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所有对古玩稍有了解的人心里咯噔一下,尤其是袁博申,面沉似水。

    厉平印和袁志诚的脸色都变了,袁志诚只是略懂,而厉平印能参加王源泽的寿宴。本身就算半个行家,他花在收藏方面的钱已经超过五个亿。所谓“看不好”,在古玩圈不是真的说自己水平不够好,而是认为这件东西有问题,又不好直接说是赝品,就只能委婉地说看不好。

    袁夫人虽然不懂古玩,但身为大人物之妻,眼力不会差,发觉在场不少人表情不对,不由自主皱起眉头,看向袁博申。

    袁博申此刻根本不敢看母亲,盯着孙老先生看。孙老先生比在场所有人都权威。

    孙老先生似乎很不情愿地接过佛牙舍利。看了又看,甚至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了许久。最后,孙老先生把舍利递给松云大师,也和王源泽一样。轻叹一声,说:“松云大师,让您失望了,我看不太准,您找别人吧。”孙老先生的话虽然比王源泽更加委婉,可懂行的人太清楚了,孙老先生既顾及袁家的脸面,又不想自己的名声受损,所以才这么说。

    最先认定是真品的吴老先生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袁家大宅内气氛诡异的能吓跑鬼。在场的每个人都已经明白,那颗舍利极可能是假的。

    松云大师把舍利放到桌子上,双手合十,说:“袁夫人,既然三位鉴藏大师有一位鉴定为真品,两位看不准。那就说明这件舍利是真品的可能性大。贫僧过两天再去请几位鉴定大师。”

    松云大师说着,拿出一串念珠。说:“听说袁夫人寿诞将至,我是出家人,无物可送,这串念珠陪伴我多年,袁夫人倘若不嫌弃,就收下吧。”

    袁夫人强打精神,笑着走上前,接过松云大师的念珠,说:“谢谢松云大师,等年后我一定到贵寺拜访。”

    袁家人明明是高高兴兴迎接三位高僧,可送高僧的时候,怎么也笑不出来。

    袁建业还好说,他身居高位,本来就不信佛。之所以参与宴席,不过是为了夫人高兴而已。

    但是,袁夫人右拳紧握,腿部甚至偶尔抽一下。

    几位高僧刚走出大厅房门,东厢房突然传来大声的喧闹声和喝骂声,哪怕隔着那么远,大厅里的人还能听到几个声音特别大的骂声:“杨伟这个王八蛋,是看不得我们袁家好!”“四叔的舍利肯定是真的,不可能是假的!”“妈-的,走,是男人的跟我去京华会,找到杨伟,打烂他的嘴!竟然敢说我们袁家拜的是狗牙舍利!”

    接着东厢房的门哐当一声打开,然后一群喝多了酒的年轻人冲了出来,有的人手中还拎着酒瓶。

    袁建业正要送松云大师,刚走到大厅门口,听到他们的话气得满面发黑,低喝一声:“你们干什么去!”

    袁建业一声低喝,立刻吓住那些年轻人。

    一个年轻人借着酒劲说:“姥爷,杨伟和幂幂欺人太甚!上次幂幂切了铭哥的命根,今天又污蔑……污蔑咱们袁家。”话未说完,年轻人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大错,在场的人这么多,这种事就不应该说出来。

    结果现在所有人都站在院子里,想走的不好走,可也不能留。

    袁建业突然收敛怒气,说:“长辈都在,你们耍什么酒疯?滚回屋里!”

    “是。”所有年轻人急忙要回屋。

    但是,袁夫人却用颤音说:“站住!怎么回事,我人老,但耳朵没老!谁说咱们家供奉的是狗牙舍利!”

    袁建业轻声说:“外面这么冷,先回屋说吧。”

    “不!我现在就听!说!”袁夫人看着刚才的年轻人。

    “是……是,姥姥。我们刚才收到一个朋友的消息,说杨伟跟郭家的人在京华会吃饭,杨伟说四叔买的是假舍利,而杨伟花了四百万买的那座舍利塔里,藏着真舍利。他们可能就是那么随便一说,结果传着传着就变样了,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就栽赃咱袁家,说那不是佛牙,是狗牙。”年轻人心惊胆战说着,他也不傻,如果说是杨伟说的狗牙舍利,而杨伟偏偏识货,那就等于说一个行家认定袁家的舍利是狗牙,如果说是传言,对袁家会好一点,也不至于让袁夫人太生气。

    袁博申忍不住大声叫喊:“放屁!放屁!杨伟就是个棒槌!他根本就是新手,根本不懂古玩,被我骗的团团转,他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舍利,他一定在吹牛!”在古玩圈里,棒槌就是指不懂行买假货的人,当然圈里的人也不会提“假货”,而是说“新货”。

