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海涛心中暗叹:“这位杨总,不仅人好,运气也好到连老天都帮他。宁知县虽然很少表露感情,但绝对是一个重感情、懂得感恩的女人。这次。杨总起码收获了她四分之一颗心啊!”

    我说:“那我就在家等着他们。矿泉水厂的事你多用点心,去京城参加博览会的时候。多结交一些业内的人,不用怕花钱。”

    吴海涛说:“您放心,我一定让您满意。”

    下午两点四十七分,一辆黑色奥迪停在江南水乡门口。一位上身白色衬衫,下身蓝灰色西裤的中年男人走下车,他身体强壮,肤色略深,眉毛极浓。看似一个果断刚毅的人,可现在却显得憔悴。眼神有些飘忽。

    他看向江南水乡,围墙还算崭新,近处的别墅也不错,树木绿化极好,就是远处略显破败。

    他拿出烟和打火机,倚着车慢慢吸着,偶尔因为被呛的咳嗽几下,说明他经常分神。

    小白从保安岗亭里走出来,仔细打量这人一眼,眼珠子一转,返回保安岗亭。

    一个保安笑着问:“小白,凡是伟哥认识的人,你都热情接待,今天怎么不搭理别人了?”

    小白冷冷一笑:“嘿!碧阳县的车牌,不是商人就是官员。这人虽然焦虑,但气度沉稳。有点官威,明显是当官的。可他跑那么老远不敢进来,还在抽烟犹豫。肯定是得罪伟哥,我有多傻才会理他?不用管他,这种人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伟哥那是能得罪的吗?来,继续打牌。”

    十分钟过去了,这个男人终于扔下手中的烟蒂,用脚踩灭。

    一辆车缓缓接近,他诧异地看着车后座的那人。

    车停了下来,司机下车先向他问候吴局好,然后打开后车门,把一个头缠白色纱布、左臂打着石膏吊在胸前的人扶了出来,这人半个头被纱布裹着,脸上有多处伤痕,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水务衙门的局座吴天亮苦笑道:“贾连杰,你也来了?我听说你出了车祸住在医院,还被宁知县抓到办公室臭……批评一顿?”吴天亮急忙改口。

    “我是倒了八辈子大血霉!你扣他取水许可,是十多天前的事。我昨天才去找麻烦,还没等动手,胡全德就出事了。这还不算什么,我还被车撞了,谁比我倒霉?”贾连杰一脸丧气样。

    “你准备怎么办?”吴天亮也一脸晦气。

    贾连杰说:“我一个病号都来了,还能怎么办?踢到铁板就要做好装孙子的准备!咱们这些人,哪天不装孙子?谁没装过孙子?我以前碰到胡全德,不也是一样?无非换了一个人,忍忍就过去了。”

    吴天亮说:“你倒看的开。”

    “看不开也得看啊。老吴,你说宁知县跟胡全德这事,怎么透着一股子怪味?宁知县才来碧阳县多久,她上哪儿找的这么扎实的证据?还有,她要是有这证据,肯定提前动手啊,怎么等议会后再出手?最怪的是那八十多个议员,好家伙,五十多个肺炎流感,三十多个急性痢疾,听说都惊动省里了,要不是事情不好听,被宣传口的人压下来,早就传遍全华夏。”

    吴天亮苦笑道:“你是没见过那些人在礼堂边的厕所怎么闹的,听说为了争马桶,上下级翻脸,老友相互大骂,还有的当场爆别人的丑事。反正后来有人说,十分钟后,里面已经不能进入了。过几天内参肯定会有这事,看着吧,碧阳县要出名。”

    贾连杰问:“老吴,你跟我交个底,这位杨伟杨总是什么人?昨天胡全德发话,好多个跟宁知县走得近的公司企业都倒霉,可去那些地方搞事的,最多交份检讨,单单我被拎到办公室门口,进都不让我进,当着众人的面臭骂我,还下了最后通牒,说要是不能取得外地投资商的原谅,我这个交通部门一把手就不用做了。”

    吴天亮黑着脸说:“我也在想这件事。咱们这些人是跟胡全德走得近,可我去见宁知县的时候,宁知县对前几个人都和颜悦色,唯独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绝对是动了真火,不就卡个小破水厂的取水许可证么,打个电话来我就给办了,至于让全县人都知道我要倒霉吗?”

    吴天亮和贾连杰相视一眼,同病相怜的感觉油然而生。

    贾连杰说:“他是江州市的人,咱俩问问江州市的人不就得了?你也问问。”

    “好,我一连襟在市警察局,我问问他。”吴天亮说着拿出手机。

    “嗯,警察局的人面广,没准能打听到什么,我找报社的朋友。”贾连杰用完好的右手拿出手机,给江州市的朋友打电话。

    贾连杰先给一个报社的老同学打,对方没听过杨伟这个名字,又给市交通衙门的老朋友打,还是没听过。

    打第三个的时候,贾连杰随意扫了一眼吴天亮,发现吴天亮的脸就跟便秘似的,那叫一个难看,连忙问:“老吴,有结果了?”

