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林老弟,你能不能不要卖关子了?”

    大田正男表情古怪的说。

    “啊,抱歉!”

    林海意识到“侦探游戏”玩的太投入了他倒不是成心装那啥,只是在享受慢慢将套在猎物脖子上的绳索收紧的过程罢了。

    既然已经惹人不快了,林海不再卖关子,直接揭开了谜底。

    “害死平井玄次的真凶就是你小松先生!”

    林海颇有气势的指向小松京子。

    “我?”

    小松京子似乎很意外,俄而低声道:“不管怎样,平井先生在我的店里出了事情,我确实该负责任。”

    她说着伏地向众人致歉。

    “咳咳,这个,林老弟,你这么说有证据吗?”

    大田正男怎么看,都无法将柔柔怯怯的小松京子和凶手联系起来。

    “要说证据,还是警视正你最先发现的呢。”

    林海说着,从兜里掏出了一个透明证物袋。

    林海戴上手套,将一小节竹子拿了出来,示意大家看。

    “这是……从尺八上截下来的?”

    神田来未子最先认出了证物的来历。

    “抱歉。”林海对她说道:“之前骗了你,实际上警方并没有从平井先生身上找到尺八,这一段是我意外从更衣柜上面找到的。”

    “那个不是……”

    上杉隆志刚开口,就听到大田正男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林海瞪了上杉一眼,不客气的说道:“警部如果想发表意见,最好等我把话说完!”

    大田正男也走到上杉隆志身旁,语重心长的说道:“多听,多看,少说话。”

    ……

    “大家可能会奇怪,这段尺八有什么特别之处呢?现在就让我来告诉大家。首先,这一小节,是尺八的歌口……”

    什么是歌口?

    歌口就是用于吹奏的一端。

    尺八与萧类似,但是歌口是外切口,和萧比起来更加容易碰坏,因而歌口会用牛角、象牙等材料进行镶嵌。

    根据歌口的镶嵌形状不同,可以准确判断出它所属的流派。

    “神田同学能看出这支尺八属于哪个流派吧?”

    “琴古流,我祖父教授的就是琴古流。”

    “神田同学不喜欢尺八对吧?”

    “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没有发现它和普通琴古流尺八的区别。”

    “是吗?我虽然学过一段时间,但是说实话,我对它一点兴趣也没有。”

    神田来未子烦躁的说:“尺八也好、扇舞也好,还有这座老气横秋的城市!我一天都不想待下去了!为什么我不能追求自己的梦想?就因为我出生在那样的家庭?说实话,我真是受够了!”

    神田来未子的突然爆发,把大家都吓了一跳。

    想想她也怪可怜的。

    她的祖父是颇有名望的尺八大师,祖母是关西地区跳扇舞的名人,母亲则是教古琴的,这样的家庭长大的神田来未子,想要成为流行歌手,可以想象来自家庭的阻力有多大。

    不仅她是如此,她的妹妹也是如此,两姐妹的叛逆,很大程度上是成长环境造成的。

    你问她们的父亲?

    抱歉,那是个赘婿,没有什么话语权的。

    ……

    “林老弟,你说的区别指的是什么?”

    大田正男急切想要知道下文。

    林海答道:“从歌口的镶嵌形状来看,这支尺八不是现代的琴古流尺八,而是更古老的,介于古代尺八之间的一种形态。”

    “有什么特别吗?”

    “这种尺八,我曾在博物馆里见过,是江户时期的虚无僧的法器,说是文物也不为过。但它又不是普通文物,平井先生决定将它送给神田同学作为‘定情信物’,可见非常珍惜它,所以这支尺八应该是他的祖上传下来的。”

    “我之前说过,平井先生给我打过威胁电话,当时有件让我很在意的事,那就是他的声音听起来嗡嗡作响。结合这截‘歌口’,可以想象他当时是头戴天盖打的电话,目的应该是为了隐藏身份。那么‘天盖’哪去了呢?”

    虚无僧的天盖,是类似鸡笼的竹斗笠,扣在都上,就像扣了一个竹筐。大田正男想了想天盖的形状,觉得有道理,于是问道:“这说明什么呢?”

    “天盖、尺八、偈箱,是虚无僧的三件宝。既然是祖上传下来的,肯定要郑重对待,天盖又不像尺八那样便于随身携带……所以,我的结论就是,平井先生在附近有房产。”

    林海说到这里,看向小松京子。

    “你应该很清楚吧,小松先生?”

    小松京子低头道:“是。松竹庵正是平井先生的祖产。”

    “什么?!”

    大田正男一惊,对参与问询的警员怒道:“这么重要的线索怎么没有发现?”

    警员分辩道:“房主明明叫佐藤二郎……”

    大田正男听完,又迷糊了。

    林海说道:“佐藤二郎应该是平井先生原先的名字。”

    林海说着走到烧烤摊主面前。

    “你说是吧,佐藤一郎,又或者太郎?”

