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光出云头,云头飞过鹰鹫一群,万物肃杀。

    白悠兮在离云殿里头等湮华,服侍在侧的魔姬皆皆是他亲手淬炼出的死侍,虽是貌美,却肤白如死灰。

    能将此等水灵灵的美人用煞气和百毒害成这个样子,普天之下除了湮华这个丧心病狂的,怕是无人了。

    魔姬说湮华在内殿小憩,白悠兮不懂他大白天憩个什么,按情按理也着实没有让堂堂魔尊等一个区区下属的道理,但湮华不把她当魔尊放在眼里,她也懒得同他计较。

    毕竟有些事情非得从他口里套出来,拖也拖不得。

    魔姬僵直的手指如同石膏,僵硬地替白悠兮倒了一杯茶。

    白悠兮端着茶,踱步到一侧望了望窗外,离云殿她是来过的,彼时接任魔尊之位,同湮华盘算议事,来的便是在这里。她眯眼望了望外头的池子,里头居然俏生生开着几朵青玉芙蓉。

    她记得,青玉芙蓉是仙界专有的花,还是娇贵无比养在仙界瑶池的花,依魔界这方煞烈的水土,要养活如此娇贵的花,需得有不少法力加持。

    有几个端着点心的魔姬自池边走过,白悠兮便起了探测的意思,小指微勾,施法将那几个魔姬都弄到了水里,溅起不小的水花,接着便伴随着各种呼救声,各种扑腾声,那池子青玉芙蓉也被扰得断了好几根茎蔓,委实是辣手摧花。

    白悠兮叹了口气,心里头默念善哉善哉,却极其悠闲地拂了拂杯中茶叶,幸灾乐祸想看看谁会心疼这池子青玉芙蓉。

    不过一会儿,一旁的依水而建的飞檐小阁子里头便传来了动静,雕花大门被推开,白悠兮远远望见一个青裙缈缈的姑娘火急火燎提着裙子赶到了池边,而她身后,好巧不巧跟着化作人形有血有肉的湮华君,似比自家院子起了火还着急。

    白悠兮揽了一袭黑纱缓步出门,那厢湮华君和玄女正一团乱,玄女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湮华君一边斥责魔姬的失足,一边好声好气地安慰着玄女,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

    白悠兮在一边看热闹看得起劲,竟也没人发现她站在旁边,便忍不住打趣两声:“好一个落水戏芙蓉,魔姬倒是铁打的不碍事,可惜了这池子芙蓉花,就这么被白白糟蹋了。”

    刚爬上来的魔姬一听白悠兮的声音,吓得腿一直,又直挺挺滑到了水里。

    湮华君本就糟心,这会儿一看白悠兮来了,更是焦头烂额,连忙将玄女护到身后,作揖道:“恭迎尊上!今日怎么……得空到属下这里来? ”

    白悠兮没搭理他,眼梢往他身后瞟了瞟,笑道:“啊,果真是金屋藏娇,湮华君好本事,把仙界的青芙玄女都拐到我魔宫来了。啧啧啧,敢问玄女,你是要暂住呢,还是要久居啊?”

    青芙玄女是自小侍奉在仙界瑶池的,对魔界之人本就心怀恐惧,如今被白悠兮这个传闻里头心狠手辣的女魔头皮笑肉不笑地问候两声,自然是怕得浑身发抖,只捉住了湮华的衣袍,躲在他身后不敢抬头。

    湮华君低头作揖,声色却是难为的恳切起来。

    “尊上,这件事是属下的私事,还望尊上不要过问了。”

    “哼,”白悠兮别过头,看着一地狼藉,“私事?仙界丢了的人如今在我魔宫范围之内,要是傅容尘带着一杆子天兵天将来要人,毁的还不是我魔宫的名誉?你还能自己扛下来不成?”

    “属下……属下自己做的事情,自然会自己担待。”

    白悠兮勉为其难,应了一句:“行吧,到时候魔宫里要是坏了一棵草木,我便要你十倍赔偿。”

    青芙玄女被魔姬战战兢兢地扶了下去,池边便只剩白悠兮和湮华君。

    “不知尊上有何事来找属下?”

