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风,只有在清晨有几分凉意。 此时已到了午后,最是闷热的时候。

    纳凉的冰块儿已经换了一盆又一盆,永寿宫的宫女来来去去,走了好几趟。

    拂儿与宁儿一左一右的为两位主子扇风,看着她们一针一线的做着手里的活计。这些事情本可以交代给宫里的绣女们,偏偏她们爱自己冒着炎热为孩子们添置几件秋衣。

    虽是闷热的,但一想到即将做好的衣裳,心情大好,人自然也跟着凉爽了。

    沐卉焦急的冲了进来,看见两位主子如此悠闲却又如此麻利的动作,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开口。站在门口踌躇了许久,还是莼兮先开了口。

    “为何一进门就如此的焦虑?莫不是五阿哥又调皮了,惹了哪位嬷嬷,犯了错?”莼兮的声音温柔似水,一想起自己那个已经一岁多的儿子,心中早已经乐开了花。

    沐卉依旧有些不安,上前来几步,见莼兮如此担忧却又略显平静的样子,心里更是不舒服了。若只是因为五阿哥的事情,那倒也好办,不过几个嬷嬷,换一个斥责几句就是了。这些倒也不必大老远的跑到永寿宫里来。

    “方才顾问行手底下的人来过了,说是今日一早,僖嫔就遣人去敬事房,说是要换几个得力的宫女过去伺候。听说,还收买了一个小太监,让他在娘娘们侍寝的绿头牌上做做手脚,将她的放在显眼的位置。”沐卉到底还是开了口,本来是不想在此扫她们的兴,瞧着她们如此高兴,根本不想提起僖嫔的,可此事又不得不说。

    “这又不是头一回了,何苦如此大惊小怪的啊。”云妃也放下手中的针线,看着沐卉问。

    沐卉低头,思索了一下,才又回说:“娘娘,这一次,恐怕有些不同。僖嫔好端端的要换宫里的宫女做什么?奴婢原本也没放在心上的,可今儿陆太医来为五阿哥循例诊脉的时候,提起前两日太医院的常太医去长春宫为僖嫔诊脉,回来后心情大好,说漏了嘴。原来僖嫔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过身孕,是因为身子不大好,不宜有孕。经过常太医长期的调理,说是在前些天小有成就,恐怕不日便会痊愈。”

    云妃将手中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扔,愤怒的站起身来:“她害了那么多的孩子,如今自己还想要生孩子吗?”

    “姐姐,别动怒啊。”莼兮慌忙起身,拉住云妃已经气得发抖的手。

    “如何能不气?你忘了当时香菱把孩子抱来永寿宫的时候,苦苦哀求的模样了么?”云妃难以忍住怒火,进宫多年,也经历了不少的事情。可到底,还是无法忍耐一个连孩子都伤害的女人。

    莼兮如何能够忘记呢,去年七阿哥刚刚出生的时候,便身患残疾。原本以为是先天的,可谁知陆太医却诊断出,这是药物所致。早在孩子还在母体的时候,每日被母体吸收的药物所导致的残疾。

    那么可爱的小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被害得如此残缺不全,他甚至没有来得及拥有一个完整的身体。

    “娘娘,求求你,将胤祐接到身边抚养吧。”戴佳香菱痛哭的模样,此时又一遍在莼兮的心间划过。

    “你是因为孩子有了残缺,所以才将孩子抱来给本宫的吗?”云妃心有不满的看着她,目光如利剑。

    戴佳香菱猛地摇头:“娘娘,在嫔妾怀孕之初,就曾允诺孩子出生之后,就会交给娘娘您来抚养。如今,嫔妾是想要信守承诺。而且,正因为胤祐他先天有疾病,他长大之后恐怕会为人耻笑,嫔妾也不想他因为自己这个身份卑微的母亲而感到更加的痛苦。身体的残缺已经无法弥补,可若是孩子有一位高贵的母亲,那便没有谁敢说他的不是。”

    当时莼兮听到这番话的时候,心里已经无法平静,她知道,云妃的心情跟她是一样的。

    没有哪一个母亲,愿意跟自己的孩子分离。哪怕这个孩子已经病入膏肓,哪怕这个孩子生来就不完美。做母亲的,也不会想要与孩子分开。

    可戴佳香菱为了孩子的将来,她只能忍痛将孩子送到云妃的身边。

    这个孩子已经无法成为后宫争夺权力的一把利器,自然对别人也构不成威胁了。可他还需要继续成长,他的每一天都会因为自己的缺陷,还有一个并不高贵的母亲而受到羞辱。

    戴佳香菱只是想要给孩子最好的保护,这也是她如今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保护。

    云妃的善良温和,足以保证胤祐的将来。即便是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不会对胤祐有半点的不好。不会因为胤祐的缺陷而遗弃他,伤害他,反而会因此更加的疼爱于他。

