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不会游泳的人而言,掉进水里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可求生的本能依旧促使着我拼命地拍打、挣扎着,其实这非但救不了我,还消耗了我的体力加快了死亡的进程。

    正片江面上黑压压的一片,根本分不清哪里是水面,哪里是天,我只管拼命地往身下拍水。猛拍那么个十几下,自己的脑袋就会探出一次水面,给我争取到短暂地呼吸的机会。

    然而就在我又一次奋力地把脑袋昂出水面的时候,一双手像蛇一样从我背后缠上了脖子,一把把我拖进水里,然后双脚利用我的身体当踏板,猛地一蹬,跃出了水面。在水里我强忍着江水对眼睛的刺激,想要看清楚刚刚那家伙到底是游客还是王鑫那家伙,不过不管是谁,如果我还有余力的话一定要弄死他!

    我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如何浮出水面,如果划到岸边或者是一个漂浮物上,甚至把之前被张胡子惹恼的柳三爷给完全忘到脑后了。

    突然,水下一股巨力透过水流传到我的身上,直把我把水面上推。一开始我的心还放松了一下,心想得救了,可转念一想,想起了刚刚一个猛子扎进水里的那个庞然大物,我简直一副认命了的样子漂浮在水面上,感受着身下那股推力在不断增大,接着脚就踩在了一个比较滑溜的平面上,想都不用想,我脚下踩着的肯定是柳三爷!

    大蛇的背在被江水润湿之后十分的滑腻,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趴在它的背上才算是勉强稳住了身形。拼命地用手指甲去抠住它背上的鳞片。但是鳞片的边缘十分地锋利,就像开了刃的刀似的,只要手没抓稳,一个轻微的滑动就能让我的手心被割开道缝。

    远处的小山坡看上去离我竟然足足有百来米远的距离,没想到刚刚自己被王鑫抱下水之后竟然眨眼间就被江流推到了这么远的地方。

    不过此刻的小土堆上面并没有张胡子的身影,难道那老小子看我落水了就直接开溜了?

    并不是没这个可能,但崖边上的那些家伙事儿他怎么没有一并带走呢?

    就在我纳闷的时候,在前方不远处的水面上一下子冒出了个脑袋,长长的头发盖住了他的脸,原本寸把长的山羊胡子全被水弄得糊在了脸上。

    不是张胡子又是谁?

    我刚准备张口喊,却立马意识到不好,连忙往蛇头的部位慢慢挪过去,一边挪一边冲他喊,“快到水里面去!”

    因为我脚下的这条大蛇已经发现他了,它偏过脑袋,用眼睛仔细地盯着浮在水面上的人头看了好一阵,然后猛地打开嘴巴,大怒地发出嘶嘶声,接着把脑袋埋到了水下,飞块地往那个人的方向游了过去。

    湖面上的天气非常不好,刚刚还只是乌云密布,雷电漫天的天空,瞬间就刮起了大风。

    江面上的的小船们几乎都抓紧时间靠了岸,唯独几艘大船,仗着自己船大吨位重,愣是在江中心抛锚来抵抗翻腾起的巨浪。而不远处的张胡子就像是之前的我一样,刚一冒头就被一个大浪给拍了下去,整个人的身体在水里随着浪的高低飘摇着,高的时候探不出水面,低的时候直接连影子都看不着了。

    饶是这个样子我身下的大蛇还一下子直立在水面之上,骄傲地昂起脑袋,瞪着那片水域,好像只要那边一有什么动静它就瞬间扑过去一样,不断地朝那边吐着信子。

    这一等就是十多分钟过去了,我站在蛇头上,而蛇就立在江面上,那片水域彻底没了动静,而且不止是那片水域,我周围目光所及之处都看遍了,没有人飘在水面上。蛇好像也发现了这点,缓缓地向岸边上游去,把脑袋贴在了小土坡的悬崖上,示意我下去。

    我怔怔地看着身后一个接一个浪花的长江,心里忽然间觉得好像少了什么。

    死亡也许就是这样让你措手不及,哪怕你知道结局,你也不知道这会何时发生。此时,我挺羡慕那些自杀的人的。真的。因为他们好歹还能够有的选,而张胡子,竟然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我不知道他是为了什么跳下水。虽然猜也能猜到是为了救我,但我不想去承认这个事实,我不希望有人因为救我而死。

    他只要像以前那样做个贪心的江湖骗子就好了,只要继续在天桥上帮人算命就好了,我不该蛊惑他过来帮忙。我明明都知道的,在这么大的怪物跟前不要说他,就连飞机坦克过来了也没多大的作用的,但我还是把他喊过来了,也许是我杀了他