    烧烤摊主没好气的说道:“你胡说什么,我明明叫山内雄一,我说,你们到底要磨蹭到

    什么时候?我的生意都被你们耽误了!”

    林海反问道:“山内老板知不知道dna鉴定?两个人有没有血缘关系,只要鉴定一下就知道了。”

    烧烤摊主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问道:“你怎么猜到的?就因为我们长得像?”

    这相当于变相承认了。

    林海说道:“长得像只是一方面,其他原因还有很多。”

    “比如?”

    “不是什么人都能在花见小路摆摊的,没猜错的话,你是杉口组成员?”

    警方闻言,顿时如临大敌。

    “是又怎么样?”烧烤摊主反问道。

    大田正男替林海回答道:“有传闻平井玄次和杉口组有关联。”

    “就因为这个?”

    林海说道:“再有就是,平井先生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打到一半突然断掉了。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想起来,你正好问我‘是否要放辣椒’,我想平井先生应该是听出了你的声音,所以下意识挂掉了电话。”

    “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吧?”

    “是很牵强,不过既然你已经承认了,透过这个细节,可以发现很多东西。比如说,你们兄弟两人关系不好。”

    “哼!”山内雄一没好气的说道:“首先,我已经不是杉口组成员了。其次,我这次回来,是想参拜一下先祖,结果那个混蛋居然把我拒之门外!说真的,他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林海不理会他的抱怨,重新将目光投向小松京子。

    “既然房产属于平井先生,那么他出现在那里也就不奇怪了,松竹庵是两层建筑,小松先生只租了一层对吧?”

    “是的。”

    “店里的女招待,是你特意支走的吧?”

    “不,每天那个时间,大家都会去吃饭。”

    “那就奇怪了。那个时间段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你居然允许店员外出。”

    “没有办法。”小松京子语气无奈,“现在经济不景气,人们对传统文化的兴趣也不比从前,所以……”

    “所以你的经营遇到了问题。”林海露出得逞的笑:“或许是因为交不上房租,或者其他经济原因,总之,你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只能杀死对方……”

    林海的推理被松本幸四郎打断了。

    松本幸四郎说道:“你误会了。小松先生在经营上确实遇到了困难,她也跟我提起过这件事,但是她不可能为钱杀人。因为就在上个月,她刚刚获得了一笔投资,投资她的同样是店里的熟客,对方没有限定还款时间,所以她实际上并没有经济压力……”

    “松本先生认识对方?”

    “是的。”松本幸四郎冲大田正男说道:“警方证实一下,就知道我没有撒谎。”

    “难道是我搞错了?”

    林海挠了挠头,见大家都在看他,于是道:“这件事也许是我搞错了,但是我的证据可不止一个。”

    他从负责保管证物的警员那里拿过一个茶杯,对小松京子说道:“小松先生还记得这个杯子吗?”

    “店里每一个杯子都是我亲自挑选的……”

    “我指的不是这个。”林海摇头道:“你杀我的时候,被我泼了一杯茶,还记得吗?”

    “我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攻击你的人是小松先生?”

    大田正男瞪大了眼。

    林海点头。

    “你不是说攻击你的是个男人吗?”

    “那是我搞错了。”林海说道:“般若面具。攻击我的人戴着般若面具,这不正常。”

    大田正男问道:“戴面具隐藏身份,这不是很正常吗?”

    “太正常就是不正常。”林海笑道:“这样说可能有自夸的嫌疑,不过当时那种情况下,换个人基本上死定了。”

    “确实。”大田正男点头道:“手无寸铁又遭遇偷袭,正常人很难活下来。”

    “既然确定可以杀死对方,还用的着隐藏身份吗?你可能会说,戴面具是出于恐吓目的,不过在我看来,小松先生不戴面具的话,效果可能还要更好些……”

    大田正男被抢白,看向小松京子。

    林海继续往下说。

    “所以,戴面具,除了隐藏身份之外,还有分散注意力,甚至误导他人的目的。”

    “误导?”

    林海踱着步子,不紧不慢的说道:“我来说一下当时的情况吧出于某种原因,小松京子准备杀死平井玄次,所以提前在平井玄次的尺八歌口上涂了毒。”

    毒?哪来的毒?怎么又扯到下毒了?

