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三千的童男童女,纵然三五一车,这车队也格外的壮观。

    阿娓掀开车帘探头回望,蜿蜒的车队似乎看不到尽头。

    可向前看呢?阿娓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她前面的车里,坐的正好是术士徐福。而徐福的前面,则是负责本次护送任务的上将军王离。

    王离这次带兵一万,副将正是他的长子王元。

    阿娓放下车帘,忍不住感慨。王家世代为将,为大秦江山南征北战,战功赫赫,以致于三代封侯。可谁能想到,待得平定天下,这王家混得反倒不如昔日手下的裨将蒙家好,这着实是一种讽刺。

    蒙恬可以领兵三十万北伐,身为武城侯的王离,却只能领着一万小兵护送他们这些童男童女。想必这武将一旦到达封无可封的地步,也只会落得国君忌惮,屈才而不得用的尴尬境地。

    阿娓还是信任王离的能力的,是以她放下车帘后,便靠着车壁睡了过去。待及醒来,车已出了咸阳城。

    车队正在咸阳郊外缓慢前行着,阿娓估摸着时辰,拿出两块点心吃下,又饮了几口甜浆,方才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离开咸阳城,她只觉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虽前路不明,但她却并不害怕,毕竟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一死而已。

    放轻松的阿娓,打算找一些有趣的事情做做。她掀开车帘,见王离手下的士兵不曾停下来造饭,心知他们是自备了干粮。可士兵有粮,他们这些童男童女难道也自备了干粮?

    阿娓正疑惑着,替她赶车的人突然回了个头,发现她正掀着帘子探头张望,忙道:“原来姑娘醒了呢。你的干粮在我这里,现在可是要吃?”

    原来干粮是统一发放到车上的,看来这蒙毅也算是事无巨细了。见车夫有问,阿娓忙回答道:“出门时我准备了一些,等吃完了,再问你要吧。”

    那车夫道了声:“好勒。”便回过头去,专心地驾起车来。

    阿娓见此,猛想起这车夫只怕是赵高亲自安排的了,是以难得致谢道:“这一路倒是要辛苦你了。”

    车夫忙赔笑道:“姑娘客气了,姑娘于殿下有恩。此事虽不曾对外言说,但十八世子府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能替姑娘驾车,是我的福气,回头世子定会嘉赏于我。”

    阿娓听了,只得客气道:“你家殿下太客气了。”

    那车夫却诚恳地说道:“姑娘不必过谦,赵高大人都说姑娘聪慧,还时常惋惜不能见姑娘一面呢。”

    阿娓听出些意思来了,只怕这车夫是赵高的心腹之人呢。是以阿娓笑道:“赵高大人很想见我?”

    车夫忙道:“是的,尤其是那日姑娘让宦官带给殿下那句‘情可动人,情亦可伤人’的话被赵高大人听了,直接喟叹,只恨没能见姑娘一面。”

    听到这里阿娓懂了,赵高这是明白她叮嘱胡亥的意思了。可赵高明白了,只怕胡亥没有明白。果然,棋子就是棋子,注定难得翻身。

    阿娓见车夫一口一个赵高大人,因而笑道:“你是赵高大人的下属?”

    那车夫果然一怔,而后道:“姑娘果然聪慧,我叫阎乐,目前正在赵高大人麾下。”

    阿娓年纪又小,又常困在芷阳宫中,哪里知道这阎乐是赵高的女婿。赵高因她那句“情可动人,情亦可伤人”对她起了忌惮之心,生怕她临行时再叫车夫带些奇怪的话给胡亥,是以才派了自己的女婿阎乐来充当车夫。

    一边有心隐瞒,一边是真不知道身份,故此一路之上阿娓倒和阎乐相谈甚欢。至于赵高担心阿娓再提点胡亥的话,根本未曾发生。

    阿娓本来就是要算计胡亥的,胡亥若真再被赵膏算计丢了性命,只怕她更是求之不得,横竖都是赵政的血脉,死了谁她都不会可惜。

    当时阿娓会出言提点,也确实是看在胡亥仪程送得贴心,又将是符妫夫婿的份上。她能因婵妫,对子婴不忍心;也自然会因符妫,对胡亥有那么一点点不忍心。

    横竖她已提点过了,明不明白,那就不关她的事了。是以赵高派出阎乐来替阿娓驾车,其实也是白盯着了。或许,也不算白盯着,至少阎乐跟着阿娓闲聊一路,当真长了不少见识。而阿娓也因为有个可以说话的人,便也不觉旅途无聊了。

    让阿娓颇为不适应的是,与她前去咸阳不同,王离似乎将他们这些孩童当做军人对待了。除了洗漱方便之外,中间几乎不做任何休息,到了晚上,还要士兵点着火把,暗夜前行。这样折腾了三天,原本就休息不好的童男童女便彻底闹开了。

    王离也不恼,端坐在马上,运起内力朗声道:“你们有什么好抱怨的?你们吃住都在车上,还可以随意安睡。看看我麾下的将士,连续数日,步行行军,他们可曾吵过?可曾闹过?”

    一席话通过内力传得很远很远,最终队伍里没有了声音。

    再后来,他们发现王离也不是丝毫不近人情。日夜行军五天后,到第六天,就会停下来休息。王离的原话是,原地休息一日,补给补给。

    于是,赶车的得以喂养牛马;孩童们可以观山看水;士兵们可以生火造饭彻底休息。阿娓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只觉这王离领军端的是纪律严明,他深刻知道自己所带之兵的极限。

    一行翻山越岭并无大事,赵政下令修筑的直道,格外方便行车。加之咸阳到琅琊一路,是赵政几次东巡都曾走过的路,平顺也可想而知了。就这样走五休一,她们沿途共休息了十来次。

    某天阿娓正在车中打盹,车外便传来阎乐提醒的声音:“姑娘,到齐郡了。”

    阿娓便将车帘掀开了一角,因是傍晚,街上行人很少,可大街两边的摊位横条却明显可以窥视到此地白天是何等热闹。

    阿娓偏头问阎乐:“几时可以到琅琊?”

    阎乐道:“我估摸着咱们会在齐郡修整一夜,随后与留在齐郡的那些少年、少女汇合,而后再一起前往琅琊郡。”

    阿娓有些意外:“就上次出海的那些?”

    “是的,姑娘。”

    是那群可能认识她阿兄的少年、少女啊!阿娓素来平和的心境,此刻也有了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