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气氛尴尬,又甚是安静。南宫瑾方才一句话堵了长孙璃落,却是教众人忍不住喝彩。楚九澜见殿中气氛杀机渐起,正要再说话,不料方才被堵得没还口的长孙璃落突然又张了张唇。

    众人不知他说了什么,待听得清楚时险些齐齐栽倒在地,因为这位冠世美人太子爷说的是:“本宫素来欢喜男人较女人多些。”

    这话好生无耻!

    楚轻玥不由得暗暗为他竖起大拇指,高,实在是高!

    南宫瑾一拱手道:“今日领教了。”

    长孙璃落这厮竟然大大方方受下,末了,还添一句:“好说好说。”

    本是渐起的杀机便在两人的斗嘴里头渐渐消散,楚轻玥正提了裙子往上走,不料手被人捉住。

    她回头,看着他嘴唇微动,却没有看清楚他说了哪几个字。待她回到楚睿宣身旁时才想到他说的什么,他说的是:“喂,你不错。”

    楚轻玥低头一笑,不再理会其他。

    席间觥筹交错,言笑晏晏,待得刘氏走了之后更是热闹起来。先前因着她在此处,世家的夫人们皆不敢上前,亦不敢大声,待得她离席,两位摄政王妃离席,世家夫人和小姐们也活跃起来,不时有大胆的上前献舞。

    楚轻玥携了楚睿宣的手寻了个没人的空档就往外头走。身后,彦嬷嬷同言姑姑好生注意着。

    甫一出了殿门,楚轻玥便找了殿后头静的小路,感受着手心滚烫,她不由得皱眉,睿儿到底吃了多少那药,若是不及时将药性解了,只怕往后真的就变傻了。

    “睿儿?”她轻声问道。

    “姑,姑姑……”楚睿宣声若蚊蝇。楚轻玥低头挨了他额头,又将身上斗篷解下给他披上:“没事的,等下跟姑姑回去,姑姑给你叫太医。”

    “嗯。”楚睿宣此刻只觉得浑身又烫又痛,脚下虚浮,脑袋很重,一身都很难受。处请与见他一直忍着没闹出声亦是急红了眼。老妖妇,今日明明睿儿身子就不好,结果还被这般对待,真是……

    忽地几人脚步停下,听得林间窸窣声,楚轻玥命心腹四人抱着楚睿宣先走,自己则往着那处声音走去。

    远远地,便见着林间新枝飘摇,枝上不知名花瓣细细飘落,一人在林中舞剑。他的身旁还有一酒壶,他身形高大,一把剑舞得宛若游龙,仿佛他正在以剑为笔书一副草书字帖。

    楚轻玥远远看着,心中生出些微凉感慨,蓦地有些湿了眼角。她正挪了挪有些僵直的腿,不料踩上了枯枝。

    “谁?”那舞剑的人停了动作,反手自书上折了枯枝一手掷了过来,眼看着枯枝到了自己面前,楚轻玥轻轻晃动肩膀,硬生生接了这截被灌注了七分真力的枯枝,任由它穿过自己肩膀。

    待那人听着声响到得她面前来时,楚轻玥轻哼一声,伸手捂了肩膀,眸中盈泪。

    那人右手执剑负于身后,另一手分花拂柳似的将面前枯枝拨开,一眼就看到跌坐在地的楚轻玥。一手捂着肩膀,另一手紧紧抓着裙子。厚厚上袄已被血浸透。

    “怎的会是你?”

    “七皇叔?”两人几乎是同时喊出声,楚九澜看了看楚轻玥,一时间顾不得许多,立时扔了剑,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眉间尽是心疼和自责。

    连说话都说得有些结巴:“锦,锦绣?皇叔不是,不是故意的。”

    “嗯。”楚轻玥轻轻一答,便不再说话。到得一处空余宫殿,楚九澜一脚踢开大门,几步进了内殿,将她放在榻上,而后便转身道:“玉箫,叫阿九来!”

    “是!”屋外有道影子领了命令,而后离开。

    楚轻玥吃疼,只得皱了皱眉,看着肩上血流得越来越多,几乎将左半边上袄全部浸透。楚九澜立时上前点了她几处大穴,又自腰间掏出药丸喂进了她嘴里。

    楚轻玥看着他,有些昏沉道:“七皇叔,我,我不是故,故意的。”

    “你莫要说话,皇叔都知道。”楚九澜抱着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又见她精神有些不好,不由得想起她身子不好,她出生时不足月,先皇后怀着她时还中过毒。这么一想,楚九澜不由得将她搂得更紧。

    “锦绣,锦绣?”见她快要睡过去,楚九澜不由得有些急了,看着外头玉箫还未回,更是心中焦急。

    “嗯?”楚轻玥轻哼一声,算是回答了楚九澜。天晓得她心在心里头有多火大!

