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嬷嬷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淑宁有没有在新年里偷懒。其实这是非常肯定的所以淑宁挨了几戒尺又重新开始练习走路站立坐下起身幸好她在满月酒过后的悠闲日子里一时心血来潮稍稍复习了一下宫规礼节不然会更糟。

    渐渐地她又把学过的东西拣起来了并且慢慢地加入了新的内容吃饭喝茶说话拿东西笑该怎么笑该怎么低头吃喝到不好的东西该怎么处理等等。这部分内容倒是不难淑宁从小就已经习惯了。只是后来崔嬷嬷又叫人买了一堆五文钱一个的粗瓷碗碟回来时不时地在她周围摔破要求她对意外状况做到八风不动的地步。起初她每次都会被吓一跳过了几天只是挑挑眉又再过几天已经视若无睹了。

    背诵的东西也不再是宫规礼仪而是一些相对而言比较难以言表的东西。最初是宫中所有后妃的家世、出身、性情、爱好、忌讳;然后是宫中执役的有头脸的太监宫女的名字与职责淑宁就看到了上次那位明澜姑姑的名字;接着便是各大王公府第的情况。她这才知道原来当红的康亲王与已经没落的巽亲王府从前是一家都是礼亲王一系的后人;而桐英所在的简亲王府与她小时候听过的郑亲王其实是一脉相承。

    说起来桐英家兄弟姐妹真多啊济济一堂。今年新春他刚添了一个小弟弟仅在兄弟中就排行第十二生母是正得宠的庶福晋王氏。桐英的继母虽然姓博尔济吉特氏却不是蒙古王公的女儿。父亲只是正三品的一等侍卫然而侧福晋高氏却是三品轻车都尉之女两人眼下正斗得厉害。

    看来简亲王府果然很复杂。怪不得桐英三天两头地跑出来。她想想自己难道要嫁进这样的家庭吗?她有些犹豫。伯爵府这样的大家族她已经有些受不了了而简亲王府看来就更……

    不过她想到桐英地好又觉得自己不该动摇。正胡思乱想间崔嬷嬷一尺子打过来。道:“姑娘怎么走神了?请认真些!”淑宁抿抿嘴又重新背起书来。小刘氏在廊下看见忙走过来请求崔嬷嬷手下留情。

    这些天小刘氏与小宝都没离开一直住在槐院里。不知她是不是从佟氏那里得了什么话对淑宁十分照顾亲自照管她的饮食还常常给她做补身地东西。她很少干涉崔嬷嬷的教导但对淑宁挨打这件事十分不谅解每次见到都会开口求情。但崔嬷嬷是佟家供奉。怎么会把姑爷的一个侧室看在眼里?因此每次都驳回来了。

    淑宁看出她对小刘氏母子有些轻视心中恼火板着脸说了句:“嬷嬷虽然资格老。但也不该对姨娘这般无礼。”然后也不多说拉过小刘氏就走。崔嬷嬷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只是扬声道:“姑娘还未背好书。不能走开。”淑宁只当听不见。

    她拉着小刘氏回房劝对方早日带着小宝回房山去:“小宝弟弟还要上课呢何况开春农忙那边总该有个主人家压场才是。”小刘氏却笑道:“你是听了府里的闲话怕我受委屈吧?怕什么?我如今不在乎那些。老爷太太都不在叫我丢下你们几个小的回房山过太平日子我做不出来。以前不知道就算了现在见了你挨打我不放心。再说将军府那边派人来瞧九或送吃食什么地咱家没个辈份大些的人接待可不好总不能事事都指望大太太那边。”

    淑宁虽然知道她说得在理但仍不肯让步:“嬷嬷打我看着重其实不痛她们这些人都是知道分寸的要是打得重了留了疤痕可就糟了。“姐姐在家里多照应我娘。嫂子那边的七喜和八福昨儿说我娘坏话呢。”淑宁皱皱眉点头答应。

    原来真珍陪嫁过来的丫头里七喜和八福两个长得有几分姿色的心头都有些高一过来便把端宁身边侍候的几个丫头当成眼中钉时不时地拿话挤兑。端宁宣布过梅院地规矩后她们平息过几日后来见端宁公事繁忙内务都是自家小姐料理除了二嫫偶尔会教训她们几句并没有人会多管便大胆起来。

