于是东京城被惊动了,人潮汹涌,他们要来看一眼这百年难得一见的杀人大典,于是校场的周围从清早就聚集满了人,他们议论着,等待着,校场内猎猎翻飞的旌旗和呼啸的北风,丝毫没有影响到他们的情绪!

    将近午时,乌云遮住了冬日的太阳,校场内突然安静了下来,没有半点的声音,一辆辆华贵的马车在森严的护卫下驶进了刑场……

    我没有乘坐软轿或者马车,我不喜欢,那样的东西会让我感到安逸和舒适,那样会让我失去我的戒心!和梁兴跨下两匹战马,我们带着一百名亲卫来到了校场,我们的到来,使得人潮一阵的骚动,建康屠杀十万降卒,已经传遍了整个炎黄大陆,修罗的凶名让每一个人都感到寒蝉。丝毫没有理会那骚乱的人群,我们带着亲卫径直掠过人去,冲进了校场!

    刑场很大,数千名铁甲骑士围出了一个方圆半里地的圈子,刑场北面是一道十尺高台,上面摆着无数的长案,那里是朝中大臣的地方。在那高台后面,三千名重装不足护卫着一座高高耸立的望楼,楼里正是高正和颜少卿端坐正中,钟离胜站在他们的身后,双眼依旧微微的闭着,在他的身边,向宁一身戎装,傲立楼中!

    本来高正也要将我安排在望楼之中,但是我不愿意,我心中有一个预感,恐怕今天的行刑,不会十分的容易……

    一辆辆的囚车缓缓的驶进刑场,最前面的,昂首站立着高飞,北风吹动他身上的淡黄长衫,隐隐间,透出一股孤傲之气;在他的身后,则是依旧戎装罩身的南宫云,四个月的囚禁生活,根本没有让他有半点的颓废,他仍然是一副淡淡的笑容,面孔平静异常;在他的后面则是已经萎顿到了极点的房山,听说向北行经常却和他好生攀谈,但是至于怎样谈,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在后面,鱼贯着一个长长囚车长龙,都是跟随高飞造反的大臣和他们的家属!

    看到我和梁兴,高飞和南宫云竟然露出一丝笑容,向我们点头致意,我和梁兴也向他们微微一笑,这笑容中没有半点的虚伪,而是我们真诚的希望能够为他们送行……

    将近刑台,囚车停了下来,高飞缓缓的走下囚车,登上了囚台,十尺高台之上一个太监高声的喊道:“谋逆贼首,高飞弑君杀父,谋逆造反,罪大恶极,斩!”

    高飞走上高台,面容平静,行刑手刚要上前,就听一个悲跄的歌声响起:“呜呼!皇子,天纵奇才,为强明月,甘负骂名。东京举事,诸侯臣服。为主国事,彻夜不息。七星高悬,未敢倦怠。呜呼!悲哉,大志未踌,生未逢时。东京血战,恰逢修罗。流离山林,心怀日月。昏君无道,弑杀何妨?呜呼!悲哉,二战东京,势不利兮,心怀感悟,即生高飞,何用修罗!呜呼!悲哉,生不逢时……”

    歌声高亢悲凉,却使得整个校场为之振动,那歌声盖过了嘈杂的人声,一个身披火红色斗篷的女子飘然走进了刑场,像是一团火焰幻化的精灵,她缓缓向我走来!

    我伸手阻止亲卫的阻拦,因为这个女人我认识,她就是两次让我几乎丧命的月竹,但是在这一刻,我并没有半点的仇恨,这样一个女人,何等的令人敬佩,为了她的爱人,不惜余力的来帮助,这样的一个女人,当他的爱人将要赴死,却冒着危险前来相聚,而且她很清楚她将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勇气,这样的勇气,这样的忠贞,可以让天下的赳赳男儿惭愧不已!我平静的看着她来到了我的面前。

    “主人,奴婢月竹前来领罪!”她在我马前躬身行礼。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月竹比我印象中消瘦了许多,她的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微微带着一些红肿,她看着我,缓缓的说道:“月竹背叛主人,自知必死,但是死前想与皇子说上两句话,不知道主人是否同意?说完之后,月竹任凭主人处置!”

    我看着眼前的这个奇女子,我曾经恨她,我曾经发下誓愿,要将她千刀万剐,但是当我面对她时,心中却没有半点的恨意。点点头,我轻声说道:“去吧,陪着他,他一个人很孤独,你和我的恩怨已经没有了,月竹,你是一个让我佩服的女人!”

