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这下面有孩子!”杨焱听到地下传来孩子的哭声一下子就忍不住要冲上前去。

    张胡子抬手拎着他的衣领就是往地上一摔,狠狠地扇了他一耳光,“哪来的孩子!你魔怔了!”

    不远处被铜钱剑插出的地洞里源源不断地有血涌出,而红色的血液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开始渐渐爬上了浮雕龙身。

    而那个洞里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响,那一声声“哇哇”的哭声简直就像是在你的耳膜上擂鼓!每哭一下我的心就跟着一震!

    杨焱的脸上洋溢着疯狂,拼命地挣脱着老张的手,“那里有个孩子在求救!你们听不见吗!”

    老张抬起手就是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结结实实扇到了他的脸上。杨焱只觉得脸上一阵火辣,整个人都傻了。

    “亏你是个警察!动脑子好好想想!这地上连个出气口都没有,那么小的个娃子在下面怎么呼吸!人不呼吸怎么活!你警校都白待了么!”

    他说得确实不错,杨焱好像也没那么激动了,而是睁大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根石柱子。可小孩的哭声并没有就此结束,反而还变本加厉,哭声里突然出现了一声女声,“嘤嘤”地哭着,那声音幽怨哀婉,好似有说不清的冤屈要吐露,我突然之间就想到了之前给老张来个穿堂而过的女鬼,连忙回头看了眼自己的背后。

    这一看,我的脑袋里顿时“嗡”得一声,变得一片空白。

    只见一双煞白煞白的半透明腿和长裙在我眼前缓缓降下,我的眼角几乎瞥见了这双腿主人的面庞,但我根本就不敢桥上一眼。

    怎么回事?这不是那时候的那双白腿么!

    我依旧清楚地记得那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我的心里一阵慌张失神,总觉得有什么要发生,结果在家门口看到了这双白腿。这虽然不是我第一次见鬼,但却是我最恐怖的一次见鬼。本来以为那只是因为我那段时间时运低所导致的,可现在看来所有的事情怕是没有这么简单。

    怎奈何,那个玩意儿已经到了我的背后,我想跟张胡子求救,但是心脏跳得好像要爆开了一样,生怕我一张口,它就会从我嘴巴里跳出来。

    虽然张胡子就在我身边不远地地方,但这点点的距离就是咫尺天涯,不是我说的肉麻,而是我当时的脑海里真的想不出什么更恰当的词来形容了。

    由于心脏跳得实在是太快,我难受得蹲到了地上,左手已经抬不起来了,而唯一还能动的右手在尽我最后的力量按住心脏,让它不要跳得太快。

    我左手撑在了一块石子上,不一会儿掌心就被硌得生疼,不过我却因此灵光一闪,捏起那个石子用手腕发力,往老张那边一甩,剩下的就只有祈祷他能看到了。

    石子从他眼皮子地下飞了过去,落到了他身体右侧不远的地方,可他愣是没有发现。

    我几乎都快崩溃了。

    自己的背后和前胸的温差简直有几十度,这种感觉就好像后半个身子在西伯利亚前半个身子在三亚,而且背后除了那彻骨的寒气,还有一种很特别的气息。

    与其说是气息不如说是感觉。

    这种感觉无比的寂寥空虚,然而又宁静安详。就好像你闭上眼,停止了思考之后的感觉。茫茫的黑暗中自己仿佛就是一个芥子,连这片世界的万分之一都没有。这片无尽黑暗的世界里除了自己谁也不在。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

    对于死人来说,死亡的感觉能平息他们心中的执念,但对于活着的人,这只是一个催命的信号!

    我心里面对着张胡子破口大骂,什么脏话都骂遍了,连他家祖宗十八辈一个都没放过。

    终于,不知道是不是我骂得太狠,还是他心里还知道有我这个人,张胡子见杨焱情绪稳定下来后这才回过头看了我一眼。

    “半仙你怎么了,怎么不出声啊,这警察让我劝得嘴巴都干了,估计被那声卧槽!”