    小刘氏虽是张保二房其实多年都不见有宠三房名下的人自然不会对她有所轻视但保不住伯爵府里的人会嚼舌头。七喜和八福两个不知底细便小看了她。

    真珍嫁过来只有大半个月可以说仍处蜜月之中与端宁二人好得蜜里调油对别地事也不太在意。虽然有人对她提起两个丫头不安份但她想到九儿她们几个离开父母亲人陪她嫁到这个家来便心软了不愿太过委屈她们。

    即便如此日子长了她也觉出不对来。公婆不在家她在三房的地头上还算过得自在许多规矩都不需严守。但伯爵府毕竟是世代勋爵与她娘家大不相同在礼节方面甚是讲究比如她与端宁在自家屋子里同桌吃饭二嫫见了顶多对端宁嗦两句但要是房里地人知道了那拉氏或沈氏就会请她过去教导“新媳妇进门头一年不得上桌”地道理了。她渐渐感到在大家族里生活不易也小心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她的丫头还要得罪公公地侧室。她便忍不住怒了。

    教训过七喜八福一顿后她特地把小刘氏请过来向对方道歉。还命两个丫头敬茶陪罪。其中七喜虽然照做了但脸上仍有忿忿之色。便生气地要她到廊下跪着。

    其实小刘氏并不太在意这些。她进门数年如今在三房地位稳固儿子又有出息。端宁成亲那天张保还带着小宝去见亲友介绍说那是他儿子。而且佟氏也答应等小宝满了十二岁就送他进正红旗地官学。她如今可说是事事顺心年纪大了经的事也多了又信佛越把这些闲言闲语都不放在眼里。

    她到了梅院本是要说不打紧的但因想起淑宁说过地话便不动声色冷眼看着真珍罚丫环。喝了口茶才和颜悦色地道:“这大宅门里的规矩也大少奶奶还年轻。嫁进咱们家来想必总有些不习惯地。我当初刚来时也不惯呢。时日一长。也就那么一回事。只是少奶奶要多用心些做新媳妇跟当闺女时不一样。要注意的地方多着呢。何况这家大业大的人多嘴杂头一件事就是要谨言慎行这回幸好是我若是遇上别的姨娘可就说不清了。”

    真珍点头受教但旁边的九儿与八福却觉得不太中听后者还道:“照姨娘地说法难道我们姑娘身为三房嫡长媳还要被别人的妾压着不成?”真珍怒斥:“住口!敢情你也想到廊下跪着是不是?你也去!”八福委屈地嘟囔一声乖乖去了。

    真珍向小刘氏陪罪小刘氏却摇摇手忽然换了话题:“说起来老爷太太不在家槐院那边的内务却交给淑姐儿和二嫫长福照管外务少奶奶只能管着梅院原本派来的几个差事也被二嫫收回去了。不知少奶奶心里是不是觉得添堵?”

    真珍忙道:“这是婆婆与二嫫疼我呢想我多些空闲与夫君在一处我心里并不在意。”她脸色微微红这话倒是真心实意的。只是身后的九儿明显与她意见相左只是不作声而已。

    小刘氏淡淡笑道:“少奶奶其实槐院就是大些若你能把梅院管好自然就能管得更多可若你连手底下的丫环都治不好叫太太怎么放心把家交给你?我这话虽说得不中听可着实是一片好意。”

    真珍本是个聪明人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忙坐直了身子肃然道:“多谢姨娘提点我年轻不懂事还请姨娘多教导我。”她恭恭敬敬地给小刘氏添了茶水又低头坐回原座候教。

    小刘氏见她这样倒也心喜望了两个丫环一眼真珍现了马上叫九儿与六如出去然后乖乖听讲。

    小刘氏笑道:“少奶奶不必这样紧张其实也没什么只是这些丫头的心思想必你我都心里有数。我多嘴劝你一句快打消了这主意。太太在别地事上都好话说唯独对家生丫头收房作妾一事深恶痛绝。你难道没觉端哥儿身边的几个丫头模样都不出挑么?这是太太在安你的心呢。”

    真珍有些意外。她也是听从温夫人地意思带几个丫环过来预备日后给端宁的虽然她心里酸楚但也被温夫人说地宠妾灭妻地事吓着了所以才委委屈屈地答应这个安排。也因为这个原因她明知七喜对端宁献殷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端宁丝毫不为之所动倒让她心里格外欢喜甜蜜。

    但如今照这位刘姨娘的意思难道婆婆居然是不待见这种做法地?那她纵容手下丫环这样做是不是反而辜负了婆婆的好意?

