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狭小还算整洁的屋子里一片黑暗,秋躺在床上在心中破口大骂,面上却仍是一副没有破绽的熟睡模样。

    “咯咯咯咯咯……”

    就在她面中不到几厘米的地方,一圈套着一圈的细碎可怖口牙悬停着,仿佛只要她一有睁开眼的趋势就会毫不犹豫地狠狠咬开她的脸。

    可是明明牙齿已经被拿出来了,为什么牙仙还会出现?

    而此刻显然没时间让她考虑这些,令人头皮发麻的磨牙与口器翕动声近在咫尺,秋都不用睁眼就知道牙仙肯定蓄势待发。

    时间一秒秒流逝,她喉头以极其微小的幅度哽咽了一下,而就是这一下却让一直僵持着的局面猛然发生了转变!感觉到脖颈一凉一股阴风而过,秋果断地翻身滚下了床,她身后,细碎口牙张大又狠狠咬空合闭发出的清脆碰撞声尽在耳畔。

    难搞啊。

    秋感慨一声丝毫不顾形象地连滚带爬往门口冲去,她也不敢睁眼,有好几次胡乱挥动的手掌差点就直接插进了那一口层叠着的口牙中。只好几个空中自行车蹬腿狠狠踹向那鬼怪的可怖面皮,一时身上也挨了好几下。

    胡乱招呼着手掌终于在一片混乱中摸到了硬质的把手,还顾不上欣喜,右腿就猛地一阵剧烈的疼痛。牙仙一口可怖利齿死死咬住了她的小腿,秋咬咬牙还是探直了身子去够那把手,可在猛力向下压时却心一凉。

    门被锁住了,把手死死地卡在那里,纹丝不动。

    小腿上的咬合力突然松开,下一秒,那狰狞套嘴又是裹挟着一股阴风狠狠朝她后腰处袭来。她猛吸一口气,从随行空间里摸到了那把新人礼包基础激光手枪。

    来嘛,极限一换一。

    秋紧闭着双眼,凭感觉顺着那股被带起的气流,手臂直直地插到那层层口牙之中。然而就在她已经做好了废一只手臂的心理准备之时,那张口就朝她咬来的可怖鬼物却突然被什么东西袭击了,猛地向一边倒去尖牙摩擦发出凄厉惨叫。

    发生什么了?

    秋依然没敢睁眼,参考到上一个睁眼看到牙仙的秦南浔如今的惨状就知道了,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她还没打算重蹈其覆辙。

    敢情我就是个闭眼玩家。

    她在心中自娱自乐道,后一秒却听见了一声熟悉尖利的小女孩似哭非哭声。

    随之牙仙也不甘示弱地“咯咯”两声,两个厉鬼就在秋的小房间里打斗起来,一时间室内回荡着恶灵诡异的哀怨凄叫,如果让一个“看不见”的普通人进门看到这场景怕是要当场给吓成一个主观唯心主义者。

    是那个趴在天花板上的小孩,秋记得清楚很清楚,那声音与上午听见得一模一样。

    她安静如鸡地缩在门口的小角落里,一边集中精力听着那边的动静,一边仍在尝试着打开被锁上的门。努力了一会还是没有办法,她叹了口气就想找个地方窝起来,随之便听见了什么东西破窗而走的声音。

    “……”

    空气一时安静了几秒,无论是牙仙,还是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恶灵,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了。

    对这种视线及其敏感,秋僵直着身子背靠着门板,清晰感觉到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落着。而那个被剩下的恶鬼不知是哪一个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要不要睁眼,可万一留下来的那个是牙仙怎么办?

    秋缓缓咽了口口水,最终心一横,在“不睁眼就会死”的不断心里暗示中刷地睁开眼睛,然后猛然呼吸一窒。

    一张明显属于小孩子的腐烂面孔就这样近在咫尺地直勾勾盯着她,那小孩恶灵就仰头站在秋屈起的腿中间,小小的身形正好与坐着的她平视。

    毫无心理准备地被这样吓了一跳,秋差点就要骂出声,可下一秒竟然还因为顾忌着不能在小孩子面前骂脏话而生生吞下。就在这样的一惊一收之间,她颇有些心累地顿了顿,看着那小女孩没有眼球的漆黑眼洞试探性地开口。

    “呃,谢谢你救了我?”

