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一边用左手紧紧抓着白衣少女的右手腕,另一边用右手握着破损的墙壁上的一块突出部,总算是惊险万分地支撑了下来,并没有立刻掉落下去。可是那破损的金属切口上有一块尖锐的部分,此刻正疯狂地折磨着他的手掌,现在刺破了外皮,向着更沉层的肌肉和血管发动着进攻。

    钻心的痛。但是再痛苦,他也绝不能松手。因为下面是一片恐怖的黑暗深渊,大量的空气、杂乱的物品还有惊叫的活人组成了一个正在旋转中的巨大漩涡,仿佛要将一切吞没。松手的话,恐怕会没命的。

    防空洞里的人立刻发现了这边的异状,有几个胆大的人小心地凑过来看了看。

    “有两个人掉下去了!他们还在那里!”

    “快拿东西来把他们拉上来!”

    “有绳子吗?”

    “不行,我们得要赶紧找东西把缺口堵上!不然没有了空气,所有人都得死!”

    “难道就不救他们了吗?”

    “拿什么去救啊?”

    “要救你去救好了!”

    听着来自上面的声音,林枫有些无奈。但他不得不承认那些人说得有道理,漏气的缺口不补上的话,里面的人会因为缺氧而窒息的。而救自己与堵缺口这件事显然是有些矛盾的。于是我们两个人就这样被抛弃了吗?

    肉痛,心更痛。第一次见到心动的女孩子,但结果却是要以死亡而终结吗?本来她马上就要说出自己的名字了……真不甘心啊。

    “我们要死了吗?”少女的声音中似乎带着难以言喻的忧伤道。

    “不会的,我们不会死的。我们一定能活下去的。”林枫强忍着手掌心不断传来的疼痛道。他努力地不去感受这份痛苦,但来自末端的神经却始终不停地刺激着他的感觉器官,让他的大脑根本无法逃避。

    比死还难受。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松开手,松开任何一只手,都能立刻让他轻松许多,舒服许多。但是他不能那么做。那是他心爱的女孩子,他绝不能让她死掉。他努力地想要将少女拉上来,拉到自己的怀中来抱住,那样会轻松许多,可惜他现在没有那么多的力气了。空不出手来,他仅靠一支手臂也根本不可能攀回防空洞中去。难道就要这样僵持下去,直到力气耗尽,然后坠落到深渊中去吗?

    “你不该来救我的。”少女显然也是发现了眼前这糟糕的状况,叹息着说。

    “为什么呢?”

    “因为那样会害死你的。而你本来可以活下去的。”

    “这是我自愿的选择。而且我们现在还没有死呢,不是吗?傻丫头,别再胡思乱想了。抱紧我的腿,那样我还能再轻松一点。”林枫安慰道。

    白衣少女依言张右臂,抱紧了林枫的小腿。她胸前的那一对凶器带来的柔软触感立即就传到了他的大脑里,好销魂的感觉。痛并快乐着,就是这个意思吗?唉哟我去,林枫啊林枫,这都什么时候,你脑子里还在想着些什么呢?

    “林枫,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这世界上能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生命还重要吗?”少女呢喃地道。

    林枫沉默了一会,这才说道:“因为我答应过你,一定会保护你的。”

    “谢谢你,林枫。我现在想要唱歌,可以吗?”少女将脸庞偎依在林枫的腿上道。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林枫有些哭笑不得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居然想唱歌。

    “因为……我真的好害怕。我不害怕死亡,可我害怕死掉之后,就再也不能歌唱了。”

    “歌唱?你很喜欢唱歌吗?”

    “是的。你刚才说你很喜欢听那首《铃兰花开的季节》是吗?要不我唱一次给你听,好不好?”身下的少女抬起头,很认真地说道。

    “哗啦……”一阵响声过后,防空洞中的人们已经找到了遮盖物,将这片破裂的墙体给堵了起来。没有了泄露的气流,来自上方的压力顿时为之一轻,但这也意味着他不可能再爬上去了。

    来自下方的那个巨大漩涡所在方向的重力仍然在执着地吸引着他们,似乎有着某种不将他们吞噬便誓不罢休的样子。林枫的心中似乎也完全绝望了起来。

    “那好的,你唱吧。”林枫强挤出一丝微笑道。如果这是她的最后一次歌唱,也许同样也是自己最后一次听到的歌声了。

    “ilestrevenu,letepsduuguet

    eunvieilairetrouvé

    ilestrevenuflcerlelongdesquais

    jusqu‘aubancoujet‘attendais……”