    小刘氏一见她神色便猜到她的想法笑道:“别家收屋里人本是常事只是太太见了这府里几个兄弟侄儿的事自己早年又是吃过亏的因此不喜。少奶奶带来的人太太见过后嘴里虽不说什么其实心里也是有想法的只不过怜惜少奶奶才没说出口来。但我着实不愿意看着你违了她的意才多嘴说出来罢了。少奶奶身边的人若是有这个念头的。还是早日打消地好。”

    真珍没想到自己居然犯了这么个错心中也紧张起来忙向小刘氏请教起其他的事。现许多事都与自己想的有些不一样不禁十分懊恼。

    晚上她私底下与端宁说起这些。端宁笑道:“我还在想你几时才现这些呢。我早说了只想你一个并不打算纳妾收房你还当我哄你呢。”真珍嗔道:“男子都爱花言巧语我怎知你说地不是在哄我呢?”

    端宁闷笑。半晌才正色道:“如今你知道了?我额娘不让阿玛纳妾我妹妹也差不多是这么个想法。小时候我阿玛本有个妾因为得宠还大胆对我们兄妹下毒手。自那以后我就觉得妾不好夫妻两个过日子就够了没必要再插一个进来。你看我阿玛额娘二十年夫妻了还那么恩爱我们也像他们一样。不好么?”

    真珍低头脸红只是很快就现不对:“那刘姨娘是怎么回事?你哄我呢?”端宁想了想便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小刘氏为妾的真相。末了还郑重道:“这本是我家地机密你知道就好。千万别说出去。连你家里和几个丫头也别告诉。”真珍怔了半日才点了头。

    她如今总算知道原本对这个家的想法有许多错误的地方了。于是不再只顾着在自家小院里过蜜糖日子常常请小刘氏与二嫫来说话有不懂的地方也会问她们与长福若是淑宁有空她还会过来找小姑说话打听的东西不再仅限于做菜做汤连家中地规矩和公婆的喜好都问了。

    淑宁倒是很满意她终于开始回到现实生活来了倾囊相授不说还指点她去向李氏与喜塔腊氏请教。她道:“虽然我们几房平日是各过各的但总归是在一个府里住着阿玛额娘都不在嫂子多去向伯母婶娘们请安也是好的。大嫂子那边更该常去她本就管着家虽然话少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人。我要学规矩没法事事都告诉你你不如多去问问她?”

    真珍听了她的话便时不时地去探望李氏以及喜塔腊氏相处久了更深觉自己的幸运。李氏日日要在婆婆跟前立规矩虽然管着家但在吃饭时还不能与丈夫公婆共桌而要立在旁边侍候晨昏定省更是要严格遵守丈夫一屋子小妾她还要事事照顾一点醋也不能吃。

    与她相比自己嫁到三房不用在公婆跟前立规矩丈夫小姑都待自己极好比起真正的嫡长媳李氏真是幸运太多了。

    真珍自此便格外认真小心行事礼节方面也讲究起来手底下的几个丫头更是管得很严那拉氏与沈氏见了也赞了几句。真珍越谨慎起来到回娘家住对月地时候与出嫁前几乎判若两人。

    温夫人很是吃了一惊不由感叹:“那种大户人家真是不一样姑娘刚嫁过去一个月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事事都讲究起来了。”

    真珍呸了一句道:“还说呢二娘先前教我的都是些什么呀?叫我以为大家子真是那样地结果出了好些丑。幸好婆婆不跟我一般见识家里人也体贴不然我都要叫人笑话死了。”她还重点点出佟氏不喜丫环收房之事道:“七喜那丫头一过去就闯祸当初二娘是怎么挑的呀?八福也不是个省油地灯。”

    温夫人有些讪讪地:“这两丫头都是我们府里家生地可靠嘛年轻人不懂事也是有的。但我也是一片好意。谁知你婆婆想法这样古怪?”

    真珍想要解释原因但又觉得那是夫家秘辛就不说了只道:“总之那几个丫头九儿不敢违我地意六如也还老实其他两个二娘多敲打敲打她们都以为我糊涂了呢。”

    温夫人应了聊了些琐事便问起淑宁的情况。真珍有些奇怪地道:“你问她做什么?如今她天天都在学规矩怪苦的我看了都觉得可怜。我能够免选真真是皇恩浩荡。”

    温夫人沉吟片刻道:“其实告诉你也好你帮着说几句好话吧。你阿玛和二哥看中了你小姑打算她一落选就去向你婆婆提亲将她配给你二哥呢。”

    真珍一怔沉了脸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其实真珍是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