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铮云知道自己不是梵太后亲生的时候.只是觉得有种果然如此的尘埃落定之感.若说是伤心悲痛.那么多年了.他也早沒有这些年少时丰沛的情感.可是.沒有想到.在他的心定下之后.会知道那样的一个真|相.

    “你知道了.”

    当耶律铮云质问梵太后的时候.对方居然沒有矢口否认.反而平静的很.这样子的她.真的是太过温和高贵.丝毫不像是狠心辣手的后宫胜利者.

    “那么.不知阿铮是要怎么处置母后.杀了本宫.为你的生|母报仇.还是将本宫的所作所为公诸于众.将本宫拉下太后的位置.”

    梵太后一生都在为了自己的性命和权势所奔波付出.她说出的两个处置方式.其实已经是对她最狠毒的方式了.却平静的仿佛根本不是在诉说着自己一般.甚至是好奇的样子.好奇这个抚养了二十多年的孩子.会怎么选择.在她的亲生孩儿.毫不留情地背弃她之后.

    梵太后的眼睛.望着自己手上的护甲.金色的镂空纹路.精致华丽.她的目光久久留存.似是看呆了一般.怔怔地望着.

    她突然有些痛恨自己势力遍布之广.耳目众多的事情了.若不是这样.怎么会.知道宫流年转眼便无情的背弃.

    她本來有着满腔的抱负.满腔的情怀.想要补偿自己负了的孩儿.现如今.却觉得有些可笑.自己是如此可笑.追逐了一生.到了临了临了.真正得到的.却全都不是她想要的.

    梵太后不恨宫流年.甚至也懒得再去算计耶律铮云了.她只是.心灰意冷.有些想要休息罢了.

    落寞死寂的气息.第一次.自这个已经经历了太多岁月年华的女人身上散发出來.

    满腔的怒火.对着这样的梵太后.似是无处安放般的多余.看着她.眼睛中.仿若出现了许久之前的诸多画面.她笑着.为练习剑术满头大汗的孩子逝去额角的汗水.她笑着.为他配上亲自求來的平安符.她望着他.那么慈爱.他们之间.有过许许多多的欺骗防备.有过许许多多的杀机阴谋.可是.最初的最初.在耶律铮云不能自保的时候.是梵太后抚育他长大.是面前这个女人.将他.还有耶律昊云护在了身后.

    后來.为何便成了那样呢.难道.血缘真的便决定了一切吗.

    耶律铮云面上现出一点苦涩:“铮云感谢太后的养育之恩.”

    还有最初的.不杀之恩.

    “母后是否想要出宫.”

    他忽然道.耶律铮云无法劝说自己杀了梵太后.他恨对方杀了自己的生|母.却终究.忘不了多年的养育之恩:“母后若是放不下皇兄的话.以后总会有机会再相见.”

    他的处置.甚至称得上是后患无穷.梵太后转眸.望着耶律铮云眼中的真诚.

    “本宫是太后.便是死.也只会死在宫中.”

    梵太后明白耶律铮云的意思.放她出宫.予她自由.甚至.他承诺.以后待得耶律昊云沒有威胁后.也会让他们团聚.后宫中多少的女人.期盼着这样的一个结局.可是.却并非她所愿.她还有事情沒有做.在她知道了某个人.做下的某些事情之后.心底.便已经下了决定.

    “若是阿铮念着本宫的些许情意.便让本宫在宫中老死吧.”

    闭上眸子.遮掩去了眼中的情绪.梵太后似是苍老了许多.

    久久:“太后多年辛劳.为了本王与陛下.多有烦忧.是应该好好休息了.”

    这是答应了梵太后的要求.作为耶律铮云的杀母仇人.这样的心软.梵太后唇角溢出一抹笑:“阿铮.你若还是这么心软.早晚有一日.是要吃大亏的.”

    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教导.心头.蓦然一软:“皇兄现在虽然不得自由.但是身体安康.太后若是想念的话......”

    “不必了.昊云自己一个人冷静一下的话.对他以后也好.有些事情.是需要自己想通的.”

    宫门落下的声音.沉重而悲哀.这个在后宫朝堂中纵横了无数年的女人.默默地望着这座埋葬了自己一生的华丽宫廷.蓦然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的是太好笑了.太好笑了......”

    “娘娘.”

    福海担忧地搀扶着梵太后的手.沉声道.这样的主子.让他不安.

    “福海.帮我做一件事情.”

    多少年.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再次自称我.而不是本宫.仿佛回到了那久远前初相识的岁月.她未曾进宫前.那个一眼间便吸引住了已过而立之年的男人的琦年玉貌的少女.