    少女甜甜地笑了起来,然后闭上了眼睛,用心地歌唱起来。那轻灵的歌声响起,仿佛将人们的心也带到了那个鲜花盛开的时季,花朵在绽放,鸟儿在歌唱,蝴蝶在花丛中飞舞。

    林枫也听得心都醉了。

    “etj‘aivurefleurir

    l‘éclatdetonsourire

    aujourd‘huiplusbeauquejaais

    letepsduuguetnedurejaais

    pluslongtepsqueleoisdeai

    quandtoussesbouquetsdéjàserontfanés

    pournousdeuxrienn‘aurachangé

    aussibellequ‘avant……”

    林枫感觉到了来自心灵深处的共鸣,他的心也随着歌声在飞舞。随着那悠扬而动人的旋律,林枫禁不住也跟着轻轻地唱了起来。于是两人就这样挂在半天空,在不断旋转的漩涡上空,以这样一种奇怪的姿势,尽情地渲泻着属于他们的心语。

    “notrechansond‘aour

    chanteraeaupreierjour

    ils‘enestallé,letepsduuguet

    eunvieilaifatigué

    pourtouteuneannée,poursefaireoublier

    enpartantilnousalaissé

    unpeudesonprinteps

    unpeudesesvingtans

    pours‘aier,pours‘aierlongteps……”

    只要他一松手,他们就会跌落到那深渊的漩涡中去,死亡也会随之降临。但在歌声中,他们忘却了一切,心情地嘲笑着死神的召唤。

    这真是一次奇异的经历,挣扎在死亡的边缘,吊在这个吞噬着一切的深渊漩涡之上,用心去歌唱和聆听。

    歌声中,林枫似乎忘记了痛楚,剩下的,只有无尽的沉醉与宁静。直到许久之后,他才从歌声中醒了过来,然后他突然有了些新的发现。

    他发觉自己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难道自己这是已经死了吗?不,手上的痛苦感觉又清晰地传来了。林枫的脑子里思索了一下,立刻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引力,对,引力问题。梦想上号的引力全是重力与反重力系统人工制造出来的。现在梦想号明显是受到了攻击,如果重力系统失效的话,出现这种弱重力的状况就可以理解了。

    梦想号的重力场正在渐渐削弱,这就意味着他们的身体也就越来越轻了。

    “你还好吧?现在你把手松开,我可以拉你上来了。”林枫的右臂感觉已经快扯断了,手掌也要痛得麻木了。如果再不能休息一下的话,忍不住一松手,两人可就真得掉下去玩完了。

    白衣少女抬头头,乖巧地点了点头,将手松开。林枫连忙趁这个机会将她的身体给提了上来。她的身体原本就很轻盈,现在没有了来自上面的气流压力,再加上来自下方的引力削弱了许多,他终于能够一作气地将她拉了起来,抱在怀中。

    “现在抱紧我!”林枫又命令道。

    白衣少女现在已经没有了置疑的思维,乖乖地伸出双臂抱住了他的后胸和肩部。这下林枫终于可以将左臂解放出来,帮助右手一起抓住了破裂的合金墙壁。

    “呼……”如释重负的林枫终于长舒了一口气。

    “可是……我们已经上不去了。我们还是会死在这里吗?”少女有些忧伤地叹息道。

    “不会的,我们绝不会死的。”林枫很肯定地说道,她现在需要的不是什么理由吧,他需要的只是一点精神上的鼓励。

    下面的漩涡还在旋转着,也许速度似乎慢了下来,但仍然让人感觉到无尽的恐怖和巨大的压力。漩涡的另一端应该是外面的太空,梦想号一定是被击破了,在压力作用下船体内部物质在破口处聚集等待着泄露出去,但是由于破口太小,因此形成这样的一个漩涡,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如果掉进这个漩涡,被卷出飞船外,那肯定是必死无疑的。

    可是就这样挂着也绝不是长久之计啊,一不小心就会有坠落下去的危险。

    “可是我们怎么上去呢?他们已经把里面堵住了。”少女不解地问道。

    “我们不上去了。”林枫已经想好了一个计划。“那到那两边的房间没有?我指的那个方向,它的墙面被融化了一块,但是向下的那一面还是完好的。如果我们能够跳进去的话,就能安全地获得落脚点了。现在引力已经很弱了,如果我们两人一起用力跳的话,应该是可以借助向下的引力产生一个飞行曲线,有很大机率跳进去的哦!”

