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6:再三试探

    “朕便送你到这。十日之约。还望华妹妹不要失约。朕摆宴等你。”他微仰着脖颈。像一只高傲的豹子。又像是随时会喷发出口的火山。曼纱华只得含笑应下。不敢有任何违背。

    小兔随着曼纱华踏进离妆苑。渊辰站在门口目视着她们进去之后这才备轿回宫。

    “姐姐。那是什么人啊。为何会有如此的威严。吓得小兔都不敢跟你说一句话。”小兔忙跟了上來。

    曼纱华走到了东夏楼上。才敢回头去看。她悲悯说道:“那是当今圣上。前几日才见。怎么今日就忘了他的模样。”

    小兔张圆了嘴巴。道:“真龙天子威严。小兔怎敢多看。所以小兔才未曾记住圣上的面容。”她转眼一想方才的话语。却觉的奇怪不已。又道:“姐姐。皇上说的什么十日之约啊。不是之前吩咐了离妆苑上下不得让皇上知晓你在这里的吗。为何今日他会在莲花楼找到你……姐姐……”

    小兔还想再问些什么。曼纱华眉目睁圆。想到了疑点。便愤然甩袖。抬步去了妆娘房中。

    想让她走的只有妆娘。

    曼纱华提裙上楼。单手叩门。妆娘端坐在铜镜前回头轻笑。她用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这才慢慢起身前去开门。她娇声问道:“谁啊。这么大半夜的不睡觉扰人清梦。”

    屋门才被打开。曼纱华扬手狠命的朝着妆娘的脸颊掴去。

    妆娘方梳好的发髻散落了一地。珠钗凤花七零八落的歪在一边。精巧整齐的发丝凌乱成风。她歪着头。单手拿着绣帕扶上自己的面颊。眼中方燃起熊熊怒火。顷刻间便又熄灭了下來。一个小丫头能有几分伎俩。这离妆苑还是她说了算。

    妆娘又拢了拢散乱不堪的发髻。她优雅的抬起头。挑衅的看着曼纱华。曼声道:“既然曼曼要与妆娘为敌。那妆娘无话可说。这一巴掌就当还清了往日妆语嫣的恩情。來日妆娘倒要看看曼曼姑娘能陪着王爷多久。”

    曼纱华捏紧了手指。直到捏到自己发痛。她才有了一丝知觉。她看着妆娘笑里藏刀的模样。心中直直作呕。她轻声道:“管好自己的嘴。否则哪日害死了著哥哥。都不知。”

    “你什么意思。”曼纱华忽要离去。妆娘拽住了她的手腕问道。

    曼纱华反手再次掴向妆娘。她道:“你愈要除掉我。可以有很多种法子。何苦要惊动皇上。这样不但打草惊蛇。还将著哥哥推向了悬崖。妆娘曼曼真不知是该夸你聪明。还是要骂你愚蠢。”

    话罢。她愤然的抽回了手臂。不再理会身后的妆娘。独自回了房中。

    为何要引來渊辰。扰乱他的心智。这本是万无一失的法子。如今被妆娘告密。而她又与渊辰相认。这样扰乱的就不仅是渊辰的心智了。更是扰乱了他们三个的心。这次著哥哥怎敢明目张胆的阻挠渊辰接她入宫。

    可她不想入宫。她又不是他的妃子。她为何要陪在一个杀父弑母的人身旁。

    就连她与他说话。都是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琢磨着。生怕是惹怒了这头豹子。

    昔日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而今他是执掌他人生死大权的皇上。他可以要他和她生。要他和她死。她该如何。渊著又该如何。

    曼纱华扶着床沿坐了下來。皇宫不能入。离妆苑亦是不能久留。究竟哪里才是她的安生之所。午夜梦回时。家不远不近。却是触不可及。

    “咳咳……”曼纱华掩嘴轻咳。小兔切了一杯茶。递给她。复又将床榻上的斗篷披在她的身上。

    “姐姐那样教训妆娘也不思量思量。”

    曼纱华抬头。只见小兔横眉瞪眼。仿佛吃了好大的一个苦瓜似的。嘟囔着嘴。“怎么了。”

    “妆娘是会些武功的。姐姐这样气势汹汹的前去找她兴师问罪。又打了她两巴掌。姐姐就沒有一点后怕吗。若是她反手打了姐姐。那该怎么办。”小兔别过头去。又道:“依照姐姐这样单薄的身子。怎能承受得了妆娘的力道……”

    “我怎会那样鲁莽。”曼纱华宽心一句。她将茶杯放置在一旁。兀自端坐在床榻边。淡淡道:“妆娘怎会傻到亲自动手打我。你不知这皇上一走。要有多少个眼睛盯着我。他们生怕我从这离妆苑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是说不会让人跟着你的吗。”小兔这才如梦初醒。她惊讶转身。又慌乱的四处去瞅。却不见半个人影。