    她这位看起来书生模样的七皇叔功夫怎么会那么高,一截树枝就让她重伤,看着他内疚自责的模样,楚轻玥不由得想告诉他:这不是你的错啊喂,是你妈不对啊,她不给我下劳什子的蛊我用得着这么弱吗?这点伤能让我这样吗?

    不多时,玉箫便带着阿九过来了。

    楚轻玥原以为阿九会是个男人,不想竟是个生得很好看的姑娘。

    阿九到时直接拨开了抱着楚轻玥的楚九澜,她一看楚轻玥的肩膀便道:“爷,您到外头去吧,姑娘的伤属下来就好。”

    楚九澜微微一脸红便起身摸了摸楚轻玥的脑袋:“锦绣乖,皇叔就在外头等着。”

    楚轻玥歪着脑袋,睁着水湄大眼,看得楚九澜心头一阵酸软,最终是别开了眼。楚九澜看着安静的她,心中揪疼,他最怕被她这样看着,越是被她这样看着他就越是忍不住想要抱抱她。

    阿九一剪子剪开楚轻玥衣衫,带看清楚肩上那个血窟窿时也不由得有些不忍,这么好看又这么小一个姑娘,被爷给伤成这样,真是……

    快速将伤口处理好,最后看阿九拿着根细如牛毫的针在烛火上烤时,楚轻玥突然觉得这位懿大夫很有几刷子。又见她不疾不徐将一根看起来甚是奇特的线给穿进了针,而后朝着转身朝着她过来,面上带着不忍的神情:“姑娘且忍一忍,阿九会很轻的。

    楚轻玥觉得她这样子看起来不像她说得很轻那么回事。

    其实这个时候她很想睡了,但想起今日睿儿的药性还需解,她强撑着不能睡过去。

    七皇叔,如果我们不是仇人该有多好?

    楚轻玥看着外头焦灼的身影,极力忍着不要自己喊叫出声,最终脑子里闪过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那一年,父皇母后双双故去,刘氏回元京入主后宫。皇兄残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皇后性情大变,她一人太过艰难,只得尽全力护着睿儿。不想,才五岁的自己便被派老妖婆派至景山皇陵为父皇母后守陵。那时候小小的自己没有能力,还不能完全保护自己。

    一路上各种刺杀暗杀层出不穷。当她第一次用自己头上绢花内的毒药放倒了那个准备杀死自己的大宫女后,便看到自己的随行女官就只剩下了彦嬷嬷和言姑姑。而那个时候的彦嬷嬷被人打昏在地,言姑姑却被那个遣来守陵的统军头目按在桌上撕开了衣裳。她几乎是想也不想,自彦嬷嬷头上拔下锋利足足近尺长的簪子,悄悄走近那头目,而后爬上了桌子,那个时候言姑姑看到她,嘴唇轻启,言姑姑说的是:“快跑!”

    她没有,而是在那头目正得意的时候悄悄蹲在他身后的桌子上,又缓缓站起来,见他快要将言姑姑的衣衫全部撕掉时用那根簪子插进了他的后脑勺。而后,她见那头目转身,蹒跚着倒下,几下扑到了言姑姑身前,拉着言姑姑跑得飞快。

    躲开了那名头目,她见自己并没有完全将他放倒,而他倒在地上仍在喘气,她几乎是想也不想便抽了他腰间的佩刀,硬拖着比照他的脖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切了下去。

    血喷了她满头满脸,言姑姑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而她临走时还不忘将那假宫女的衣裳剥落下来拿给言姑姑,就这样,她和吓呆的言姑姑扶着昏迷的彦嬷嬷一路往山里跑,进了皇陵时,她几乎同乞丐一般。

    她同言姑姑彦嬷嬷奔进太庙时,七皇叔正领兵在那处站着。

    她跑得几乎没有力气,眼前一黑,正要栽倒时,却被七皇叔一把接住。醒来时,她仍旧是帝姬,守在父母灵前,日日诵经,直至三年期满。

    思及此,楚轻玥在心底道,七皇叔,谢谢你。

    还记得后来有次同青黛她们说起这事时,青黛问她:“小主,第一回杀人是不是很怕?”

    她听得自己回答:“嗯,是有些害怕,我怕一刀没能砍死他,又补了几刀。”

    这一世,她活得生不由己,许是造化弄人,许是天意,又或是命,但这些有什么关系?她还是她自己,终究是要生老病死,但凡尘走的这一遭,却是绝对不能委屈了自己。哪怕这天底下她无处安身立足,那么自己便挥出长刀为自己开辟一方便是,若是这天底下之人都要害她欺她,那她便斩尽那些负心狗,打死那些教她委屈的人。若是她不犯人人还要犯她,斩草除根!这一生的自己再不是上辈子那个小心翼翼倒卖文物的文物贩子,也不是那个明明就在父亲身边却还要被委屈地挂着小三名头的大学老师。她还是那个研究院里张扬凶恶的”灭绝师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