    自从孩子出生之后,有了陆太医的诊断,莼兮她们很快就查出了往戴佳香菱的饮食药物中下药的那个人。正是太医院的一个小太监,每日为戴佳香菱送安胎药的人。

    虽然在盘问的时候,已经知道他是被僖嫔所收买,可还没来得及将他带去皇上那里对峙,小太监就已经死无对证了。

    所有的证词,都化为乌有。这件事情,有再一次让僖嫔逃脱了。

    莼兮不禁想起了当年,她的那个孩子。也是因为药物的影响死于非命,还牵连了宋常在,又导致了一条人命。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僖嫔啊。

    证据,仿佛所有的事情都有证据,却又都不足为信。

    如佟贵妃与僖嫔一般,她们在后宫多年,做事谨慎,即便是留了破绽,也实在很难找出对她们不利的证据。明明就知道凶手是谁,偏偏还是无法将她惩治。

    “莼儿,僖嫔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难道咱们就必须坐以待毙吗?”云妃说话已经毫无力气,她瘫坐回榻上,看着炕桌上即将做好的那件新衣。

    “其实,咱们可以去找荣嫔姐姐。”莼兮思索良久,才提议道。

    云妃沉默了,她们不是没有想过,三个月前就曾经想要去找荣嫔,将事情如实相告。可到底,她们手中的东西,根本站不住脚,如何能令人信服呢?

    “这事儿之前咱们就已经否定了啊。”云妃叹气:“要是那份手记,能作为证据,三个月前,我就已经送到皇上那里,让死去的冤魂得以安息。”

    “此一时彼一时啊娘娘。”宁儿扇着风的手停顿了,她跪在云妃跟前道:“娘娘,宜嫔娘娘的建议,如今也不是不能行的。既然三个月前,娘娘因为思念长姐,去到坤宁宫,发现那则手记的时候,就说明是孝昭皇后的指引。说不定,皇后娘娘就是想要您将往事都揭发出来啊。”

    “那手记的真假尚不能确定啊。”云妃焦虑,不安的看着莼兮和跪在地上的宁儿:“虽然字迹确实是姐姐的,可隔了这么几年才被发现,还是如此偶然的被人发现,不是很奇怪吗?”

    “奇怪又如何?不管手记的真假,咱们信了不是吗?那上面记录的每一件事情,虽然只是猜测,可到底不是空穴来风啊。咱们入宫以前的事情,又有谁能知道得那么清楚。荣嫔的事情,又怎么会为外人所知?当年,跟在孝昭皇后身边最久的人不正是荣嫔么?”莼兮的声音句句坚定,听到云妃的耳朵里,已经变成了一句句的肯定话语。

    云妃仍然犹豫,可最终还是点头了:“是啊,跟在姐姐身边最久的人,是荣嫔。可她这几年来,一直为三阿哥深居浅出,不再参与后宫争斗。咱们真的,要将她牵扯其中吗?”

    “手记上记录的事情,是荣姐姐一直想要知道的真相。况且,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不参与后宫争斗是为了什么?为了好好的养育自己唯一的儿子了。可她之前失去的一切,又该如何呢?一笔了之吗?至少,咱们应该给予她自己一个选择权吧。”莼兮看着云妃仍旧有些不安,又说。

    “你想要利用荣嫔去对付僖嫔?”云妃诧异的看着她。

    莼兮摇头:“姐姐若这样想,也可以。其实,这只是互惠互利。何不将此当作是通力合作呢?既然僖嫔是咱们共同的敌人,那又何不一起动手呢?”

    “可她身后还有佟贵妃呢。”云妃担忧的说。

    莼兮眉眼一挑,笑道:“姐姐糊涂,就僖嫔对佟贵妃的不满,难道佟贵妃真的全然不知吗?她手底下的那些小动作,佟贵妃又怎会半点风声都没有呢?更何况,敬嫔才是今日佟贵妃最为倚重的人。到时候,佟贵妃只能弃车保帅了。”

    云妃这下真的沉默了,好半响才听见她吩咐宁儿说:“去将那则手记取过来吧。”

    有些事情,既然下定了决心,那就必须要去做的。

    一年前,僖嫔就想要利用莼兮与敬嫔斗,被莼兮巧妙的化解。如今,僖嫔心想事成,她将燕婉送到玄烨身边,燕婉也的确很受青睐,很快就添了八阿哥。

    这本来是计划中的事情,是莼兮的计划,是燕婉的计划,更是僖嫔的计划。

    可偏偏,僖嫔在这个时候有了可以孕育孩子的好消息。如果,当真怀孕了,那么之前所作的一切,全都白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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