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出现以后,刚才站在远处围观的人们这才壮着胆子,走过来,对着城管头目的车子指指点点。议论纷纷:“车里这位看着像个头目,怎么跟鳖孙似的?”

    “哈哈,这事很有意思。我一直在这里,一开始看不明白,等记者出来就全明白了。”

    “怎么回事。你说说。”

    “就是这些城管要找这家龙鱼店的麻烦,但是这家龙鱼店老板明显不一般,提前知道城管要来,于是设了个圈套,不仅让城管砸了几千万的古董,还让人把这个坐小车的大官给围住。早就准备好的记者也出来了。”

    “活该!谁叫他们平日里横向霸道,这下踢到铁板了!”

    “对,这就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不知道这个老板能不能顶住,走,咱们去凑个热闹。”

    于是,围观的群众开始往前,很快,城管执法车被大量的人围住,越来越多的人看到这里发生事情,好奇地过来看。

    这里原本就在花鸟鱼虫市场周围,人流量极大,于是人越来越多。

    有几个城管解决一次,强忍着走过来,一看到这么多人,相互看了看对方:“哎呀。我肚子又不行了!”一个城管转身就跑。

    其余城管默默地捂着肚子离开。

    我功成身退,然后给孙达鹏打电话。让他派电视台的记者来。一定要让这件事上中午的新闻。

    我在人群外等着,但是,出现了意外。

    只见一个挑着水果的老人不知道怎么挤到车前,拿着扁担猛地砸向车窗,把周围人吓了一跳,现场立刻安静下来,数百人一起看向老人。老人佝偻着背,皮肤黝黑,牙齿几乎掉光,腮帮子瘦的能放下一个鸡蛋。

    “让你们砸我的秤!”老人又砸了一下。

    “让你们砸我的桔子!”老人继续砸。

    “我不就赚个小钱养活自己吗?那些卖切糕的,你们敢管吗!”“灰孙子!王八蛋!龟儿子!”老人说一句,砸一下。

    “我要是在别人窗户下卖烤串有烟你不让卖,好!”

    “我要是在别的水果店门口摆摊妨碍别人做生意,你不让卖,好!”

    “我要是卖完东西留一地垃圾让环卫工人受累,你不让卖,好!”

    “可我就是想赚点小钱,养活自己,碍着你们什么了!”

    “不让我自力更生,让我学老王八碰瓷讹诈,你们就高兴了?”

    砰!扁担敲打车的声音比以前变轻,老人喘着粗气,周围静的可怕。

    “华夏要发展,要超过鬼子美帝,要造航母卫星,都是好事,我读书不多,但懂落后就要挨打!我不给官府添负担,我自己养活自己,可你们怎么总要逼死我!”砰!

    “你们是不是人!”砰!

    “你们是不是人!”砰!

    “你们是不是人!”不知道谁,突然跟着老人大吼一声,然后猛地用双拳砸向城管执法车,砰!

    老人吓了一跳,擦了擦脸上的泪水。

    “你们是不是人!”砰砰砰……越来越多的人高喊,越来越多的人用拳头砸车,哪怕很疼。

    叫骂声仿佛传染了所有人,许多人骂着里面那个城管头目,甚至有人把买的菜、鸡蛋、鱼食之类的东西抛向那辆车。

    一些人甚至拿着棍棒石头猛砸车窗车体,里面的城管头目吓得连狗都不如。

    我默默地看着,这个最善于砸别人摊子、饭碗的城管头目,恐怕想不到有一天自己的车会被人砸。

    老人挑着东西慢慢离去,身体那么瘦弱,背影却那么伟岸。

    我想叫住他,告诉他沿江镇有个福利院,但终究没有开口,对于一个不愿意依靠别人的老人来说,那种话是侮辱,我默默地说道:“那我就帮您老人家砸掉这位城管头目的饭碗吧!”