    露出了惊异神色,月竹缓缓的向我跪下,“谢谢王爷对月竹的原谅!”说完,她站起身来,走了两步,突然扭头对我说道:“主人,如果你当年如同现在一样,那该多好!主人,你应该多笑笑,其实你笑的时候最吸引人!”说完她头也不回的向高飞走去。

    我震撼了,难道这个就是我曾经认识的月竹,也许我以前太过阴冷了,扭头看看梁兴,他的眼光中也露出了无比的敬意……

    整个刑场一片寂静,所有的人都注视着这样的一个女人,鸦雀无声!月竹一如那火精灵一般,飘到了刑台之下,她的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坏家伙,月竹来了!”

    高飞笑了,他眼中显出一丝柔情,“刁蛮丫头,你怎么现在才来?我等你好久了!”

    轻盈的跳上刑台,大红斗篷随风飘动,好象一只要撕裂天地乌云的火红凤凰。高飞张开双臂,抱住了月竹,“这些年辛苦你了,我一直在找你!”

    依偎在高飞的胸前,月竹甜蜜的笑了,“坏家伙,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成功,你不要怪我!不过能够和你一起,我心中再也没有遗憾了!”

    轻抚他如云秀发,高飞柔声说道:“刁蛮丫头,都是我害的你,一切都有定数,我们只不过是这场游戏的配角,但是上天没有亏待我高飞,我们能够一起,人生若此,高飞又有什么遗憾?”

    轻柔的说道:“坏家伙,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你硬是把我给主人买的酒打破,我一直哭,结果你又去帮我买了一坛,我们就是这样认识!我知道你喜欢这种酒,所以我去买了一袋,还热着!”说着,月竹从怀中取出一个酒袋,带着她的体温,“坏家伙,我们干了它!”说着,她拧开了塞子,张口喝下。

    高飞笑了,他的眼角晶莹闪动,结果了酒袋,“刁蛮丫头,我害了你,如果有来世,我还要找你!”说着,将那酒一口喝完。

    “坏家伙,今生一诺,三生之缘!”月竹微笑着,缓缓的倒向高飞怀中,一把锋利短匕齐柄没入了她的心房……

    “月竹-!”高飞将月竹一把抱住,鲜血将月竹身上火红的衣衫浸透,高飞笑了,眼泪顺着脸颊流淌……

    将月竹放下,将火红的斗篷覆盖在月竹的身上。高飞起身对我高声说道:“许兄,可以开始了!”

    自马匹上凌空飞起,我身形在空中一幻,眨眼间已经出现在刑台之上。来到了高飞身前,“高兄,我们来世论交!”

    高飞神色安详,闭上双眼。我伸手按在了他的身上,劲力一吐,凌厉真气沿着他的身体攻入他的心室,震断他的心脉。没有半点的表情,高飞依旧是安详的面孔,他缓缓倒下!

    我将高飞的身体和月竹并排放好,扭身对望楼朗声说道:“圣上,臣请求将高飞身体收葬!”

    好半天,高正有些哽咽的说道:“准奏!”

    我吩咐亲卫将两人的尸体收好,缓缓的退下了刑台。

    “真英雄!”当我回到了马前,梁兴突然开口道。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因为我不知道该怎样来说,刚才他和月竹的话我听得一清二楚,我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一个少女蹲在地上哭泣,地面上一滩酒渍,一个青年在她的身边轻声的安慰……

    我闭上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今天看来真的不会容易,才一个人,就已经闹出了许多的麻烦……

    “逆贼南宫云,谋逆弑君,罪大恶极,斩!”太监高亢的声音再次在校场的上空回荡。

    南宫云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大步走上了刑台!他依旧是平静的微笑着……

    “行刑!”刀斧手上前将南宫云拉到了刑台正中,举起手中的大刀!

    突然,我感到了一种心悸,人群中飞起一道凌厉剑光,剑气呼啸,飞扑向刑台,一个娇柔的身形在空中闪现,虽然距离那刑台很远,但是却在眨眼之间出现,一声娇叱响起,刀斧手庞大的身体飞起……

    就在那娇柔身影出现,梁兴如同一只黑鹰般自马匹上飞闪而出,就在刀斧手刚飞起的一刻,梁兴单手虚空一化,那刀斧手庞大的身体被一股强大的真气托起,缓缓的落在地上。没有停顿,梁兴在空中暴烈的喝道:“大胆,竟然来劫死囚!”说着双手在空中幻化,沿着诡异的轨迹,掌影如巍峨雄蜂移动,庞大的真气瞬间勃然而发,顿时将来人牢牢控制于掌势之中……

    那女子蒙面,凝立于南宫云身前,手中长剑随如云的光华映弦,那么锋利的剑刃已直举胸前,刃面冷焰流灿,尾芒隐隐伸缩,尚未运展,已令人感觉到那一股泌透骨的寒意。

    梁兴在空中微微一顿,口中发出轻咦之声,但是随即旋身扑上!