    白悠兮不紧不慢:“嗯,本尊确实来了一会儿了,魔姬说你在小憩,没想到你在风流快活,打扰了你的好事,还望你别怪本尊。”

    “尊上客气。”

    “魔界大难在即,你却竟顾着儿女私情,本尊知道你在神界布有眼线,诸神要联合仙界攻打我们,你难道不知道么?”

    湮华君一听,也面生异色:“这属下确实不知,昨夜十二殿主才来报,我们派出去的眼线,连着化作蚊蝇的魔贼们全被捉住关进了神界天牢,得到的最后一条消息是兰陵神尊集结众神在丹霞殿议事议了三天三夜,至于究竟说了什么,毫无音讯。”

    白悠兮捏着自己下巴,眼珠子转了转:“总之本尊听闻他们有征伐之计,且这个消息定不会有错。我们的眼线被全部关押,这就是警告。神界自打兰陵回去之后就严防部署,如今该是连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的。”

    “尊上,属下有句话,非说不可。神魔两族自古以来便势不两立,虽然尊上您承过兰陵的恩,可你如今贵为魔尊,便不可再心慈手软。”

    “道理本尊都明白,你大可放心,我不会做出有损魔界利益的事情,也不会放任诸神侵占魔界任何一方土地。”

    湮华似是对这个回答很满意:“尊上英明。”

    即便湮华和白悠兮面和心不和,但对于保卫魔界共同利益,还是站到了同一阵线上。

    “布阵防御之事就劳烦湮华君操持了,本尊回去之后就吩咐十二殿主去领兵打点相关事宜。”

    湮华君领命:“明日午时之前,属下便把布阵图上交。”

    白悠兮摆摆手:“不行,今晚子时之前吧。诸神商议了三天三夜的事情,谁能保证他们会不会今晚就打过来,早些把阵布好,早些防患未然。”

    湮华君想了想,点点头。

    “另外本尊还有件事情,一直想问你。”

    “尊上请说。”

    白悠兮沉吟许久,指着自己问:“本尊同你,相识多久了?”

    湮华不解:“区区几年而已。”

    “那为何,几年之前,缚神岛上你见本尊第一面,就知道本尊是个半魂,还是个……”她深吸一口气,“还是个受尽十世轮回苦难的半魂?”

    湮华笑了。

    “属下有窥测前世今生的能力,那时尊上你甫一上岛,千年轮回的煞气就把属下周围的食物都吓跑了,只是您那时没有发现而已。这件事情,还是尊上您亲自去问兰陵神尊比较好。”

    白悠兮睫毛微闪,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你都知道?”

    湮华嗤笑一声:“不仅是我,前任魔尊也知道。你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也多亏你的身份。可这事情说出来多少有些伤人,其实妖烬接近你是有目的的,我知晓他的计划,可最最没想到的是他会爱上你,不得好死。”

    “我知道,妖烬接近我是因为,我是兰陵的死劫,控制住我就能控制住兰陵生死,他想置兰陵于死地,对不对?”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可你却成了妖烬的死劫,岂不可笑?”湮华大笑三声,笑声却如刀剑一般扎在白悠兮胸口。

    她理了理思绪,不再多问,却又提了一句:“谁都有死劫,本尊看你近日魂不守舍的样子,想必那青芙玄女,便是你的死劫。”

    湮华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本尊先回去了,你这离云殿仙气太重,实在是叫人闷得慌。如今情势紧急,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想必湮华君心中有数。”

    她甩甩宽袖便走,纯黑披帛上的金云绣花似金龙腾飞般,游匿到养育着青玉芙蓉的池子里头,不过一眨眼,池子中青玉芙蓉断落的枝节恢复如初,当真是亭亭玉立,摇曳生姿。

    湮华望着满池子的花,心境沉沉,只朝着白悠兮走的方向又作了一揖:“恭送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