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慕府,往日里鲜有人至的西厢房,此刻房门正虚掩着,微微露出一道细缝。

    “你让我来干什么?有什么话快说!”一个低沉不耐的声音从房里响起。

    慕承天双手负在身后,阴沉着一张脸,目光如鹰般犀利地盯着面前之人。

    素雅的青色碎花长裙刚刚及地,长长的墨发披散在肩后,直达腰际,发髻间斜插一根白玉簪。

    凌梦云安然地坐在桌旁,纵然身上装扮简单至极,平静无波的双眸依然由内自外透露出一股大气。

    浑然天成到让慕承天在刚见到她时心里都震动了下。

    他以为她已是个垂死之人,不曾想现在的她竟然还能让他想起……二十年前的她。

    错觉,一定是错觉!现在的她,再不能对他构成半点威胁。

    “慕承天,别来无恙。”

    须臾过后,凌梦云淡淡地开口,语气平淡到让人以为她面前站的人只是一个萍水之交,而非她的夫君。

    违背誓言,抛妻弃女,让她一生不幸的夫君。

    “你给我放聪明点,朝务繁忙,还有许多国家大事急需本相去处理,我来不是来听你说这些废话的!”慕承天不悦地甩甩袖袍,面上倨傲而又冷淡。

    好一个朝务繁忙。

    凌梦云嗤笑了下,不屑地勾勾唇,脑子里快速回忆了下,“朝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这天下是姓元。元裴年事已高,只怕不久之后,天将易主。”

    元裴,正是如今大名朝的皇帝,她依稀记得与这个人有过一面之缘。

    “放肆!你这个贱妇!”

    听见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慕承天震怒地瞪大眼睛,立马扬起大手对准她的脸。

    “怎么,你想动手打我?”凌梦云脸上浮现几分阴鸷,却依旧一动不动,淡定地反问,“慕承天,你真有这个胆子吗?”

    她目光灼灼地望向他浑圆的怒目,心里却不由一阵恶心。

    当年她真的是瞎了眼了,才会被这个卑鄙小人的花言巧语蒙骗!就算她此刻身处窘境,但她敢赌慕承天依旧不敢动她一根寒毛。

    因为不论何时何地,狗见到主子,骨子里永远带着天生不可磨灭的畏意和卑微。

    二十年前,她是主子,慕承天只不过是她身边低贱的一条狗。

    果然,慕承天高举的手愣是没挥下来,他不快地闷哼一声,将手放下拢于袖袍中。

    凌梦云见状甚是满意地浅笑一声。果然,她赌对了。

    “慕承天,心雅是你女儿,我奉劝你一句,你最好对心雅好一点,给她慕府千金应有的待遇。”

    “心雅?”慕承天微微眯眼,面露不屑,“哼!我不记得有过这么个女儿。”

    “你不记得?好,那我就来提醒你!慕承天,你可还记得凝香?!”凌梦云厉声喝道,身体因激动微微发颤。

    凝香……

    慕承天瞳孔骤得一缩。凝香,他当然知道,这种诡异魅惑的体香,这世上只有那家人才有。

    赫连家。

    “难道心雅身上也要这种香?!”他睁大眼睛。

    “心雅是我的女儿,她的身上自然有这种香,只是我一直让她服用息香丸压了下来。现如今心雅离家这么久,我给她的息香丸早就该没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慕承天“啪”一声猛地一拍桌子,让桌上的茶壶都左右晃了晃。

    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这个女人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

    慕承天从西厢房出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是处在一片忐忑中。

    “丞相大人金安!”“见过丞相大人!”

    沿途的侍女和侍卫悉数向他行礼,他也都置若罔闻。一路来到书房,说了句“不准任何人来扰!”后就“砰”一声关紧了房门。

    “现在我不过是要你给心雅大小姐的身份,可是,如若心雅被赫连家的人找到了,你以为那家人还会让她回来吗?你以为你这丞相的位子还能安稳吗……”

    可恶!