    也不见那女子有什么动作,身形突然出现在梁兴右侧,长剑寒光一闪,森寒剑气夹带着诡异劲气横击梁兴。本是平平无奇的一招,但是此刻由那女子手中使出,就是另一回事。别人是举重若轻,她却是举轻若重,犹如手中长剑重逾千斤,缓而稳定的扫向梁兴。

    梁兴的脸色有些凝重,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手攻来这轻重难辨的一剑,直至长剑将及体,劲风刮得他衣衫贴体时,才抡拳击出。

    剑势突然一变,由重变轻,飘忽无力的点往梁兴大有排山倒海之势的一拳上。

    冷笑一声,梁兴拳化为指,迅疾无伦的点向剑身。

    长剑侧立,剑身一颤,梁兴微皱眉头,在电光石火的刹那,改指为掌,重重拍在剑身之上。

    “蓬-!”劲气交击。

    梁兴身体凝立空中,那女子却被震得往外飘飞,直抵刑台边缘处。

    梁兴身形展动,和身就要再次扑上……

    “大哥,手下留情!”这时我高声的喊道。

    自那女子出现,我就已经认出,来人就是南宫月,虽然不知道她所用的剑势何名,但是我知道,凭她现在的功夫,想要在梁兴手下走出十招,恐怕真的是很难。

    梁兴听到了我的叫声,微微一愣,身体微闪,退了回来。我他身体方动之时,已经和身飞起,来到了刑台之上,高声对向刑台聚拢过来的铁甲骑士喝道:“三军退下,严密守护囚车!”

    军士们一声山呼,眨眼间退下,此时无数的禁军已经涌来,将囚车牢牢的包围,兵器寒光森森,校场之中立刻笼罩一层肃杀之气。

    看着凝立眼前的女子,我长叹一声,“小月,你不用蒙面,难道我连再看你一眼都不可以吗?”

    缓缓的摘下了面巾,南宫月眼中含着晶莹的泪光,“正阳大哥,一向可好?”她声音颤抖,身躯微微的寒蝉,手中的长剑也微微抖动。

    南宫云有些疑惑的看着我们,他始终不知道自己的妹妹和我还有着一段恩怨……

    轻声的说道:“我很好,小月,杨大叔好吗?”我看着这个和我有着复杂恩怨的初恋情人,还是如同我初见她时的样子,身形纤美修长,腰肢挺直,盈盈巧步,风姿优雅至无懈可击的地步,尤使人印象深刻是她一身粗布白衣,但却有一种华服无法比拟健康洁美的感觉。只是如今在她的身上,又多出了一种清逸得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恬淡气质。

    “杨大叔已经过世!”南宫月轻声的说道。

    我沉默了,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她。缓缓的,她开口道:“我要将我哥哥带走!”口气决绝,不带任何的回转余地。

    我摇摇头……

    “正阳大哥,我只剩下了这一个亲人,我求你让我带走他!”南宫月语气中带着哀求。

    “小月不要求,爹和大哥都光荣的战死,这是我南宫家族的宿命,如果你要求他,那哥哥就立刻撞死!没有死在战场上,我已经觉得很丢人,更不能在自己妹妹的请求下活命!”南宫云厉声说道。

    “可是,哥哥,我只剩下了你一个亲人了,我绝不能任你受到半点的伤害!”小月凄凉的哭道,她的泪水瞬间流下……

    擦了一把眼泪,南宫月扭头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决绝,“我要带走我哥哥!”

    “小月,你不是我的对手!”我看着她,缓缓的说道:“我不知道你有什么样的奇遇,你的剑法已经有了飞跃,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小月,你会创出一套可以和当年文圣梁秋破杀七法一般的绝世剑法,但是,现在,你还差了许多!”

    “我不管,我要带走我的哥哥!”南宫月决绝说道,说着,她向前大跨一步,长剑斜指,只是在这瞬间,她手中的长剑光芒大盛,剑身瞬间似乎消失不见,森寒剑气直撼我心脉,“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要带走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