    满是腐肉与血污的恶鬼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出声。

    趁着牙仙冲破窗帘无意洒进来的月光秋才看见,那小女孩不止是脸上,身上也坑坑洼洼的没有一块好肉。而且仔细一看才发现,她的身体四肢是断成一截一截后被拼接起来的,缝隙处尚在流脓渗血,简直就像是……

    被人剁成了那么多块。

    秋闭了闭眼睛停止自己脑中悚人的想法,刚酝酿了下一句话语,在再次睁开眼睛之后却发现小女孩已经不见了。

    她坐在原地茫然地眨眨眼睛,后又被右腿的疼痛激得回过神来。头大地看了眼血肉模糊已经完全和睡裤绞在一起了的伤口,她叹了口气,艰难地拖着自己的残腿又先蠕动回了床上。

    莫名心虚地给秦九渊发了条短信又给自己叫了救护车,秋泄了口气倒在床上,后脑却抵到了个什么小玩意。她伸手摸去,才发现那粒染血牙齿已经不见了,作为交换的是另一枚布偶挂件。

    有一说一,这牙仙确实尽责。

    那吊坠的做工细节都像极了之前的那枚小孩布偶,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布偶的神态身形无疑是一个成年女性的模样,而那个女人像极了……白薇?

    白薇怎么了?

    “啊!!”

    隔壁的房间里骤然传来一声惨叫,那凄厉哀嚎听上去不像是作假,秋皱皱眉往门口看去,下一秒秦九渊破门而入。

    男人一进门就被空气中未散的浓稠血腥气弄得脸色难看了几分,在看到拖着一条残腿倚在床上的秋时神情便更是低沉到了极点。他大步走过来仔细端详着她腿上的伤口,沉声道:“我们现在去医院,等会我就把那个朋友叫过来给你开张符纸,不能总这么下去。”

    “也不差那么一天,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打扰人家吧。”虽然伤口看上去渗人了一些,但是实际上也不是不能忍受的程度,她说,“隔壁怎么了,是秦南浔在叫吗?”

    “我也不清楚,之后回来再说吧我先带你去医院。”

    秦九渊将外套往她身上一裹就匆忙带着她去拿车钥匙了,两人路经秦南浔的卧室,发现此时正发出凄厉长啸的人确实是他。卧室的门大开着,男人的银边眼镜都被取了下来,他面露沉痛地抱紧着地上的一个人,口中不断喃喃着“怎么会这样”。

    那倒地已经面露青紫的人,显然是白薇。

    白薇死了?!

    不知何时,一直神出鬼没的老太太竟然也从楼上下了下来,此时在阿莲的搀扶下拄着蛇头拐杖冷眼看着这一切。见秦九渊走过来,她开口道:“先打电话联系人来把尸体收了吧,就这样放在家里多晦气啊。”

    这话本来不是一句人话,但是此刻除了仍在离家出走中的秦霄,几乎所有在场的家庭成员都沉默着一言不发,就好像老太太的这句话并没有任何问题一样。

    “我先送小姑娘去医院,这事放着叫谢管家来处理吧。该尸检的尸检,该配合调查的配合,先走了。”

    “等等!”奶奶猛地往下一敲拐杖,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我还没问我孙儿去哪了呢,听说你也是因为她才跟孙儿闹矛盾的?秦九渊,你不觉得自己对她太过关注了一点吗?”

    “我现在不想和你们说这些。”秦九渊冷声打断她,紧接着就大跨步地越过这乱象朝楼下走去了。秋攀着他肩膀从后探出一个头看去,秦南浔仍低垂着面目看不出脸上的神情,而阴鸷的老太太抬起头,头一次以正眼看了她一眼。秋蓦然一愣,一时竟有些不敢分辨那浑浊眼底蕴藏着的情绪。

    她被秦九渊塞进车里,在一番极速竞技之下挂上了急诊的号。

    穿着白大褂的外科医生正凝眉看着她小腿,神情莫名有些古怪。“伤口有点大,得缝个两针。”医生说道,“不过都是皮外伤,就是看着吓人了一点,应该不会影响到后续走路的。不过……我问一句,你这个伤到底是怎么弄的?”

