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苏鹏离宫

    小院内一片肃静.落雪全部都被清扫到了一旁的树下堆着.仔细辨别了这棵脱了叶子的树去.竟是会开花会结果的沙枣树.苏鹏站在树下.闭上眼前.仰起头.轻轻嗅去.仿佛闻到了春日里她开花的香气.似有若无.清香扑鼻.是任何香粉代替不了的独特的味道.

    “娘.空庭院也独开着这一株沙枣树.可您不再來看我以后.來年我就命人将她给砍了.换上了别的树木.自此以后我再也沒有闻到过记忆中.儿时的香甜与温暖.时隔十几年之久.您不來看我.如今我來看您了.”

    苏鹏站在沙枣树下.投眼看去.木门虚掩着.也不知病中的她是否好些了.现在在房中做些什么……十几年的未接触.他不知道她的生活习惯是什么.更不知她的喜好.他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素银的簪子來.上面的花式、蝴蝶是拿普通的翡翠打造而成.也不知这样的玉配上素银是否可惜了些.“娘.不知你喜不喜欢.这是让工匠们连夜赶做的.也是儿子所尽的一点本分.”

    苏鹏兀自站在门口说了一会子话.他才鼓起了勇气.推门而入.只怕敲门惊起其他院中的宫女.为了不起疑间.他只得初次到访就这么的不礼貌起來.

    推了门进去.两边的窗子被浅蓝色的窗帘虚掩着.从推门处透出一丝晕黄的光來.将整个屋子的轮廓照出來了个大概.

    暗中的苏嬷嬷.翻身转去.依旧睡的香甜.全然不知房中有人进來.

    苏鹏抬手关了门.去桌案前点上了一只烛台.整个房间才亮堂起來.掌事嬷嬷住处.算不上华丽富贵.却也不失了素净雅致.整个屋子用冷色系中的蓝包裹起來.显得越发的静与肃穆.与往日的苏嬷嬷很是相配.她的日子真是静入止水.只一心一意的侍奉了主子去吗.

    烛光将苏鹏的一半脸颊照亮.另一半却阴沉了下來.喜怒不辨.

    苏鹏只手将跌落的锦被抬起盖在了苏嬷嬷、苏佩玉的身上.

    苏嬷嬷仍旧在梦中不曾醒來.苏鹏坐在床边抬手去摸她的额头.看着是否还烫着.手刚要触到苏嬷嬷的额上时.他蓦地缩回了手.几欲想搭上手去.却终觉不妥.索性放了下來.轻声道:“你值吗.这么些年为了他.甘愿在这里伺候王后的孩子.抛弃一切.你值吗.规矩到底是有多重要.”

    苏鹏的声音很轻很轻.他生怕吵醒了梦中的苏嬷嬷.这些话他在心中憋了十几年.现如今也是换了另一种方式对她诉说吧.总之不日他就将要永远的离开这个地方了.困了他大半辈子的皇宫.

    他抬手将自己眼中的泪抹了干净.静静的陪着苏嬷嬷在这儿坐着.他讲述了她不在他的身边的日子.他是怎样艰难的活下來.又是怎样燃起恨的火焰.又是谁将他心中的火焰一点一点的熄灭.

    树影斜去.他将素银簪子.放在她的床头后.又从怀中掏出了一封牛皮信封.一同压在她的枕下.推出了门去.

    隔着木门.他跪在地上.郑重的向屋内的苏嬷嬷磕着头.“后半生为自己.好好生活.”

    大雪纷飞时节.除去了天气的寒冷.其他处皆是暖意融融.火盆、炭火、人心、烧人.

    苏嬷嬷晚间起了身.抬手摸去额间已经清凉了不少.看來这病好的是真快.她下床点上了一盏烛台.回了床去.收拾被褥.看到枕边多出來的一只素银簪子和簪子底下的一封牛皮信封.

    面写着“娘亲”二字.苏嬷嬷忙拆开了信奉看去.

    内容不多.字体刚劲有力.却也不是什么太伤感的话语.只是句句情真意切.却无端让她簌簌的流了泪下來.她将信纸紧紧的攥在手中.哭红了双眼道:“傻孩子.你这是怕连累娘亲吗.你若是走了.不留在宫中.娘亲向谁人打听你的消息呢.到那时娘亲又怎么会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沒有你在宫中娘亲又何谈亲人可言……”

    “无论去哪.这次带上娘亲好不好.管他什么规矩.”

    苏嬷嬷抬袖.将眼泪擦干.忙换了一身素净的衣服.往空庭院奔去.

    夜深了.有少许窄的街巷沒有宫灯.苏嬷嬷走的急.不留神便扑在了地上.将衣袍蹭破了一方.她顾不得这些.忙起身.跑去.

    “苏鹏.”她行到空庭院处时.沒了礼仪.喊了一声.里面走出了一个小太监.行礼道:“苏嬷嬷好.”