    “依照他的脾性。是断不会相信我的三言两语。”话罢。曼纱华退了鞋袜。合衣躺在床榻上。小兔拉开一旁的锦被替曼纱华盖上。

    “那姐姐真的要入宫去吗。这十日我们要不要去找王爷……”

    “嘘……”曼纱华嗔怪的看了一眼小兔。这丫头当真是口无遮拦。心直口快。“这十日我不能与他相见。或许此生都不复相见……”曼纱华转过头去。将泪埋在了这三千青丝中。

    “姐姐何须说的这样严重……”小兔警惕的看向四周。复又压低了声音道:“王爷定会想法子让姐姐入不了宫的。姐姐只管放宽心便好。不管是王府还是皇宫。小兔都陪着姐姐呢。”

    曼纱华闭了眼。不再与小兔说些什么只佯装着睡意。若是相见。便是将他推向了地狱。那他的江山之计便会为了自己毁于一旦。若是他能够理智一些。或许他俩还有相见的机会。此时渊辰的注意力必将放在离妆苑处。而他正好也可以去做他想要做的事。

    一夜无眠。愁绪万千。忽尔瞧见朝阳初升。斜晖盈盈。她素手持书。试图用看书來打发这十日之约的第一日。

    次日。明正宫内。渊辰召见了渊著。渊著换上官服。整理好了衣襟。只是面色略微有些憔悴。

    “臣弟拜见皇兄。”他低首屈身毕恭毕敬。

    渊辰坐在上端喝茶。瞧见渊著已然弯腰站在了大堂之上。他放下茶杯。高声笑着从上端的座椅站起。走了下來。左手加大了力度伸手去捏在了渊著的右肩上。他朗声笑道:“皇弟何须如此多礼。快快请起。”

    他话虽如此说着。可手上的力道不减分毫。仍旧是将全身的力量都汇集到了手臂。死死捏住渊著的头肩。再狠命的押着着不叫他抬头起身。

    渊著眉目依旧。不蹙不怒。他暗自咬着牙关。并尽了全力直起腰杆。清淡的双眸直直逼上渊辰犀利的眸子。他微笑道:“臣弟谢过皇兄。”

    渊辰讪讪收回了手臂。笑声更甚。他转身向高台走去。“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赐坐上茶。”

    进宫面圣。一场低吟浅酌。便是半日之久。

    渊著出了明正宫。依旧神采奕奕。他稳步走出皇宫。走过北街。踏进清王府。进了正殿。喜乐方将屋门关上。渊著蹙眉气血攻心一口鲜红色的血便吐在了朝服上。他脚下一软。歪身坐在了木椅上。

    喜乐暗叫不妙。他小心翼翼的解开渊著的朝服。只见右边的肩膀上。早晨出门时才包扎好的伤口。现在复又裂开。渗出血來。

    “來人。请太医。”喜乐道。

    渊著单手锢住喜乐。沉声道:“不可声张。这是昨日的箭伤。皇兄这样做。便是在试探。你帮我随意包扎就好。无须太医。”

    “主子……”喜乐声气沉重。最亲的兄弟之间相互明争暗斗。最难过的想必只有这个心思捉摸不透的王爷了。

    渊著瞌上眸子。喜乐简单处理了伤口。他复又睁开眸子。道:“随本王去趟上官府。”

    “主子。您还是留在王府养伤吧。等箭伤好的差不多时。再去也不迟。”喜乐担忧的看着渊著。屈身劝道。

    临行木门处的渊著顿住了步子。他淡淡道:“总不能负了华儿的这番苦心。十日足已做好很多事。”

    离妆苑内。东夏楼上。第一日曼纱华看完了一整本诗书。树影斜去。她心里盼着今夜他能來。却又期盼他不要來。此时的离妆苑正布好了天罗地网。就等渊著羊入虎口。

    第二日。她看完了一本野史。从第一日的焦急等待期盼。到第二日的安心看书。她仿佛已经适应这种安静的生活。

    第三日她站在二楼处双手扶着木栏。看着庭院内的大槐树。回想着儿时四人环绕在大槐树下坐着。喝茶聊天。她面容上扬起一丝恬淡的笑意。睁眼一切又恢复了现状。

    第四五六日。她素手执笔。一幅又一幅渊著的模样。父母的模样。苏鹏的模样。念儿、苏嬷嬷等。她怀念的人。都统统画了一遍。只是儿时的记忆日渐模糊。她已经记不清苏嬷嬷脸上的痣是长在左边还是右边。记不清苏鹏浅笑中是否会像她一样眯起眼睛。记不清念儿平日里一贯穿着什么颜色的衣裳。

    她低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原來她怕的不是离别。而是忘记。将他们存在过的记忆统统变得模糊不清……原來记忆也不能永存。

    第七日。她已经不再盼着渊著可以來接她走。第八日。她知道此时的渊著正同她一样。受着这份摧残磨难自身的罪。

    第九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