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邰瑜沒有要宫女的搀扶.剪下那一段青丝之后.径自走到华丽的梳妆台前.眼睛扫视了下.扫到了一个白玉雕琢而成.无暇一体的玉盒.那上面是仿若生长在其上的牡丹.栩栩如生.只是这雕工.只是这白玉.单单分开便是一份珍宝.何况结合在一体.何况只是盛放首饰的梳妆盒子.

    玉秀在看到南邰瑜目光的时候.便明了了她的心思.按捺住心底的艳羡.还有那不由自主升起地一点点微不可查的嫉妒.上前一步.将白玉盒子轻轻打开.里面一支雪莲花的簪子.宛若生长在皑皑白雪之上.格外耀眼.

    那样圣洁.那样美丽.玉秀的眸子都忍不住睁大了.

    南邰瑜也曾是受一国之力供养的.虽然也为了雪莲花簪子的精致美丽而不自觉地生出些许喜爱.却不会真的觉得这是多么珍惜的不舍动一下的物事.眼皮也不眨的.将簪子拿了出來.随手放到了梳妆台的一边.然后.手中那缠绕在一起的发丝.被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白玉盒子之中.望了很久.久的玉秀都忍不住要开口说些什么.南邰瑜才阖上了盖子.那一刻.她的眼中.有什么晶莹的东西在闪烁.

    然后.却是将那白玉盒子拢入了袖子中.转头.眼中一片安然动人的宁静:“你叫什么.”

    “回禀娘娘.奴婢玉秀.”

    南邰瑜的主动询问.让玉秀不再关注其他.只是强自按捺着喜悦.跪在地上.恭声道.

    暗中使了不少的手段.才能够被送來这里当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但是.能够得到主子重用的贴身宫女.才是真正能够在后宫中站稳脚跟的人物.而得不到主子重视的.便是那些女主子.也是不得好的.

    玉秀虽然年轻.却早早看透了这一点.因此.才会将其他人遣走.在南邰瑜醒过來之时才只有她在身边伺候.

    南邰瑜静静凝视了玉秀一眼.是个清秀的姑娘.最重要的.是个聪明的姑娘.她的眼神太清明.让玉秀忍不住想要侧开眸子.却强自按捺下这份不应该的动作.只是恭敬而又无声地跪着.表达着自己的效忠.

    南邰瑜沒有盯视她很久.先自转开了目光.甚至.转开了身子.在这一片红艳艳的喜色中.赤|裸着雪白的足.轻轻的.无声地一点点巡视着.

    南邰瑜的声音.宛若天边袭來一般:“本宫不管你有什么心思.只要记住一点.认清主子.不要轻易去尝试一些不该尝试的东西.”

    尝试了之后.后果是什么.她沒有说.南邰瑜的话.其实比起其他主子第一次见面收服手下的那些手段.南邰瑜仿佛只是随意的一说.真的是一点都不起眼.可是.莫名的.望着南邰瑜的背影.望着她仿似只是随口一言.却根本未曾将这些东西放在眼中的淡然.

    玉秀却觉得心中一凉.有汗水.不由自主地自额头渗出:“奴婢愿意效忠主子.若是敢有丝毫背弃之举.愿意......”

    愿意什么.南邰瑜沒有去听.她只要把有些话提前说到了便好.碧心的作为.耶律铮云沒有告诉过她.她却也知道了.心底有些怅然.也只是一瞬的怅然.应该说.碧心的结局.只是让南邰瑜知道.果然自己还是个冷情的人.除了少数在意的人之外.其他人如何.他们做出了什么.便得到什么样子的结局.她不会干涉.也不会在乎.

    “本宫要沐浴.”

    南邰瑜突然道.玉秀松了口气.小心地自地上爬了起來.悄无声息地退出.

    南邰瑜这边看起來一派的风平浪静.而耶律铮云那边.却是风起云涌.

    ..

    “陛下.请您三思.南氏身为魏朝余孽.根本便不足矣为后.恐怕其保藏祸心.对皇室.对大燕不利呀.”

    佟先生跪在丹陛之下.字字毒辣.声声刺耳.上早朝的时候.就这样被一个臣子以着这样一副死谏的样子阻在太极殿之外.任是谁.再好的心情.也要变得奇差无比.

    耶律铮云放在御撵扶手之上的手.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紧.那肌肤之上.陪侍在侧的内侍眼尖.一眼望到了满布的青筋.只觉得心中一凛.吓得迅速地低下了头去.不敢再多看一眼.同时.在心中暗自觉得跪在前面的那位佟大人.真的是找死.