    “嘶嘶!”身后传来了柳三爷一阵嘶嘶的叫声,我迟钝地扭过头看向它,却发现他也在看着我,微张着嘴,芯子不时往外面吐露一下。

    它这么看着我,我能从它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冲天的怒意,其实我又何尝不愤怒呢?我之所以还能这么冷静地看着它,完全是因为我没能力杀死跟前的这个大块头,其实我们都有把对方置之死地的心,只是我们都没法动手罢了。

    忽然,一道无比粗壮的闪电劈到了江面上,接着,雷声就像是原子弹爆炸后的冲击波一样扑面而来,把水面的浪花都震得歇停了。

    我的注意力完全被江面上的那朵乌云给吸引过去了。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朵巨大的乌云中间竟然开了一个洞,阳光像一根柱子一样直找到水面上。这幅景象我从来没有见到过,简直是那些仙侠小说里描述得还要仙侠,好像随时会从那个洞里走下以为降世的仙人一般。

    然而,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美好,从那个洞里出来的并不是仙人,而是一直长了长长的犄角的蛇,而这这翠绿色的蛇甚至两边的腮帮子都已经长得鼓出来了,发出一声低沉如牛吼一样的叫声后便对着下方的江面张开了嘴巴。

    先是一根细细的水柱从江面上缓缓升起被它吸入到了嘴里,接着那根水柱慢慢扩大,最后变成了一道纺锤形的谁旋风。那只怪蛇这么把头一甩,原本被他吸在嘴里的那条水旋风直接跟上方的乌云连接在了一起,旋风的吸力瞬间就大了一倍,连我站在这么远的地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衣服和身体正被那股风给撕扯着往那边拽,更不用说靠近风口的那些船只和飘在水面上的那些人了。

    我看着那条越发粗壮的水龙卷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想要去阻止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里想着如果柳三爷这老家伙啃驮我过去就好了。

    我还没有开口呢,跟前的那条大黑蛇竟然一昂脑袋说起了人话!“老祖!使不得!使不得呀!”这声音十分地沙哑,就像是硬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样,而且明明是条公蛇,这么说话的声音却像个中年妇女。我立马就想到了那个给我打神秘电话的女人,上去就不客气地一脚踹在它脑袋上。

    它猛地一回头,要不是我躲得快早就被它撞飞出去了。

    “你也知道柳太爷在玩火自焚,而我也想救那些无辜的人,虽然我们互相看不对眼,但至少当前目的都是一样,你快驮我过去!”

    那只蛇看我踹了他,先是嘶嘶地吐着芯子似乎是对我表达着不满,随后听完了我的话,也不叫唤了,闭上嘴低下了头。

    我轻车熟路地爬上了它的脑袋,整个人成大字型紧紧地扒在它脑袋上,手心被锋利的鳞片割破,鲜血顺着蛇鳞之间的缝隙流淌了开来,没多久,我的上衣也被染上了一抹殷红。

    粗壮的水龙卷无情地吞噬者水面上的一切,江中心的那艘客轮整个身子都被它吸得倾斜了过来,再过不到一分钟这艘大船就要彻底倾覆了,到时候几百条人命瞬间就会消失成为柳太爷的牺牲品。想到这儿,我一咬牙,抬起右手狠狠地拍了下蛇头,吼道,“快!快来不及了!你把我顶上去之后立马去稳住那艘船!”

    大黑蛇听懂了我的话,躬起身子之后如同一只离弦之箭,直射旋风的中心。

    风在我的耳边呼呼作响,我似乎听到了有谁在对我说些什么,不过又好像只是风声的幻听,感觉彻底集中精神不去听那些声音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天上乌云里的那只长了角的大蛇身上,按照神话故事里的龙来说,这已经算得上是一只蛟了吧。

    黑色加速之后我们眨眼间就来到了旋风附近,接着旋风的那股子吸力,黑蛇先是把脑袋一沉,然后猛地抬起,我整个人就像是一颗人肉炮弹一样直直地射进了水龙卷里。

    而就在此时,那艘大客轮也彻底翻了个个儿,倒盖在了江面之上。

    一时间江面上无数的哭喊声,求救声,不绝于耳。江面上密密麻麻地飘着从沉船里被冲出来的乘客。

    大黑蛇不停地在水面与水底之间穿梭着,每发现一位幸存者他就张开它那血盆大口一口把生还者吞进去,含在嘴里。眨眼之间他已经救了近数十人。此刻正瞪着灯笼大的绿眸子扫视着江面,看那边还有没救得上来的落水者。其实它心里也清楚,这般大的一艘客轮沉默,估计刚刚救到的这数十人就已经是极限了。

