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砰砰乱跳不知道是激动还是什么。她把那玻璃瓶装满了水把花插好放到她床边的小课桌上盯着那花看了好一阵觉得心里甜甜的:他还记得我还记得我想看山楂花他跑这么远的路就为了把山楂花给我送来。

    她甜蜜了一小会就想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他会不会同时还留了一封信在花旁边?按说他应该放一点什么表明他身份的东西吧?不会这样不声不响地放束花就走了。如果他是放了一封信的那么信到哪里去了呢?

    她家门前就像市里的解放路一样是学校最热闹的地方。全校只有两个自来水龙头都在静秋那栋房子旁边她对面又是学校食堂的后门到食堂打水打饭的人要从那里过到水管来洗衣服、洗菜、提冷水的人也一眼就能看见她家门口那张桌子。

    她不寒而栗想起了曾经生过的一件事。那时她家隔壁住的就是她初中的班主任叫严昶l师大毕业的听说文革初期在l师大是个非常活跃的造反派很会整人。后来造反派失宠他被分到比较边远的k市八中来了。但他造反的劲头丝毫没减总是很积极地参与整人。

    严昶是教数学的对静秋的数学才能很赞赏但是他也很爱管闲事尤其是男女关系方面的闲事经常把班上的学生搞几个出来整了材料送到学校让那几个学生受处分。那个写“毛非女子千八日”情信的学生就是他查出来送交学校处分的。

    他的好管闲事差点把静秋害惨。静秋小学时有个同学叫张克树人生得黑黑瘦瘦但成绩倒还不错。张克树的父母都是k市造船厂的母亲还是个小官。那时造船厂自己建了子弟小学就把所有的船厂子弟转到船厂学校去了。张克树从初一起就跟静秋不在一个学校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位张克树就开始给静秋写情信他写得一手好字文字上也很通顺但静秋就是很讨厌他也不知为什么。她警告了他几次他仍然不听照写不误。

    有一天张克树把信放在静秋家门前的一只旧鞋里因为他要赶在船厂中学上课前到这来所以来得很早静秋家还没人起来。隔壁的那位严老师起得早看见了那封信就擅自拿走了而且当仁不让地拆开来看了。

    那封信先就谈当前国际国内形式一片大好然后谈到我省我市形式也是一片大好再谈到我校我班形式还是一片大好。这样好了一通就用掉了两三页纸。不过那就是当时的写法没谁能够免俗。那封信只在最后写了一下很敬佩静秋的才华有点惺惺相惜英雄识英雄的意味。当然最后没忘记问静秋愿意不愿意跟他玩朋友。

    大约连严老师这样的人也看出这事静秋没责任所以严老师把信交给了静秋的妈妈叫静秋的妈妈找静秋好好谈谈一定要教育静秋好好学习思想上不要开小差。严老师还表了一通功说幸好是我看见了如果是别人看见了还不知传成什么样呢。

    静秋后来看见了那封信谢天谢地张克树还没胡编乱造一点两人的恋爱史不然肯定要闹出轩然大波。但静秋的妈妈吓了个半死少不得又把“一失足成千古恨”的古训搬出来把静秋狠狠叮嘱了几遍。

    对张克树那样的人静秋讨厌归讨厌但还不是特别怕因为他们说不出她什么来她问心无愧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话更谈不上做下什么事了。

    但对老三静秋就没有这个把握了。她越想越怕老三肯定是写了信的。他那样“文妥妥”的人回去拿个包那么一点时间他都要写一封信他这次会不写信?可能他连信带花都放在这桌子上某个路过的人看见了信和花就阴险地把信拿走了把花留在了这里。

    静秋心急如焚地跑去找那几个小孩但他们都说没看见什么信他们就是想拿枝花玩玩别的什么都不知道。问他们看见是谁把花放在哪里的他们也说不知道。问他们去的时候有没有看见别的人他们说没看见。

    静秋方才的甜蜜心情一下子被刮得烟消云散开始疯一样地思考这事。如果老三写了信他会写什么呢?如果他只说他在追她她还不那么害怕被人追追应该不是什么罪过。但是她敢肯定老三不会那样写他一定会把他们之间的事写出来。比如说:“你还记得不记得那天我们在山上你让我牵你的手我把你抱在怀里……”

    如果这样一封信让严昶那样的人拿到她这辈子就算完蛋了肯定要把她当作风不正派的人批判了那就不仅葬送了自己的一生连妈妈和妹妹也连累了。如果老三又写了上次那样的反动言论那就更糟糕了。

    这样一想她连那束花也不敢留了好像有了那束花别人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她头上一样。她赶快把那花剪碎了扔到厕所里去了玻璃瓶也扔到很远的一个垃圾堆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