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的日子最是清闲。

    大山忙惯了的人此时丢开手头一切杂事专心做回清闲散人倒也有种悠然自在的感觉。

    回来一趟不容易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他有心多住几天。

    五一前后乡亲们忙着春耕。山地而且很多地方因地制宜一块一块田地形容不规则面积也有大有小一切活计多半只能靠人力完成借用的畜力亦是有限。

    每年只有这会儿和秋收时最忙连老人和孩子都要下地帮忙施肥、锄草、浇水……乡亲们只能在晚饭后过来串门说些闲话白日里却是清静。

    祭拜过老人剩下的时间便可以随意打。

    这里没有电视晚上睡的早董洁早晨便也能做到早起简单用些早饭然后兄妹俩一起出门散步。呼吸新鲜空气有时寻块林地或是山坡挖些时令野菜。

    中午她会接着睡上一会儿下午大山常常独自出门活动——当然田志祥他们四个人会分出两个人缀在他后边不去打扰他的行动。

    大山最常去的地方还是墓地。一有空闲他就来这边拔草、整理坟头和亡者说说话。

    其实很干净的一直都受到照顾的坟头甚至比村里所有的坟墓更好。

    但大山还是用手重新捧土压实。

    “奶奶我很想把您和爸爸的坟迁出迁到我和小洁熟悉的地方这样我俩就能常常给您祭拜了。您在生前每到清明和年节时都带着我给爸爸上坟您也希望我和小洁这么做吧?奶奶我现在正在建一个农场风景很美以后我和小洁会在农场里生活。那边有山有水。可以种花、种菜养一些小动物……地方很大比我们的村子要大的多那么大的地方对不喜欢出门的小洁身体有好处我想。您一定也会喜欢很喜欢……”

    大山低声叹息——他真的真的很想这么做。

    但如果可以选择奶奶她一定会选择在现在这个地方长眠吧?这里是她熟悉、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落叶归根生者不可以因为自己地私心欺负往生者不会说话。而擅自打扰他们的安眠。

    “奶奶你离开我们已经快满十三年了。那个时候家里一贫如洗我们没有别的亲人可以投靠妈妈没有音讯我跟小洁还小。小洁身体不好又常常生病您走的不安心您是带着一肚子的担心和遗憾离开地-

    这个遗憾大山每每想起都觉得一阵压抑不住的辛酸。奶奶从前常说如果死去的人生前牵挂太多灵魂就不会放心投胎。而是会年年月月在旧地徘徊。

    “奶奶人真的有灵魂吗?如果有您能听到我的话吗?请您一定一定要安息我很好小洁也好。我们都好……村里跟我差不多大的年轻人基本上都结婚了许多人像虎子都做了父母有了自己的小孩。奶奶您要是还健在一定该急着张罗我跟小洁地亲事了……”

    大山停下来。这事他先前和董洁过来已经跟奶奶念叨过只是现下他忍不住还想说说。

    “奶奶终于可以和小洁成亲。我很高兴。真的是很高兴这是您的心愿。您走了也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了。这些年我没有把她照顾好不过您放心她的身体好多了……有件事我要说了您也许会觉得失望我们俩可没办法给您生个大胖娃娃。小洁年龄太小山外边的世界和我们这里可不一样奶奶我也想做爸爸呀我喜欢小孩子可您瞧瞧小洁自己还是个孩子最少要等上五年或者更长的时间才合适您能理解吧……”

    山风盘旋把他地话吹散仿佛可以丝丝缕缕渗入土中诉与亡人得知。

    十多年的故事静静埋于地底只有青草一年又一年的成长和荒芜。

    逝者如斯这片青草地奶奶她也曾经在此流连或者只是路过或者是歇脚更多时候来此给早逝的独子上祭。她有一天想过自己会在此长眠么?

    奶奶活着时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可以亲眼看到小两口成亲亲眼看到孤单无依的孙子成了亲再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可惜老人最后还是带着遗憾去了人总是争不过命。如今他纵是挣得亿万家财却不可能让逝去的亲人享受哪怕只有一天地好日子金钱——不是万能的!

    田志祥和同伴远远隔着一段距离任大山一个人在坟前静坐并不试图干涉他和亡者的沟通。

    他俩人都是特种兵出身受过野外生存训练虽说跟着大山在城里生活了几年早年学到的东西却也没忘对各种能吃的野菜了若指掌。而山里最不缺地就是野菜季节也合适。

    两个人无事便分工一个人在原地盯着另一个人走的再远些去挖野菜——应季的青菜比较少。他们从山外带了好多腊肉腊肠火腿进山大部分分给村人村人特地杀了一头生猪不缺肉食。昨天还有人送来一只野兔并且邀请大山去打猎——被他给拒绝了。

    男人嘛很少有人会不喜欢打猎不过大山并不赞成春天打猎。一来猎物较瘦再就是他说春天是繁殖的季节要给猎物生育和成长的机会这样到了秋天才会大有所获供给人冬天更多的肉食。

    日头偏西时大山终于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准备回家。

    “这是——蛇?”