    它游到岸边,把这些人吐了出来,接着又一个猛子扎进水里,迅速游到了客轮下方,用长长的尾巴把客轮从头到尾缠了个结实,然后使劲地把它往水面上拖。可奈何客轮实在是太沉了,再加上沉船之后船体在水中所受到的压力,就算它身上有千钧神力也根本没法把这艘船给拨正,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船体一点一点地沉入水底。

    水龙卷里的风力大得惊人,光凭这股风就扯着我的衣服把我当风筝一样地在里面溜着了,更不用说这里面还有被卷上来的江水和杂物。水打在我的身上就好像一个个插满针的板子在刮擦我的皮肤一样,不一会儿胳膊上比较嫩的地方就被刮出了一道口子。我几乎都来不及用手去捂住那个伤口。

    狂风就如同一个残暴的行刑者,一把把手插进了我的伤口里,然后活生生地把那块肉给扯开撕碎,不一会儿我左胳膊从一个伤口到只剩一截白骨连着断手,现在更是整只手臂都被扯飞了。这种活生生地把你的骨肉从身体里扯掉的感觉就足以让我死个十几二十回的了,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信念在支撑着我还在睁眼等待机会接近已经化蛟的柳太爷。

    可惜的是,我到底还是肉体凡胎,那时候我离柳太爷已经非常近了,几乎伸手就能摸到它的角。

    突然感觉背后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接着我的下半身就这么飞到了我的眼前,被风一卷消失在水里了。我丝毫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身子很乏很困,然后眼睛就渐渐地闭上了。失去了主观意识的人不过是一堆碎肉,在这样的龙卷风中更是脆弱不堪,不到5秒,我剩下的躯体就直接被撕扯成了碎片,我的那点血连水龙卷都没染红就全都不见了。

    下方的黑蛇全都看在眼里,尤其是看到那把沙滩伞从我的背后猛地刺了进来的时候,它恨不得自己长出一双翅膀,冲上天去阻止那位变得和柳十娘一样疯狂的家祖。但有时候事实就是这样残酷,从那把太阳伞插进我的背,到我整个人被撕碎,也就是前后十几秒的事。

    黑蛇看到这一幕幕直接失去了力气,变成了一个看上去十分憔悴的中年人,悬在江面上,望宇凝噎。

    也许是看到我死了,柳太爷咆哮一声张嘴吐了一口气,那个水龙卷就往沉船方向挪了一分。如此反复吹了数口气之后,只见一个庞然大物出现在了水底,而它周围的江水全都被水龙卷卷到了天上,船身在水龙卷的侵袭下渐渐抵挡不住,先是一些铁板之类的碎片被吸上了天空,随即就是船身被一点点地肢解,大片大片的铁板或是船身直接打着旋升了空。

    似乎连老天都已经看不下去这份暴行,天上本来只笼罩着江面的乌云一下子就像铺开了一样,一眼望不到头。只要有乌云的地方,就会落下红色的闪电,机关枪一样的雨噼里啪啦地打在江面上,让人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雨。

    我的眼前一片漆黑,这种黑不同于我闭上眼时感觉到的那种黑。如果硬是要比较的话,这种黑虽然本质和那种一样,但却把我束缚住了,我睁不睁眼都只能感受到周围十几公分内的事物。也不知在这种虚无中过了多久,我渐渐地想起了我是谁,以及我最后干了什么。

    人生就像跑马灯一样从我的眼前再次溜过。我看到自己毕业后本来有三份好工作但因为与家人意见不一,最后只能去胡混。胡混没多久赚了大笔的钱,家里人也就没管过我了,我也乐得自在逍遥。

    直到有一天收摊的时候,一个老头过来找我算命,从此我的人生被引到了另一条路上。

    什么蛇精、女鬼就像是家常便饭一样出现个不停,我甚至还和警察局的头成了朋友。可好景不长,没多久认识的那些警察朋友就这么死掉了。而曾经的生死之交也因为蛇妖们与我心生间隙,断绝了来往。

    接着的经历就像是过山车一样跌宕起伏,但始终掩盖不了我死了的事实。

    唉,这一世来我还是死了,不知道下一世是不是又要过那种非人的生活呢?

    这都是命吧。

    我现在只想静静地闭着眼,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宁静,我宁可永不转世,就这样静静地睡着,总觉得自己太久没有休息了。

    救人当需自救,我连自己都救不了,简直像个笑话

    “醒醒”

    “醒醒”

    “周小凡!醒醒!还没到睡的时候!”