    张胡子一边吐槽着杨焱一边转过身子,看到我这边的状况后惊得大骂一句,连符咒都不用了,一步跨到我跟前就是在我的肩头一拍。

    啪啪两掌下去我并没有感到那股寒气消失反而觉得自己的身子变得越发的沉重起来,就像灌了铅一样。

    而张胡子也是急得要命,他并不是没辙对付这个女鬼。自从上次在公路上栽了之后他特地跟自己“师父”请教了几招打鬼的绝招。可奈何我现在蹲在地上脸色惨白,手还死死捂着胸口,再傻也能看明白是心脏出了事。

    人紧张的时候很容易发生心率过快或者心律不齐的状况,进而导致心脏骤停或者猝死。所以一旦发生这种状况的时候只要你不希望发病人死,就千万不要过去动他。

    老张也算是懂这些常识的,看我这个样子立马就采取了最恰当的手段,而不是上来直接一张符把女鬼打散。

    民间相传,人的两肩和头顶各有一把火,一共是三把火。

    这三把火被称作魂火或者命火。命火是否旺盛说明这个人时运的高低以及身体健康的状况,如果一个人的命火在逐渐衰弱或者直接熄灭的话,则说明这个人已经命不久矣了。

    刚刚老张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从终南山的隐士高人那里打听到了拍人肩膀能旺人命火,让人靠自己的力量去逼出邪祟,是一招很管用而且很实用的法子,只需要一个火气旺的有点修为的人去拍就行了。可张胡子这一巴掌拍下去,他整个人都傻了。

    看着我面如死灰一样跪在那儿,他只想起了大师的另一句忠告,那就是火气不旺的和临死的人不要拍,拍下去只会送他们一程。张胡子心中满是懊恼,但看着眼前的景象有一点办法没有。

    站在一旁沉思着杨焱突然间浑身一个哆嗦,连打好几个喷嚏,脸上的那种癫狂一下子消失不见了,看到眼前已经变成了一片血海,而且这片血海还好像拥有了生命似的不断往龙柱上附着,整个人惊得大牙都要掉下来了,连忙本能地伸手往旁边一拍,想要喊本来站在那儿的我。

    可手这么一挥,竟然落空了。

    他疑惑地扭头一看,发现我正蹲在地上,而且背上还插了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而且老张还站在不远地地方戒备着我,不由地整个人就是一惊。

    这两人不是忘年交么,怎么突然间打起来了?

    “别打呀,有话好好说,那柱子下面还有血呢,你们赶快去处理啊!”

    杨焱一边往我们这儿走,一边嘴巴里劝说这我们,走了没两步,他就停住了,眼神里布满了掩饰不住的吃惊与害怕。

    “周小凡你,你的背后长了双人脚!”

    说实话,如果我现在还能分心说话的话绝壁要吐槽下这个木头一样的警察,“你特么才背上长脚呢!”,不过我不想让这句话成为我的遗言,只好竭力忍着,全身心都集中在压制暴动的心脏上。

    老张也看不下去,连忙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待在那儿不要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夜里的龙柱下静得只能听到我心跳的“duang,duang”声,以及那些粘稠血液一点一点附着到鎏金大龙上的“嘶嘶”声。

    那股凉气渐渐地侵占了我的整个身体,在这股冷气的影响下心跳也渐渐慢了下来,脑仁却是感到一阵阵刺痛在回荡,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次又一次冲击着我的意识。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不过托这女鬼的福,我那躁动的心跳算是停下来了。忍着脑海里那冲击波一样的剧痛,我举手成刀,朝自己脖子上做了个砍的动作。

    张胡子看见我做这个动作后整个人都愣住了,那眼神仿佛在问我,“你真的要这么做?”

    我只有用手刀又对着自己脖子来了一下,整个人便跪在了地上双手抱头,痛苦地嚎叫着!

    此时那双白腿已经完全没入了我的身体里,一旁的杨焱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张胡子慢慢从兜里取出了一张三角形的黄色符纸,轻轻地放进我的嘴里,同时又拿出之前的那张黄符,往我的脑门上一拍。

    顿时纸符上金光大冒,一股温暖的炙烤感遍布我浑身的每一寸肌肤,就好像自己化身成为了一团火焰,同时脑海里的那股冲击变得更为强烈了,之前还是一波接一波的疼痛直接变成了持续震荡一样的痛苦,我知道,这是女鬼的垂死挣扎,只要熬过去就好了。

    我的头疼得好像要从中间裂成两半,又好像有人把搅拌机的刀片插进了我的脑子里疯狂地卷动,眼泪、鼻涕都不能自抑的流了出来,我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狼狈,好多人死的时候都是这样,尤其是遭受到巨大的痛苦的时候,甚至都无法控制住自己的下半身,大小便失禁什么的。不过我还好,虽然我的意志已经变得若有若无,但至少还没有消失,还没到凭着求生的本能去坚持的时候。

    突然,眼前一黑,接着沉重的身体突然间就变得轻飘飘的,仿佛自己一下子瘦了几十斤,这种感觉以前我也有过,就是第一次遇见那个老头的时候,我也是眼前一黑,接着就看见自己挂在护栏上,脑袋被护栏贯穿了一个洞,红的白的都流出来了。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要回去!”我在心里疯狂地呐喊着,但这些话就是没法从嘴巴里说出来,就好像我一下子丧失了说话的能力似的。