    苏嬷嬷这才收了自己的失态.肃声问道:“苏师父在里面吗.巫女有事找他.我特來寻人.”

    小太监听到巫女二字.不由得躬了躬身子.恭敬说道:“回苏嬷嬷的话.苏师父今中午从巫女居回來.收拾了一下物品.便出去了.到现在也未回來.去时也沒说要去哪.更未说几时归.只叫我们不要留门给他.”

    “收拾物品出去了.除了不要等他还交代些什么沒有.”苏嬷嬷问道.

    小太监继续躬着身子.道:“回苏嬷嬷的话.苏师父还说.往后要是还有神鸦飞來空庭院.就叫我们给点吃的.然后送去巫女居中的鸦居.其他的再沒说什么了.”

    “好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如果苏师父回來了.劳烦你往巫女居走一趟.好知会我一声……毕竟是巫女交代的事情.我须得亲力亲为不是.有劳了.”苏嬷嬷说着行了一个礼数.

    小太监憨笑道:“苏嬷嬷客气了.这是小的自然会办到.份内之事嘛.”

    苏嬷嬷告了辞.独自一人回到巫女居.回去时曼纱华已经歇息下了.她回了小院.将枕头下的发簪戴在了发髻上.铜镜里儿衬得她容颜依旧.十几年过去了纵使容颜再好也无人欣赏.那又有什么用处.

    “女为悦己者容……”蓦地.她将发髻上的素银簪子摘了下來.搁置在一旁.一整夜终是惶惶不安.不得入睡.

    你就这样丢下娘亲远走了吗……

    次日.曼纱华早起.洗漱完毕后.随意的搭了一件烟灰色的长袍.披在身上.坐在桌案前.细细描绘着未完成的画卷.

    “巫女.”念儿叩门进來.

    “怎么了.”曼纱华抬眼问道.

    念儿手里捧着黑色的长袍.躬身道:“国王遣人过來回话了.说是投放乌毒的贼人找到了.今日午时在钟鼓楼处行刑.特前來邀巫女前去观看.”

    “什么.”曼纱华一惊.将笔杆子撂在了一旁.起身问道:“苏……苏师父.可也前去观看.”

    “奴婢早前就想到了.回话时.也打发了敬婷前去请了.苏师父好像不日前就离宫去了.怕是回不來.”念儿俯身道.

    曼纱华的神色这才从惊讶转为正常.

    “啪……”门外惊响起一片瓷瓦破碎的声音.“是谁在外面.这么毛手毛脚的.”念儿扬声道.

    “是奴婢.”门外传來苏嬷嬷的声音.唬的念儿悻悻的闭上嘴了.

    苏嬷嬷又道:“不小心失手打翻了茶盏.奴婢马上收拾.”

    门外的苏嬷嬷稍稍呼的了一口气.是啊.昨日苏鹏就离了宫.今日所抓到的人.定是国王随便找來的替罪羊吧.好给众人一个交代罢了.害自己紧张了许久.苏鹏离宫也就离宫吧.只要他过得开心.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曼纱华身着巫女盛装.柔软的黑袍将她身躯裹着.只露出一张素净的小脸來.长发散在身后.映在阳光下发出沁凉的光泽.

    从巫女居到东夏宫正门.再到鼓楼.长长的一路.总是有人跪拜在周围给曼纱华让出一条路來.她摆好姿态.挥挥手.下面便是一片恩谢.

    曼纱华抬步去.身后跟着的是念儿与苏嬷嬷.其他的便是花甲卫士了.其余宫人一个再不准跟來.在离鼓楼还有四百米之园时.曼纱华远看去.前方呜呜泱泱的围满了民众.

    鼓楼上端的祭祀台上.十字架的木桩上捆绑着一人.底下摆开的枯木树枝.火团锦簇.烈焰升起.一层灰色的烟雾围绕在那人周围.他塔拉着头.长发遮在脸上.青色的长袍被火焰熏得发了乌.只是不知那高台上的.究竟是何人.

    “巫女來了.”外围的民众看到曼纱华.忙跪了下來.行礼道:“巫女.天之骄子.与天同岁.万民敬仰.”

    前头围着的人也听到了行礼声.都各自转了过來.人群散开让出一条道路來.曼纱华才看到前方站着的还有自己的父王母后.

    她看着一袭华服的二人.本想屈身下去行礼.不料.国王王后随着周围的民众一起跪拜下去.众呼道:“巫女.天之骄子.与天同岁.万民敬仰.”

    念儿跟在她的身后.偷偷的拽着她的衣袖.曼纱华一忍再忍.环视四周跪着的百姓.终只抬了手去.“免礼.”

    “啊.”曼纱华身后突然炸开了一个声音.她刚刚扭过头去.只见穿着宫装的一人冲破人群向前奔去.

    穿着宫装.除了苏嬷嬷、念儿.还能有谁.“快.拦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