    “可是……万一够不着的话,我们就会掉落到漩涡中去的……”白衣少女鼓足勇气看了看下面的漩涡,吓得又连忙闭上了眼睛。

    “不用怕,傻丫头,有我在,一定可以成功的!”林枫做出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鼓励道。留在这里只能是死路一条,想活下去必须要尝试一下,虽然也有死的可能。但他不能坐以待毙,趁着现在还有一点力气的时候。再这样挂上一会,自己筋疲力尽的话,那时就真的只能等死了。

    白衣少女的脑子现在似乎已经没有太多思考的能力了,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们要先这样,我会晃动我们的身体,等甩到那边的时候,我们一起屈腿,然后一起在墙上用力向左边蹬出来,就像青蛙跳跃的时候一样……”

    决定生死的时刻到了。林枫用力晃动起身体,最后按照事先的想法,两人彼此拥抱着一起用力跳了起来。

    在弱重力的模式下,在空中缓慢地飞行,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奇妙的人生体验吧。只是面对着死亡的威胁,这样的浪漫可是完全不能让人开心起来。

    距离那个被融化的大洞口越来越近了。真是难以想像,这么坚固的合金墙壁居然也能被融化。据说先前人类的科学家们已经研究过这些在梦想号上最常用的各种金属材料了,但人类科学家到现在都还不能确定这些金属的合金分子程式,连人类最坚硬的人造金钢石钻头都不能在这种金属上划开哪怕一点点痕迹。但现在它们居然被某种可怕的能量给融化了。

    希望在一点点靠近,危险也在一步步靠近。眼看着那个洞口就在眼前了,可林枫明显地感觉到刚才的那一跳的动力似乎已经被引力耗尽了。他们开始成直线向下坠落。

    周围也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林枫的心中不禁又悲哀起来。只差那么三四米远了,命运为什么这么喜欢嘲弄人呢?看着怀中这个第一次令自己心动的女孩,这个如精灵一般美丽可爱的少女,他的心更是痛楚难耐。

    我的天使啊,请一定要记住我!

    林枫暗暗叹息一声,用双手抓住少女的双臂,将她向那个洞口处推去。“傻丫头,要记住,无论前途有多么艰难,都一定要勇敢地活下去!答应我!”林枫微笑着说道。

    “不!”出乎意料的是,就在两人要分开的时候,少女突然一反手紧紧抓住了林枫的手腕。

    力与反作用力是相对的。但那是针对两个不同的独立物体而言的。当两个人重新连在一起的时候,先前所付出的反作用力,当然也就不会再有什么用了。“傻丫头,你做什么?!”林枫惊怒道,这时白衣少女已经重新回到了他的怀中。

    “傻林枫,你才是个大傻瓜!我才不要一个人孤独地面对死亡,我才不要看着你一个人去送死!我想陪着你一起死,好不好?”少女的目光中闪耀着无悔的光芒,脸上还露出了顽皮的微笑。

    林枫的心中既有无尽的悲哀,又有着无比地甜蜜。但现在已经无可挽回了。能和心爱的女孩子死在一起,也算是一种缘份吧,这样的结局也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林枫默默地点点头,伸出双臂将她轻轻地拥抱起来,享受着这最后的美好时刻,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过了多久,但预想中的旋转和加速并没有到来。就在林枫觉得奇怪的时候,两人的身体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上,然后一起跌倒。

    身下是一块冰凉的金属。林枫四处打量一番,右边黑乎乎的一片,幽暗地可怕。不过左上方有一些亮光传来,仔细地看去,像是被从斜面削去了一个大角,各种各样的物品从外面缓缓漂过,目标正是左下方那个正在旋转的大漩涡!

    “我们好像掉进了一个大房间里!”林枫喜出望外地道。

    这就叫天无绝人之路吗?本来两人已经放弃希望,准备面对死亡了。他们显然并没有跳入事先计划好的那个房间,但在不知不觉中,竟落到了下方另一个相似的房间中。

    “这么说,我们安全了?”少女也是欢喜地道。

    “是的!”

    两人站了起来,在确认了周围的情况后,禁不住拉着手高兴地又跳又叫了起来。

    “哈哈,太好了!”

    “活着,我们还活着!”

    也许,只有经历过死亡边缘的人才更能体会到生命的宝贵吧。

    不过,这份极度的喜悦并没有能持续太久,因为林枫很快就又发现了一个问题。他突然感到呼吸非常地困难起来。事实上,之前他就一直有这样的感觉了,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大脑感应错觉。但他恐怕没法再欺骗自己了。现在,这片船体内空气的密度似乎已经下降到某种人体呼吸系统所能承受的界限了。

    破裂的船体,失效的重力系统,导致空气正不断地流失。在这种情况下,船体内部的空气当然是会变得越来越稀薄。而没有了空气,人体肯定会窒息而死的。

    看来高兴得太早了一点。命运只不过是跟他们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死神依然在一旁自信地微笑着,这不过是它的一场有趣的游戏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