    不一会儿,接到报警的派出所民警赶来,他们原本想救人,但发觉神龙渔场的店面被砸了,立刻放弃,进入人群,走到附近找认识的人询问情况,没一个人敢走向站在门口的我。

    龙鱼店有些惨,许多水族箱倒地,满地都是水迹,死鱼散落一地。

    我嘱咐刘振作几句,然后回到车里。

    不一会儿,市电视台的采访车赶来,开始现场采访。

    我就像个观众一样看着接下来的事情,我已经跟孙达鹏说好,这件事会上中午的新闻,城管局和电力局都会被点名,而且明天必然会上报。其实这件事没必要闹的这么大,但就像矿泉水厂一样,不闹的全县皆知,总有人会心存侥幸。

    “一个财政局,一个电力局,一个城管局,相当于三个知县,再加上谢副知府以及未来的几个,差不多够了。”

    我看刘振作已经接受完市电视台的采访,于是叫上他和一些员工,拿着早就准备好的横幅,来到市衙门口。

    “还我龙鱼店!”“财政局、城管局和电力局三人勾结,打击报复,请求官府严惩!”“数千万家财付之东流,请组织和官府还我们一个公道!”三个横幅一打开,立刻引来许多人,市衙里面的工作人员出来制止,但他们死活不走,对方也没办法,只能叫警察。

    附近的警察很快赶到,气势汹汹,把刘振作他们当成上-访的群众,比城管还凶狠。

    等警察近身,刘振作指了指银灰色宾利,说:“车里坐着杨大师。”

    四个警察急忙看过去,能坐宾利的本来就非富即贵,而且见到警察就说里面是杨大师,全市除了杨大师本人敢这么胡来,还真没谁敢这么说。

    四个警察相互看了看,知道这事牵扯到更高级别的斗争,转身向上级报告,请求支援。

    很快,四个警察接到命令,撤回。

    市衙的工作人员看到四个警察竟然走了,如同狂风中的柳条一样凌乱,在市衙工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事!

    哪怕当年大下岗成百上干的人在市衙省官府门口静坐,警察们也是守着不敢随便离去,偏偏这四个警察说走就走,一句话也不说,难道市衙的威信降低到这种程度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政令不出市衙?

    他们只好向上级报告。

    官僚们永远喜欢用官僚的方式解决,联系市局领导。这种事自然不可能麻烦一把手局,于是市警察局的副局武浩天接听,表示一定会尽快解决,然后这位给我打电话,有一句没一句聊了十多分钟,然后就忘了这件事。

    市府的人继续催市局,一个多小时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

    官僚们坐不住了,终于有个科长亲自出门,微笑着请刘振作等人进市衙里面说。

    刘振作义正词严拒绝。

    很快,市衙里的人明白出了大事,许多人沉默,然后开始一级一级向上报告。

    到了中午,他们离开,和我去旁边的饭店美美吃了一顿,然后观看本市的午间新闻。

    新闻里出现了记者对刘振作的采访,出现龙鱼店的惨象,也出现大量群众的包围城管执法车的场面,那辆被砸的破破烂烂挂着菜叶鸡蛋的城管执法车格外醒目。

    采访的记者在最后问了四个问题:“城管,原本是为了服务市民、治理市容市貌的机构,为什么会成为人人厌恶的词语?”

    “到底是什么,让僚和群众之间竟然到了剑拔弩张的程度?”

    “到底是谁,给了这些僚公器私用的权力?”

    “是什么力量,让一位城管局的头目说出‘不然撞死你’这种可怕的话?”

    吃完饭,一行人再次来到市衙门前,展开横幅。

    整个市衙的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宣传衙门对电视和报纸新闻的管制非常严格,这种涉及一局头目的事绝对不可能随随便便上新闻,哪怕市宣传部的二号都不敢决定,至少要孙达鹏部亲口发话才行。

    市衙里从来不缺聪明人,新闻,孙达鹏,杨伟,昨夜拒绝龚知府,财政局沈局,城管砸店,门口横幅涉及沈局等等,很快被有心人梳理串联出来。于是,市衙内的小道消息开始流传:“杨大师疯了,刚弄下谢副知府,就要搞龚知府!”

    “他也太猖狂了,龚知府也是他能搞的?谁不知道龚知府背后有人!”

    “未必!关键是孙部也出手,别忘了孙部是市委的,会不会是赵府尹授意的?”

    “不可能,孙部跟魏家的关系人尽皆知,赵府尹不可能跟孙部联手,而孙部跟杨大师的关系很多人都清楚。我听小道消息说,这一次要是没能双规谢副知府,孙部可能会让报纸发布一些有关谢副知府不利的消息。”布帅团亡。

    “也就是说,还是杨大师要整龚知府?”

    “应该是,总之是神仙打架,咱们看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