    眼前的黑暗中终于出现了一抹亮光,那是我脑袋上黄符的光芒,而“我”,就那么躺在地上,像个疯子一样地嚎叫着。

    我拼命地往另一个我那边奔跑,却发现自己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心里估算了下,饶是这点距离,怕也是要跑上几个小时才能到达的吧!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我身后响了起来。

    “怎么啦,周半仙,摊上什么大事了?”话里幸灾乐祸的味道很重,但我听在心里却是无比的激动,顿时信心爆棚。

    “老头!快救救我!你不是还让我替你等人么!我现在还没等到呢,不能死啊!”

    我转过身,一个白发苍苍长得跟院子里的看门大爷一样平淡无奇的老头正站在那儿笑眯眯地看着我。

    真是他!

    “半仙你这话怎么说呢?我以前都救过你一次了,这次还怎么救你啊。”说完他还闭上眼朝我摊了摊手,一脸无奈的样子。

    我的心顿时就咯噔一下。

    “大爷!爷爷!你救救我吧!你能逆转时空救我,现在这点小事肯定也是信手拈来啊!您就高抬贵手救救我吧!”

    “哎~此言差矣,半仙你既然知道这是小事你就该自救啊,求我这糟老头子,又能帮你什么呢?”

    “自救?”我都回不去身子了,还怎么自救?不过老头既然这么说,那定然不是在骗我。不过自救是几个意思?

    老头依旧笑眯眯地看着我,而且笑得更盛了,好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搞笑的事。

    “对呀,你想想那个小孩,还有被你烧死的女鬼?”

    我的心中顿时一惊,他怎么知道小孩和女鬼的事的?不过这家伙能逆转时空,瞒过天道复活我,知道这些个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吧。

    我点了点头,在脑海里回忆着这两个人的情况,从里面寻找着什么共同点。

    其实当初和张胡子在烧烤摊喝高了的时候我就曾经对这两人的经历有过顿悟,不过后来接二连三地发生了一堆事,就没有深究那时的微妙感,这会儿听老头提起那两人,顿时就想起了当时心中微妙的感觉,没想到竟是如此的重要。

    那个男孩本来应该在天桥龙柱那儿死去,但是没死,反而是跟我接触过之后那天晚上才死的。

    而那个女鬼也是当初找我算过命的人,她是死期将至,但不凑巧的是,她也是在找我算过命之后死的。

    这么一整理之后,我发现他们两人间的共同点其实不多,但都非常关键。

    第一、两人都被我看过命。

    第二、两人都是在被我看过命之后死掉的。

    难道被我看过命的人都会过不久就死?

    对呀!

    肯定是这样!

    那我只要回到了自己身体里,摸自己额头,看那个女鬼的命不就能弄死她了?

    老头看着若有所悟的我,摇了摇脑袋,曲起食指在我脑袋上就是一个爆栗。

    “本来还觉得你这孩子挺聪明的,现在怎么就觉得你这聪明都是装出来的呢?都已经想到路子上了还想错了!”

    听着老头的话,我顿时就是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恭恭敬敬地对他说:“大师请讲!”

    他似乎很享受,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笑了笑。老脸似乎都有些微微泛红了。

    “唉,没办法,我就是喜欢谦恭的孩子。我就破例指点你下吧!”

    我小鸡啄米一样地点着头!

    “嗯嗯!”

    “你也猜到了,那两人的死都和你看到命的能力有关。但你不知道的是,你的能力其实远没有看命那么简单。他们二人,一是命数已尽,但还留存于世。一是命数将尽,但遇大劫。都是必死之兆。你过去摸了他们帮他们看了命,其实也是帮他们顺了命。”

    “顺了命?”我不解地歪着脑袋问他。

    “对!”,他拿手指着我,“之前救你的时候我已经跟你说过了,你的死是天道的安排,帮你逃过了死之后,你在天道之下就是个异类。因为万物在天道之下都各司己命。小虾生来就是要吃水草,然后被鱼给吃掉。用你们的话说就是猫吃鱼狗吃肉,奥特曼爱打小怪兽,这些都是天命的安排。但那次因为我出手相救,所以天命之下,你就成了一个异数。”

    “那我的异数就是我能把人给摸死?”

    “真笨!老天杀了你是为什么?!”