    “被狗咬了。”秋随口扯道。

    “那个,恕我直言。我见过太多来打破伤风的病人,伤口根本就不是你这样的。你这种更像是……被人咬出来的。可是我就不明白了,人齿怎么能咬出这种程度的伤口来,还有,你怎么会被人咬伤的,如果是那人明明确确对你造成身体上的伤害了,我建议你赶紧报警。”

    果然,他们看不见的人根本就看不到牙仙留下的伤口。秋轻叹了口气,道:“真没事,就是闹着玩不小心闹大了,没有人想要故意伤害我,别担心了。”

    医生看上去明显还是一副不赞同的模样,但是看秋如此坚定的样子终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开了张单子和签名单让他们现在就可以准备手术了。

    缝合手术就是一个小手术,甚至用不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完成了,同时在秋的极力反对与秦九渊的极力支持下他们还是给买了一个轮椅。今天晚上是必须要进行术后留院观察的,秋躺在住院房的病床上,与坐着的秦九渊对视了一眼。

    “你真的完全不管白薇的事吗?”秋道:“今天晚上‘它’是不会再来了,你守在这里也没多大意义,回去看看到底发生什么了再跟我说说吧。”

    “胡闹。谢管家完全有能力处理好,你要想知道我叫他把具体内容告诉你就是了。现在你乖乖休息,明天的课我帮你请假了。我那个朋友马上就来了,你先好起来,知道吗?”

    十分钟后,秋靠在床上看着那个所谓的“懂阴阳的朋友”穿着一身及其显眼的花色西装走进了病房,看到秦九渊之后甚是熟稔地跟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一脸惊奇地看着自己。

    “哇哦,这位小妹妹你的命格很特别哦。”打扮得十分招摇的男人啧啧称奇:“你也是属于‘能够看到’的那部分人吧,现在看上去是被什么脏东西缠上了呢。竟然还受伤了,真是可怜。”

    “沈惊雪,别废话,直接解决问题。”秦九渊在一旁抱着臂冷声道。

    “知道知道,这不是在分析原因嘛。”男人在自己花色西装外套的内口袋里翻了翻,接着像是从一推垃圾杂物里翻找那样翻出一枚玉饰来。“具体是什么东西缠上你的我们另外再分析,这个先给你,我刚开的光,辟邪的可以隐藏你的‘气’,这样那些东西们就找不到你了。”

    那由不知名玉石雕琢而成的项链整体呈一只瑞兽的模样,看上去……有些,不,是十分土气。特别是当沈惊雪又掏啊掏出一根红色的细线系在上面,并要求秋将这东西戴在脖子上时,秋本人其实更加愿意再与牙仙对上一趟。

    “怎么了嘛快戴上啊小妹妹。”见秋僵持着没有动作,沈惊雪又凑近了催了催。“我亲自开光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的,这次要不是看在你是秦九渊儿媳的份上,我……”

    “闭嘴。”这下子,秦九渊的脸完全黑了下来。他一把抢过那玉佩好说歹说地先劝秋戴上,接着又道了句“你先休息我马上回来”,就拉着满脸写着看戏的沈惊雪出了病房的门。

    等候大厅中,两人坐在一排。秦九渊略有些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才开口道:“以后你那种话少说。你应该知道吧?小姑娘是老太太算来给秦霄换命的。”

    “我知道啊,说起来当初决定这件事的可行性的时候你们家那个管家还亲自来找过我呢。不过说起来你不是一直不管这种事的吗,怎么突然开始上心起来了?”

    “……”

    “哇塞不是吧你!”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沈惊雪做作而夸张地手指指他。“就算再怎么说她名义上也是你儿子的娃娃亲对象啊,你这样的话也太畜生了吧!”

    “你还是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