    他现迎过来地田志祥手里提着一根细绳样地东西走的近了才现是条蛇。

    “晚上正好可以添菜用它做到蛇汤添些野菜山菇味道可好了。”

    田志祥显然很满意这个收获。是条毒蛇不过没关系越毒地蛇味道越鲜美他处理这个很拿手。“回去我把蛇胆取出来给小洁吃那东西对眼睛好。”

    “不、不用了小洁不吃这个。”

    大山想了一下。稍微绕了下路领他们去另一个小山头那边有条小溪。田志祥在那里用随身带的小刀把蛇剥洗干净并斩成小段大山路上寻来几片大些的草叶。裹好后才捧着往家走。

    大山一路寻思着是不是回去直接放汤里哄得董洁喝一碗?转念又想她既是怕这东西决计不肯吃的何必使这些小手段今时不比往日。要靠这东西使她添些营养。回头她要知道反胃难受就不好了。

    想着便站住脚“小洁有些怕蛇回去时别跟她说咱们在院里用瓦罐煮了喝。”

    “这样啊难怪要在外面处理它。”田志祥有些不舍的望望手里白色的蛇段“要不。咱扔了它不要吧?”

    “用不着她只是自己不吃这个处理干净了不会反对别人吃做地时候别让她看着就成。”

    已近黄昏呼吸间是柴火特有的烟薰味儿。

    一柱炊烟在夕阳下袅袅升腾。

    走的近些。又看到许多人家的房顶纷纷升起袅袅的烟。随着微风轻轻扭动扭转出千姿百态地曼妙身形。

    这是一户普通的农户有着最普通的农家院子。

    山里经年不住人的老屋若是年久失修。很容易在某场比较大的暴雨中坍塌。

    但这些年大山供养村里的孩子上学开销以及村里其它杂七杂八的费用定期请医生进乡会诊每到年节还有米肉分到各家。乡亲们感念大山地恩德自的去维护这栋老屋虽然没有翻新。但几乎每一处都经过加固处理。家具老旧。擦洗的却干净院子里不见一点杂草。

    邻居大叔老了。背更驼了他一个人过了一辈子却是个有福的人到老有大山供养余生。山外常有西平县城也看不到的精美的糖果点心等用品寄过来老人家笑呵呵的一天到晚有老伙计过来窜门孩子们更是跑进跑出没个消停——都知道爷爷这边有好吃地可以甜嘴。

    老人家已经不下地做活儿但全然闲下来却也难受于是在离家不远处僻了一小块菜地很小只有一分地。老人各种疏菜都种了一些一个人吃不动有点就够吃的也吃个新鲜。

    只是现在刚种下不久还不到采摘季节只有一点菠菜可以吃。再想吃新鲜的就只有野菜和雨后的现采的蘑菇。

    大山慢慢往回走就看到自家屋顶上冒出了炊烟。

    忍不住停下来站了好一会儿。每到饭时炊烟升起这才是家的感觉——或许因为城里用的是煤气很少会有这般感触。

    街门外敞顺着院子拐进去董洁正半跪在灶前不停地将折断的柴枝送入灶膛里烧出噼噼叭叭的脆响。

    大山笑起来。她的动作小心而仔细不像是在烧火倒像在画画很细心的把长地短的粗的细的仔细分配以便使它们安份的燃起旺盛的火焰。

    炉火红亮烤在她脸上映出红亮亮的光她纤细秀气地脖颈裸露出来让人很想摸一摸想知道那像白瓷一样地肌肤摸上去是不是也会像白瓷一样。

    “哥回来了?”

    董洁冲他露出一个安然的笑然后将心思重新放回炉火上。

    “我来。”大山接手烧火工作董洁往旁边让了让轻轻倚着他嘴里念叨“我蒸了一盆米饭切了一盘腊肉腊肠一起蒸。昨天熬地大骨汤还剩下一些今晚得都吃了不吃完明天就该坏了。一盘红烧肉是中午就做好的——用大锅炒菜太麻烦野菜我洗好了一会儿你们做吧。”

    这工夫田志祥在院子里架起瓦罐开始煮汤。董洁好奇的伸头瞅瞅瞧见他一块块放进去的白色肉段刚想问是什么顿了一顿心头忽然略有所悟。于是微皱着眉头回来任男人们自己捣估去了。

    兄妹俩在村里住了一个星期。

    离开前村里几个相识的年轻人特意歇一天工进山打些野味。除了野兔野鸡他们打到了一头狍子。

    那天有点阴中午时天空飘过几片乌云。董洁担心下午有雨怕影响打猎的村民和他们第二天赶路。村里的老人经验丰富看过云层告诉她只是一阵小雨最多湿层地皮。

    到了下半晌果然是细雨如丝。

    连绵的雨丝很细密密的像织机上的经线把天地都掩盖起来。

    董洁冲大山讨好的笑。

    她想在雨中漫步突然有了这种兴致但这种行为是哥哥坚决不允许的。凡是有可能生病的因素客观的都要极力避免这种属于自己找罪的方式更是不可以。

    可是真想出去啊。没有原因也许是下雨前的憋闷也许是无所事事后的无聊或者就是单纯的想淋淋雨。

    她一个人在那儿长吁短叹一会看看雨一会瞅瞅他。大山放下手中的书本看看她最后一声长叹终究遂了她的意牵着她的手走进雨中信步而行就像多年前手牵手走进雪中一样。

    那天晚上他们尝到了最鲜美的狍子肉乡亲们捧出自酿的米酒。米酒飘香大山尝过国内国外各种美酒这米酒相形之下实在不值一提但此刻偏偏却觉得其味最为醇厚悠长因为其中有乡思乡情。

    为了让他们早些歇息——第二天要赶路村人早早散去。大山烧得一锅热水亲自给董洁洗头。

    然后在满天星的夜空下拿出梳子给她梳头。

    董洁轻声道——

    绾青丝挽情思任风雨飘摇人生不惧。

    浮生一梦醉眼看海如波心如皓月雪似天赐。

    你自妖娆我自伴。

    永不相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