    “因为我泄露天机之后造成人们命运的改变啊。”

    “正是如此,所以你作为天命异数,其实就是代表了天命的意志。”

    天命的意志这个帽子有点大了哇

    “你不但能看见人家的命,而且被你接触过的人的命也会被你修正。该死的人就会死,该活的人就会大病痊愈,一切都恢复天道的正常规律。而那等鬼物,本来即是死,所以只要你能看到他们的命,天道就会修正他们,让他们乖乖的彻底死去。”

    我又一次被他的话惊得哑口无言。

    卧槽,我这也太牛叉了呀!虽然之前我也猜到了哪儿人的死的确是和我有关系,但是我是真心没想到这关系竟然是这么的大,我简直就是开挂了!

    我还没有从这份惊喜里醒过来,老头突然走到我的身边,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了,好了,回去再开心,还有事等你做呢。”说完,我只感觉到背后被人猛地一推,那边躺着的我就好像变成了一个黑洞,直把我往里面吸!

    “大师!那龙柱我该怎么破啊!你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呗!”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就说了一个字“挖”!

    我的眼前又是一黑,潮水般的疼痛一下子冲进了我的脑海里。把我疼得猛吸几口粗气。害得张胡子以为我心脏又出什么问题了,连忙过来按着我的胸口。

    而我则是咬紧牙关,艰难地举起自己的右手猛地往脑袋上一拍!

    一幕幕场景传到了我的脑海里,我算是知道老头为什么叹气了。

    这个女鬼正是当年龙柱打桩事件里最最关键的人物,也是唯一的受害人,我看了她的命自然就知道该怎么处理龙柱了。

    每个人命运的图片都是从呱呱坠地时开始,所以幼儿园小学什么的我就一句话带过了,总之是个乖乖女,而且用现在的话说,这女鬼生前是那个时代的白富美。

    她是那个时代为数不多的大学生,土木工程系的,出来跟了那个领导,做了他的办事员,因为办事认真所以很得领导赏识,同时因为容貌也颇受领导喜爱。她本人那时候看不出,可能是因为那个时代的人的思想都比较单纯,哪怕连现在的初中生都懂得比他们多。所以我能从定格的命运里看出那个领导对她的爱的“不简单”。

    终于到了悲剧的那天。

    这个高架桥主桩的选址的确是选在了一条“地龙”的龙头上,也就是龙脉的龙穴。

    地龙其实就是地脉,而完整的能被称为地龙的地脉却是极为少见。

    工程队也不知道是走运还是倒霉,居然恰巧碰到了一条,还把主桩的位置选在了地脉的风水宝穴上,要知道那在古代都是极佳的埋尸地,不要说富商大贾万户侯们,就是连君王也忍不住要寻一条躺在里面。

    工程队在地脉上开洞,直接打到了穴眼上,惊到了地脉,被地气冲击下了个半死,一番周折之后也的确是请来了一个有本事的风水先生,给他们稍微布置了下,疏导了地脉,工程本来也就可以这样如期完工了。

    可惊变突起,一帮子人乐极生悲。领导因为开心就办了个庆功宴,毕竟困扰了他们几个月的难题终于就被攻克了,而且明天就能把桩打下去,完工指日可待。于是就喊来出资招呼大家好酒好菜。

    这酒过三巡,领导的脑子就不好使了,那时候大家都是铁血汉子,虽然喜欢女人但都不敢直接表达出来,这个领导也是酒壮怂人胆,那天晚上竟然轻薄了这个女鬼。

    不过这女鬼也是个烈性子,因为是那位领导的亲信,所以自然就知道打桩机的秘密,也知道夜里十二点一刻得悄悄地打桩破土。

    所以她特别镇定地瞒过了领导,说自己回家了。

    实际上是躲在了打桩井里面。

    直到打桩机冒出一阵黑烟,轰隆一声锤下去溅起一大片血花和内脏的时候,领导才慌了!

    可机器毕竟不是人,打桩机一下又一下地锤在坑里,坑里没有了之前的异响,有的只是浓烈的血腥味和一帮汉子一生的恐惧。

    桩就这么打下去了,这个龙柱也就这么建成了。

    那帮人为了不担责任,一个个约定好了就算是死也不会把秘密往外说,这才害得女鬼无法沉冤得雪,几十年来这根镇压着地龙的龙柱也一直镇压着她,直到一位蛇仙来此抽走了地龙,她才得以脱身。

    这之后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脑袋也不疼了,身体一下子轻了许多,就是浑身有些酸痛难忍,而且还有点使不上力。

    老张看我终于恢复了正常,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长吁一口气。杨焱看到我熬过来了也是朝我竖了个大拇指。

    忽然,一道红光在我们眼前闪了一下,从那边的龙柱上发出了一声怒吼。

    “嗷嗷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