    是什么人?

    这声音好熟悉可我想不起来

    “周小凡!醒醒!快去救人!”

    不,我救不了,我已经死了我什么都做不到

    “刘琏!吾儿!你醒醒!记起来当初你是为了什么才投的井!!!”

    投井

    脑海里又回忆起了那个画面,一个与人争论的男子被一帮人架着扔进井里。

    脑海里不自主地一遍又一遍地回忆着这个片段,不断地问自己,问了什么才选择的死?

    为了救人!

    对!我当时是为了救刘家!为了救我的孩子!

    而我这世是周小凡,刘家早已不知所踪。我要救张胡子,我要救杨焱和鲍局,我要救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们,我要救这江上的芸芸众生!

    “啊啊啊啊啊!”我咆哮着,怒吼着,胸中仿佛有着无限的怒火不知道该往哪儿释放!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天地间的时间和空间在那一瞬间都仿佛被定住了似的,巨大无比地蛟龙难以置信地看着我,看着我就悬在他不远处的空中!

    那条蛟龙昂起脑袋用尾巴在空中抽了个霹雳,朝我怒吼着,“都是你!你个灾星!你们刘家都是灾星!我要让你去给十娘赔命!我要让天下人去为十娘承担天谴!你活过来又怎么样!我能杀你一次,照样能杀你第二次!”语毕,他挥舞着锐爪一把向我胸口抓了过来,他仿佛看到我的身体在它的锐爪之下再次四分五裂的样子。

    可惜,他错了。

    它怨我,怨这天地!我比他更怨!更恨!如果他的怨气只能吞噬这片江水的天空,那我的怨气能吞噬整片天地!

    什么狗屁死窥天命获罪于天!

    我一个虚晃,身影直接出现在它脑袋跟前,它想要抽回爪子挡着,但已经来不及了。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它的脑门上,把这条巨龙硬生生地砸了在空中扭动挣扎个不停,天空中的那些红色的闪电不断穿插在我们二人之间。

    看着它们出现,划过,到消失,我有了一丝明悟。

    人生不也如此么。

    万物不都有命么?如果我是天命之人,是老天选中的行使天命的,那么

    “电来!”

    一簇簇红色的闪电像鞭子一样被我牢牢抓在手里,每抽打在蛟龙身上一次就会少掉一根,没多久蛟龙身上就已经皮开肉绽了。

    但这又算得了什么?!

    江面上到处是断肢,到处是残骸,就连江水都带起了微红。

    我抬起了自己的左右手,怒喝一声,“风来,雨来!”

    原先把我搅成碎片的那个水龙卷一下子消失不见,转而是一道龙卷风被我擒在了左右,一道水龙卷被我擒在了右手,接着就如同执矛一样投向了那条翠绿的蛟龙。

    当江面上的乌云被震得散开的时候,包裹着它的两股飓风也都渐渐消失了,只留下一个浑身残破不堪的老头,精神恍惚地在空中摇晃着,摇晃着,然后笔直地栽进了水里。

    是啊,打赢了,可这又有什么用呢?死去的人早已无法复活,胜利造成的只是更多的仇恨。

    这一切究竟有什么意义!

    我猛地从天上俯冲而下,右手成刀,就要给那老头一个痛快,结果本来要劈在它脖子上的手却是插进了另一个人的胸膛。

    是王鑫

    又或者是柳十娘

    人有命因为有命魂,物有命因为有道理。

    在之前岸边上看着张胡子永远消失在水里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王鑫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又或者说他和柳十娘,都不过是苦命的人罢了

    “我恨柳家”说完,我眼前的人就彻底闭上了眼睛,身子坠到了江里,沉了下去。

    最后说这句话的你,是柳十娘,还是王鑫

    不是说逆天改命是不可能的么?

    不是当初鲍局和杨焱命里都不该死的么?

    逆天改命不是不存在的么

    我闭上眼睛,那片虚无又出现了,不过这次似乎看得真切了,就如同宇宙一样,这片虚无中也有着无数的星星点点,那是一个个“命”,按照特定的轨迹运行着,有的注定交织在一起,有的注定会陨落在拐角处。

    如果我死了的话,这些人就不用死了吧?

    也许是为了回应我的想法,遥远的虚无中出现了一个光点,接着这个光点化作一道耀眼而温暖的强光把所有的虚无都吞没了,我闭上了眼睛。

    耳边响起了一阵阵车水马龙的嘈杂声。

    “周半仙!今天终于等到你了!之前在这儿排队排了一下午都没上得了天桥,寻思着今天就早点来,果然被我等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