    几个清楚歌口来历的人都感觉莫名其妙,但是都聪明的没有吭声。至于脑子有点轴的上杉隆志,因为连番遭遇敲打,又被林海死死盯着,再傻也知道不是发问的时候。

    林海收回视线,暗暗松了口气,继续还原来龙去脉

    平井玄次去相亲前,先去了松竹庵,换掉了白天在学校时穿的西装。

    小松京子听说他要相亲,于是趁他换衣服时,在尺八的歌口上下了毒,目的是嫁祸给平井玄次的相亲对象。但是,小松京子或许听到过他私下里吹奏尺八,却不清楚他从不在外表演,所以她的阴谋并未得逞。

    平井玄次相亲后,回到松竹庵里,给林海打威胁电话。在打电话的

    时候,他听见了山内雄一(烧烤摊主)的声音,进而得知林海就在花见小路。

    于是,他带上一把肋差,准备出去恐吓林海。

    平井玄次下楼,撞见了小松京子。

    小松京子发现平井玄次没有死,担心他死在店里或其他什么地方,导致自己的罪行败露,于是找借口骗他去洗澡,以便将尺八偷走。

    结果没等小松京子把尺八偷到手,林海等人到了。

    小松京子只好先去招待林海。

    而与此同时,平井玄次听到了外面的说话声,得知林海要和神田来未子私下交谈。

    平井玄次经过激烈的天人交战,最后打定主意向神田来未子摊牌,于是给神田发了短信。

    神田收到短信,到女更衣室见平井玄次。(平井为什么选在女更衣室,原因不解释。)

    见面后,平井向神田表白,结果遭到拒绝,心灰意冷之下,选择了自杀。

    在这个过程中,小松京子就躲在隔壁的男更衣间或者对面的女洗手间里。总之,她知道了两人之间的秘密。

    小松京子在确定神田离开后,进了女更衣间,打算拿这件事要挟平井玄次,结果发现平井玄次已经死了。

    人不是小松京子杀的,按道理来说,她没必要紧张,但她发现下了毒的尺八找不到了。

    为了避免惹祸上身,小松京子当即决定嫁祸他人。

    她将平井玄次藏进更衣柜里,迅速清理现场,然后拿起平井玄次的肋差,穿上男式浴衣,戴上能面,假扮成平井玄次,去袭击神田来未子。

    是的,她真正的目标并不是林海,而是神田来未子。

    她是想将整个事件伪装成“情杀”后的“自杀”。

    然而小松京子没有想到的是,神田并没有回去找林海,结果险些杀错了人。

    林海说到这里,对小松京子说道:“如果不是平井先生的尸体被人发现,你是不是打算将错就错?”

    小松京子依旧没有吭声。

    这时,烧烤摊的摊主,山内雄一说话了。

    “我有个问题想不通。”

    “你请讲。”

    “你说小松先生假扮成了平井玄次,这不太可能吧?”

    “有什么不可能的?”林海反问了一句,说道:“她的身高与平井相仿,又熟悉对方的习惯,身为芸者(关东人对艺伎的称谓)有着精湛的演技,再加上能面分散注意力,要扮演一个男人有什么难的?”

    “就算这样……”山内雄一依旧不敢相信,看了眼小松京子,而后对林海说道:“就算这样,你拿一个杯子作为证据,未免太儿戏了吧。”

    “关于这个杯子。”林海将杯口展示给周围人,说道:“骨瓷比普通瓷致密,但也更薄,我用它来挡刀,居然没有碎掉,这说明什么?要么对方力气不足,要么对手留手了。这是第一点。”

    “第二,听到尖叫声,对方没有继续攻击,恐怕不是因为时间来不及,而是意识到就算杀了我也没有意义了。”

    林海顿了一下,看向小松京子:“当然,时间确实不大来得及,小松先生没发现自己的头发盘的不够仔细吗?”

    大家看向小松京子,发现她的头发确实有点乱。

    山内雄一说道:“这都是没根据的猜测,你最开始的时候也说了,从女更衣室去你的茶室需要绕一圈,不可能不被其他人撞见……”

    “也许茶舍里有不为人知的暗门?”

    “越说越离谱的!”

    “好了。”

    小松京子突然开口,打断了两人。

    “我承认,一切正如林君所说。”

    小松京子说着,突然开始宽衣解带。

    女孩们见状纷纷惊呼起来,男人则纷纷瞪直了眼。

    然而没有香艳的场面出现。

    小松京子脱下盛装,露出了底下的男式浴衣。

    已经不需要再解释了。

    ……

    真凶终于浮出水面,大田正男看着小松京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叹了口气,说道:“小松先生,虽然人不是你杀的,但是你伪造现场和意图袭击他人的行为,依然触犯了法律,所以我现在以京都警方的名义将你逮捕,你没有异议吧?”

    “没有。”

    小松京子低着头,向能见里香伸出双手。

    “慢着!”

    就在大家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山内雄一突然开口。

    小松京子猛地抬起头,焦急的对山内雄一喊道:“太郎!”

    “值得吗?”山内雄一问道。

    小松京子没有吭声。

    山内雄一叹了口气,对大田正男说道:“警官,这件事从头到尾都与京子无关,真正的凶手,其实是我。”

    大田正男怎么也没想到,临到最后又冒出这么一出。

    自以为猜到对方想法的大田正男说道:“神内先生,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不过顶罪什么的……”

    “让他说下去吧。”林海阻止了大田正男。

    山内雄一看向林海:“你似乎不感到奇怪?”

    “当然。”

    “要不你继续?”

    “不。”

    林海微笑着对山内雄一说道:“我的任务只是找出真凶,至于真相,就请你告诉大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