    慕承天双目变得狰狞猩红,大掌猛地挥去,只听“啪”一声巨响,书桌上精致珍贵的茶壶摔在地上变得粉碎。

    凌梦云,赫连家,他此生最大的耻辱,现在竟然还是摆脱不掉,现在竟然还是摆脱不掉,还要受制于她,而且还跟她有了一个孽障。所以就算慕心雅身体里流着他的血,但只要一看到她的脸,他就会心生厌恶。

    但凌梦云说的话让他不得不好好深思熟虑一番。如今圣上年事已高,龙体欠安,太子的地位却还不牢固。朝中拥护三皇子的党羽呼声不断,要求废长立幼,弄得人心惶惶。

    眼下正是举兵叛乱的大好时机。

    消失隐逸了二十年的赫连家,莫非已在秘密谋划什么?想到这慕承天心里咯噔一下,浓眉紧皱。

    夺位!

    这世上除了至高无上的皇位,他再想不出任何能打动那家人的东西了。

    该死!如果真是那样,仅凭他冷待皇朝公主这一条,就足以让他这个丞相,还有整个慕府上上下下丧命黄泉!

    可是,赫连家一直人丁稀薄没有男嗣,所以二十年前才不得不隐居世外。如果他们要想夺位,又能拥护谁当这个新皇?

    慕承天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脸,他的那个流落在外的弃女-----慕心雅,一个大胆的念头随之产生。

    但紧接着他就被自己这个荒唐的想法吓了一跳。这怎么可能!心雅总归只是个女儿家,绝对不可能是帝王的人选。

    绝对不可能。

    ……………………………………

    与此同时,大夫人赵玉陵的房内。

    宝珠手里执着利刀,一圈一圈的削着苹果,待皮削干净过后,又切成四四方方的小块,放置在青瓷果盘上,插上光滑细致的竹签。

    “大夫人,请用。”躬身将果盘置于圆桌上,再退回赵玉陵的身旁候着。赵玉陵伸出涂抹华美蔻丹的手拿过一块,缓缓吃了下去,很是惬意慵懒。

    宝珠忽然垂下身子,凑近大夫人的耳朵低声说道:“大夫人,宝珠听闻方才丞相大人去了……四姨娘那里。”她一边说着一边仔细观察大夫人的脸色。

    果然,在听见这句话后,赵玉陵脸色骤变。慕承天竟然去见了凌梦云!他们竟然又见面了。

    “待了多久?”她沉下声音。

    “不足半个时辰,听闻丞相大人出来时脸色很不好,直接去了书房,而且不许任何人前去打扰。”宝珠小心翼翼地道出那些眼线传来的秘报。

    只听“咔嚓”一声,赵玉陵手中的竹签就被她猛力折断,脸上浮现几丝狠戾,吓得宝珠立马噤了声。

    “凌梦云最近身子怎么样?病有没有加重?”她冷冷横了一眼身侧的宝珠。

    “没,没有。宝珠听闻近些日子四姨娘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身子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弱不禁风,有时还会去后苑散步,不过她身边一直伺候她的那个侍女最近却没了踪影。”

    “好好的一个人还会从这相府里飞了不成!立刻派人去查,把她给我找回来,找不到就别回来见我!”

    “是,宝珠这就去办!”见赵玉陵震怒的样子,宝珠赶忙行了个礼就欲下去吩咐。

    “慢着!”赵玉陵突然叫住了她,伸手揉揉发痛的太阳穴,眼中狠光闪过。

    “找个医术尚可的江湖郎中过来,让他去给四姨娘看看病。”

    可靠的江湖郎中?既然被称为江湖郎中,何来医术尚可一说,尽是些谋财害命的江湖骗子。

    目及大夫人眼底的狠辣,宝珠当即心领神会。大夫人终于要对四姨娘下毒手了。

    先前她一直不明白,大夫人贵为孝陵皇后的亲妹妹,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既然厌恶一个不受宠的姨娘,为何不早早把她赶走,反而还要把她留在府里。

    现在,大夫人终于要出手拔了眼中的这颗钉子了吗?

    宝珠压抑下内心涌起的激动,应了一声,低着头退了出去。

    待她走后,赵玉陵闭上双眸,长长吸了一口气,心里一块积压多年的石头“哐”一声跌落在地面。

    至死不复相见,哪怕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只要她不打破这个规矩,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会动她的性命的。

    不是她怕她,也不是她可怜她,而是终究有所顾忌。

    当年,姐姐孝陵曾执着她的手,要她留她一命,她答应下来了,只要凌梦云不触及她的底线。

    可是,凌梦云竟然还是见了承天。既然如此,就不能再怪她无情了。凌梦云,还有她的那个野丫头,慕心雅,她们全都该死,她要让她们母女在黄泉相会。

    姐姐,玉陵怕是要失信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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