    耶律铮云的手上如何使力发怒.他的面上.却满是冰冷的肃容.极其的怒.却又极其的冷.那样子的他.让佟先生身边的一些本來跟着拦驾的官员们.有些害怕地闭上了嘴.他们本能地察觉出了帝王愤怒到了极点的心情.并且.有些人.到了此时.才突然想到了.昨日帝后于太极殿中携手并进的一份默契情深.还有.帝王自皇后出嫁的宫廷.一直迎到太极殿的盛宠.

    这是从未有过的一个帝王对自己的皇后.最极致的宠爱与重视.

    “佟先生......”

    耶律铮云的声音缓慢低沉.仿若是沉淀在沼泽中一般暗暗:“你知道.自己在非议的是谁吗.”

    不是在私下里.而是在这么多官员在场的时候.他称呼他为佟先生.

    佟先生心中一凛.不是不熟悉耶律铮云的.即使耶律铮云这一两年中因为南邰瑜的事情.性情变化了些.他也还是熟悉他的.因此.比起任何在场的人.都是他先察觉出了危险.

    只是.想到自己满腔的抱负.想到南邰瑜的身份.想到这个女人出现后.耶律铮云一连串不顾自身安危.不顾大业抱负的所作所为.他咬了咬牙.沒有叩首谢罪.反而是猛地抬起了头.目光灼灼:“臣只知道.凤仪宫现在住着的人.绝不应该姓南.”

    “砰”的一声巨响.那是御撵的扶手被捏碎.然后.一道红色的光芒划过半空.在眼前扫去.众人眼角的余光悄然望去.只见到佟先生身边只临着他的膝盖一寸距离的地方.他刚刚递上的折子.像是锋利的刀刃切入豆腐一般.斜斜地树立在那里.入地三分.

    耶律铮云的手离开了椅子扶手.接过了内侍递來的擦手的巾帕子.一点点擦拭着.擦拭着指尖的碎屑.擦拭着指缝间的污渍.擦拭着.想要阻碍他的人.一点.不留.

    “朕说.朕的皇后之位.只有南邰瑜才有资格坐.除她之外.任何人.都沒有这个资格.”

    任何人.再若是说出南邰瑜沒有资格坐上皇后的宝座.他的下场.便是地上那本奏折.便是那碎裂的扶手.便是.那跪在地上.失了圣心的佟先生.便是......

    “起驾.”

    男人淡淡的一声吩咐.内侍大声传话.随着嘹亮的喊声层层响起.御驾前后仪仗升起.黄色的旗帜随风飞扬.侍卫们盔甲上的红缨漫舞天际.长刀穿过凛凛的寒风.余下呜呜的可怕声音.而帝王的御撵.在那若隐若现的仪仗遮掩中.

    带着冷冷的无视.自佟先生的身边过去.不曾停留.不曾再注视跪在地上的人一眼.彷如根本便不曾存在这个人一般.这样的冷处理.比起耶律铮云和他据理力争.比起他以为的耶律铮云最多动怒将他关押甚至处死都不同.这是.再也不讲他当做自己人.再也不将他.放在自己身边心腹之列了.这是.彻底的遗弃.与放弃.

    这种种.让本來下定了决心.一定要阻止南邰瑜顺利为后.便是为后.也要遏制住那个女人的佟先生.暗自不安.甚至.有一丝丝的后悔.后悔自己的冲动.后悔自己为什么因为昨日耶律铮云将他软禁在府中.和那个女人不经自己知道便成了婚而升起的烈烈的愤怒.开始一点点地自心脏处消散.然后.一颗火热的心脏.慢慢地变冷.

    御撵已经去的远了.那些本來说动了的.信誓旦旦说要來和他共同死谏的官员.早已经消失了踪影.都是一群墙头草.不堪.大用.

    佟先生有些费力地站了起來.甚至踉跄了一下.明明还是中年.明明刚刚开始登上自己人生真正的起点.意气风发的滋味儿.才享受了那么短的时间.只是这么一会儿.便已经转换为了另外一个极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可笑呀.”

    他笑着.状若疯狂.风儿卷起枯黄的叶片.在脚边打着转飘过.佟先生面上似悲似喜.踉踉跄跄地向着宫外的方向走去.他的嘴里喃喃地念叨着:“耶律铮云.你会后悔的.皇上.臣是为了你好.为了我大燕的千秋霸业.王爷.您糊涂呀.红颜祸水.妖后误国.早晚有一日.早晚有一日......”

    声音越來越低.越來越低.终至无声.

    早朝之上.出奇的安静.只要不是太过愚钝.都感受到了一份风雨欲來.更遑论.只要能够位列朝堂的人.沒有一个人是愚钝之人.甚至.每一个人.都各自有各自的一份精明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