    没人反驳袁博申,都想让这件事尽快过去。

    可是,王源泽轻咳一声,说:“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杨伟是谁,如果是说江南省江州市的那个杨伟,那我可以说,他的鉴藏水平丝毫不下于我,他的书法水平还要远超我。”

    袁博申猛地抬起头,愤怒地看着王源泽,但是,他却什么也不能说,王源泽除了在书法收藏界地位极高,还有一位大人物师兄,两人情谊很深,袁家拿王源泽一点办法没有。

    王源泽无奈地叹息一声,说:“以后还是少说实话。”说完摇摇头,转身离开,而一起来的人急忙趁机离开。

    帝都的夜晚非常晴朗,繁星点点,唯独袁家大宅是阴天。

    袁夫人突然身体一晃,双眼紧闭,向后倒去,她身后的人急忙伸手扶住:“袁夫人!”那人大喊。

    “奶奶!”袁志诚急忙冲过去。

    袁博申吓得手脚冰凉,因为他看到,袁家家主袁建业,也就是他的父亲,用极为冰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比过去几十年所有的眼神加起来都冷。

    这一刻,袁博申心中生出浓浓的怨气,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杨伟,可是,同时还有深深的悔意,根本就不应该跟杨伟做对。

    还没到正月十五,袁夫人就被活活气晕过去,袁家顿时乱了套。

    袁建业地位极高,有家庭医生,诊断结果很快出来,只是普通的昏厥,睡一觉就好。

    外人陆续离开,袁家正堂内只留下袁家人。

    袁建业一人坐在主位上,和袁建业一辈的老人也坐着,而袁家的二代和三代只敢站着,尤其是袁博申,深深低着头。

    偌大的正堂鸦雀无声。

    袁建业慢慢喝了一口茶,慢慢把茶杯放回去,看向自己的四儿子:“小博,佛牙怎么变成狗牙了?”袁建业面无表情,声音也很轻,可却让袁博申全身发冷。

    袁博申吞吞吐吐地说:“爸……爸,吴老先生说了是真品,绝非狗牙,他可是圈里的行家,根本不是我能比。我就是买了一座垃圾舍利塔气不过,所以才造谣恶心咱们。爸,我在古玩圈混了也有三十年了,绝不可能打眼。”

    “你过来,说说这件事的经过,一个字都不准漏!”袁建业的声音依旧平淡,没有丝毫的火气。

    袁建业身体一直不好,最近很少离家,连那次内会议都没有参加。

    袁博申硬着头皮走到袁建业跟前,又恰好是袁建业够不到的地方,详细说了一下见杨伟的经过,一个字都没敢改。

    “哦,杨伟这个人我也有所耳闻,据说跟魏家走的近,最近又闹出两件惊天的大案。你还知道有关他的什么事,说给我听听。”袁建业地位太高,不可能去特别了解杨伟。

    袁博申迟疑地说:“我那都是饭桌上听朋友说的,做不得准。”

    袁建业平静地说:“让你说你就说。”

    袁博申也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了一些在酒局饭桌上听到有关杨伟的传说,比如说他搞掉了方舟地产,说他搞下项副知府,把江南五号人物吴远图逼得病休,最后说杨伟亲自举报一锅端掉了横山市官场。

    袁建业听得格外认真,听完后沉默片刻,问:“我让你去江南,你能搞掉方舟地产吗?”

    袁博申背后一凉,摇摇头。

    “那我让你和小诚一起去,你能做到吗?”

    “能!”袁博申顿时有了信心,他很相信袁志诚的能力和实力。

    袁建业问:“我让你和小诚把项家在江南的力量连根拔起,你有几成的把握?”

    袁博申愣了片刻,低声说:“短时间内不到一成的把握。如果多给几年,把握会大一些。”

    一旁的袁志诚微微皱起眉头,要是动用项家的全部力量,可以轻易解决项家,但只是他和袁博申两个人,要动项家太难了。

    “哦,那么,如果有人报警说你杀了小项,你能在上午进去,中午出来吗?”

    袁博申老老实实说:“不能。”

    袁建业突然拿起茶杯,对准袁博申的头猛地砸过去。木有私划。

    茶杯啪地一声在袁博申的头上炸开,滚烫的茶水四溅,白色的瓷片迸溅,袁博申疼得惨叫一声,却一动不敢动。

    殷红的鲜血顺着袁博申的额头流下,流进眼睛里,顺着脸流到下巴,最后从下巴尖慢慢滴落。

    袁建业豁然站起,指着袁博申骂道:“一个不是官甚至也算不得大商人的年轻人,在短短半年里搞垮项家,你竟然以为自己能耍得了他?你这个赔了几十亿的混账东西,有什么资格说他是土包子?就因为你是我儿子?就因为你生在帝都?小畜生!袁家上上下下就算六岁的孩子都知道杨伟不一般,连我都不敢轻视他,你竟然瞧不起他?”

    袁建业身体轻晃,突然扶着桌子,一旁的警卫和袁志诚急忙跑过去扶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