    “啊?啊!”吴天亮突然关上手机,撒腿就往保安岗亭跑,没等跑到门口,里面的小白轻笑道:“六号别墅,别找错了。”

    “谢谢保安兄弟。”吴天亮一个转身,加速冲向我居住的六号别墅,堂堂一个局座怎么说跑就跑?

    贾连杰难以置信地张开嘴、睁大眼睛,手一松,新买的手机啪地一下掉在地上。

    “吴天亮!你真不是东西!”贾连杰也顾不得手机,一瘸一拐跟着吴天亮往里冲。

    司机一看,急忙捡起手机,然后扶着贾连杰快步向里面走。

    贾连杰本来就受伤,小跑起来全身疼痛,气的破口大骂:“吴天亮你个狗-娘养的,枉费我当年说过你好话!你给我等着!你跑那么快干吗?你等等我啊,这个杨总是谁啊?到底是谁啊!王八蛋!”

    贾连杰气的差点把手上的石膏卸下来砸吴天亮,可现在只能赶紧跑,越跑越愁,吴天亮不算什么大人物,但有个远亲曾经当过碧阳县副知县,水务衙门被他搞的有声有色,平时碰到谁都不亢不卑,县里几个领导都觉得他不错,可就这样的人,不过接了个电话,就跑的跟兔子似的,用脚后跟想也知道他在电话里听到非常可怕的消息。

    “难道大胸知县能翻盘,是这个杨总的功劳?”贾连杰心里叫出宁碧岚没人敢说的外号。

    拐过一个弯,贾连杰看到吴天亮正恭恭敬敬的按门铃,松了口气,低声骂道:“该!”然后强忍疼痛再度加快脚步。

    不一会儿,贾连杰来到别墅门口,呼哧呼哧直喘。

    “吴天亮,你真他妈是个小人,全县人都看错你!”贾连杰骂道,然后看到吴天亮的手在发抖。

    贾连杰突然也觉得膝盖发软,这位到底是谁啊,竟然把吴天亮吓成这样,就算是县里的局座,那也是正科,级别相当于一镇镇长,不至于这样吧。

    “老吴?”贾连杰试着叫一声。

    吴天亮没回答,眼神有点空。

    喀吧一声门锁响起,大门打开,我看着两个人。

    贾连杰正要开口,哪知道吴天亮一个标准的九十度大鞠躬,同时诚恳地说:“杨大师,我向您检讨来了。”

    贾连杰大吃一惊,身为公仆大爷,可不是随随便便都能说“检讨”,一般只有在面对上级的时候才能这么说,一个小矿泉水厂的老板,就算认识宁碧岚,也不至于让吴天亮说出这种话啊。

    贾连杰心里惊讶,可一点都不含糊,用力一弯腰,顿时疼得呲牙咧嘴,他身上还打着绷带,手上还打着石膏,根本弯不下。

    贾连杰一看身体上比不过吴天亮,急忙说:“杨……杨总,经过我们重新检查,您的办公楼外的一切都符合创建全国文明城市的标准,完全没有任何问题,如果给您带来不便,我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其实我根本不想去您哪里,但上有独断专横的胡县令强迫,我不得不去啊。”贾连杰偷偷观察我的表情,心想吴天亮怎么叫他杨大师,难道是书法或绘画大师?

    “东西带来了吗?”我淡淡地问道。

    贾连杰立刻笑着从衣服里拿出卷起来的营业执照,递过去,面带微笑说:“我一直贴身保护,决不让您这位投资商寒心。我仔细研究了贵厂的项目,我相信明年您一定会成为碧阳县的优秀企业家。”台休记血。

    “你废话真多。”我接过营业执照,然后看向吴天亮。

    吴天亮非常难堪,说:“杨大师,您稍等,取水许可证在车上,我刚才来的急,忘拿了,我这就跟您拿。”说完转身小跑。

    不一会儿,吴天亮就拿着淡蓝色的取水许可证跑过来。

    贾连杰看了一眼吴天亮,笑着说:“杨总,您看,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跑来跟您道歉,我态度够端正吧?我就扣了您一天的营业执照,还不到24个小时,这个性质和吴天亮不同,他可是亲自下令阻挠您办证,听说耽误了好几天。您看,您能跟宁知县美言几句吗?”

    吴天亮一听这话,火冒三丈,强忍怒火双手捧着取水许可证递给我,说:“杨大师。这就是您的取水许可证,一切手续都已经办妥,以后在这方面,不会有任何问题。”

    我一边看着取水许可证一边说:“耽误了我至少两周的时间,你还好意思说以后不会有问题?”

    “我承认错误。”吴天亮不敢多话。

    我拿着营业执照和取水许可证,说:“好了,你们走吧。”

    贾连杰急了,哀求道:“那宁知县那里,您能不能帮忙说个好话?”

    “你们俩当了这么多年的差,难道不知道站错队的后果?哼。”我转身关门,我要在碧阳县办厂,别人都不敢阻挠,唯独吴天亮和贾连杰赶来,如果这两个人不处理不解决,不杀鸡儆猴,以后我怎么在碧阳县立足?

    宁碧岚身为知县,在办公室公开批评的硕鼠,岂能高高举起轻轻落下?无论是我还是宁碧岚,都不可能放过这两个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