    “若是摄政王的话.老奴一定不会让太后娘娘失望......”

    “不.不是阿铮.”

    摆手.她回首望着高高的佛像.那么冷漠而自私.眼底.那和耶律铮云相处时的怅然悲伤.一瞬间全部被杀机所遮掩:“我要宫星拓的命.”

    只有宫星拓.只有那个毁了她一生的男人.那个拿着她的孩儿当做任意操控的棋子.肆意地揉|捏着对方的人生.那个男人.那个可恨可憎的男人.她绝对不会放过.绝对不会.

    “放出消息.便说本宫有要事和天门门主商量.事关本宫在宫中最大的依仗.也是他可以顺利达成所愿的东西.先帝的圣旨.可以调动皇城护军.不论是北漠.还是中原.守卫着皇城的军队.总是不变的.”

    梵太后冷笑着.似乎已经可以见到某个人付出了应该有的代价.

    “娘娘.可是那张圣旨之上明明......”

    福海不解.

    “那张圣旨.确实可以调动皇城所有护军.不是吗.”

    “是.”

    福海低首.

    “放心吧.齐笙知道怎么做的.他可是.本宫最是满意的孩子呢.”

    烛影摇曳间.女人的面上.还是那么温婉.只是.那一层温婉.仿若蒙上了一层面纱一般.让人心头悚然.

    “太后潜心礼佛.本是好事.惜年事已高.身体多有损耗.身边之人不知规劝.有罪.从今日始.另择伶俐宫人填充太后寝宫.太后一应所需物事.尽数选择最好.但有所不应.尽可向本王禀报.阖宫上下.不得有一丝一毫怠慢.”

    耶律铮云在慈宁宫中与梵太后一番密谈.宫中沒有人得知其中内容.可是.当男人从宫中|出來之后.便下了这样一道命令.而慈宁宫也随着这道命令一出.被层层禁军守住.耶律铮云虽然发动了宫变.囚禁了耶律昊云.却对梵太后仍然以礼相待.而现在.他的做法.突然而不留情面.阖宫震惊.然后.便像是一场地动般.以着飞快的速度.自宫廷传递朝堂.自朝堂传递天下.天家无常事.也许对于普通百姓家而言.这只是代表母子间出了嫌隙.影响的只是一家一室.而对于大燕而言.这却是一场震动无数人的惊变.、

    一年前的宫变.耶律铮云当了一年的摄政王.始终不曾露出的獠牙.终是要露出來了吗.

    许多的人如此推测.有人欣喜.有人担忧.有人庆幸.有人痛恨.

    “先帝真的留下所谓圣旨了吗.”、

    宫星拓不信.他从來便是一个谨慎的人.甚至谨慎到了让人觉得胆小的地步.可是.他怎么会是一个胆小的人.挥手间.杀戮无数人命.拂袖间.操控无数人生.他只是.对于自己一生最大的愿望.太过在意.在意到了每一次出手.都是百般推演.绝对.不容有失.

    “这也只是在下偶然间得知的.只有太后知道所在.门主若是不信的话.在下也是沒有办法.”

    齐笙垂首.似是毫不在意.唯有他自己才可以看到.黑黝黝的眸子中.深沉的暗色闪烁着莫测的光.

    “少主现在在何处.”

    宫星拓询问着身边另外一个仿若影子的属下.不论那个女人真的有那所谓的能够扭转乾坤的圣旨.还是只是在诓骗他.只要那个孩子还在.她总会乖乖的.毕竟.是亏欠了那么多的孩子呢.

    ..

    “等你伤势好转.我们便成婚吧.”

    南邰瑜已经好几日沒有见到耶律铮云了.她以为.对方会接着生很久的气.或者便是出现.也会是质问或者像是上回一般.剑拔弩张.却不曾想到.男人再次出现在她的寝室.第一句话.却是这个.那么自然.仿佛他们的争执从來不曾出现.南邰瑜久久沒有回答.

    “算了.是我多此一举了.明明知道你的答案的.”

    帮着南邰瑜掖了掖被角.耶律铮云自嘲的笑.他明明是笑着的.她却可以看到眼底的悲伤与痛苦.

    恍然间.便想到了那一日男人的绝望.想到了男人那隐藏在狂悖下的无奈.想到了男人为了她.付出的太多太多.

    纤细的手.按在男人粗糙的大手之上.磨砺的肌肤都有些生痛.那痛.却远远不及心中的隐痛:“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