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小玉。”

    看着两张拜帖上的名字,崔绍唐也是情不自禁的挠了挠头皮,而打开带着香氛的帖子再一看,崔绍唐觉着自己脑门上的汗,都快要留下来了。

    都是明天晚宴,那该去哪一家?

    “阿郎,为难了吧?”

    崔莺莺此时的脸色再不难看,反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了。旁的人不清楚,她还能不清楚么?这两个女人,一个跟崔绍唐有夫妻之约,一个于崔绍唐有夫妻之实,如今都还没有进门,就已经开始掐架了,这往后崔绍唐要是美梦成真的话,怕是美梦就会变成噩梦了。

    其实崔莺莺自己倒是没有想过,何以她会对这两个女人,都那么感冒?总不能说是因为她嫉妒两个女人的美貌吧?其实要说容貌的话,崔莺莺反而不是三个女人之中最弱的一个,必经她的年纪,比卢采薇略大,却比崔小玉要小,年轻有时候就是资本,况且她本身也不差。

    “为难?”

    崔绍唐丢给崔莺莺一个不屑的眼神,别忘了他在后世可是个像零零七那样的王牌间谍,跟女人打交道的手段,已经不仅仅是他的生理需要,而是他的职业需要了。

    在“上辈子”活着的时候,崔绍唐什么样的女人没见过,什么样的女人没打过交道呢?就眼前这点事情,当他将其当成工作之后,心头很快就有了主意。

    “莺莺,帮我去把九寿叫来书房。”

    “啊?这个事情跟他有啥关系呢,你总不能让他替你赴约吧?”崔莺莺一惊,忍不住问道。

    “瞎扯,我干嘛要让他替我赴约?赶紧去把人找来就是了。”崔绍唐笑着瞪了崔莺莺一眼,心道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佳人有约,能找别人代替么?

    等到蓬头垢面的张九寿,被一脸嫌弃的崔莺莺带过来时,崔绍唐已经用炭笔,在上好的宣纸上画好了些图样。

    别看张九寿一副精神萎靡,没精打采的模样,可当他瞅见书桌上的宣纸时,那双迷茫的双眼里顿时放射出两道精芒来,伸出脏兮兮的手,就想要抓图纸,口中同时嚷嚷道:“又是啥好东西,又是啥好东西!”

    “别抓别抓,你瞅瞅你这手,脏成啥样了,这一抓,图就看不见了!”崔绍唐一面挡住张九寿的手,一面道。

    “没事!”

    张九寿却是浑不在意,嘿嘿道:“我眼睛只要一扫,就能将图纸记下来,绝对忘不了,脏了也忘不了!”

    “得了,别抢,拿去拿去,我可跟你说了,你就只有今晚和明天上午的时间,明晚我就要了。”

    “东家放心,没问题没问题,熬通宵那是经常的事,经常的事!”抓着图纸,张九寿像是得了宝贝一般,乐歪了嘴巴,也不用崔莺莺撵,自己呵呵笑着,就走了。

    倒是崔莺莺追着两步出去又回来,闷闷不乐道:“阿郎你又让他做啥,奴婢都没看清楚了。”

    “不是啥稀罕的东西,就事明日要用到的一些家什而已。”

    “家什?阿郎你明日不是要去赴约,干嘛还要赶着用啥家什?”崔莺莺奇道。

    “谁说我要去赴约了?”

    崔绍唐挑了挑眉梢,好笑的望着崔莺莺。

    “阿郎你不去赴约?”崔莺莺脸色一喜,随即又缓下来,摇头道:“不可能啊,就算你不愿意去卢家,你们男人又有几个不愿意去闻人斋的?哼,天下乌鸦一般黑!”

    “闻人斋我也不去。”

    崔绍唐一面自说自话,一面拿出墨来研磨。

    “来,帮我写字。”

    用炭笔写的话,崔绍唐的“书法”还算不错,可要他用毛笔就不成了,如今但凡是需要动用毛笔的时候,都是让崔莺莺代劳,反正在崔绍唐看来,崔莺莺完全可以胜任一个秘书的职务。

    “写什么?”

    “请帖!”

    崔绍唐起身,让崔莺莺坐下,怡然而笑。

    是的,崔绍唐觉得,既然两边都邀请了自己,而且时间又撞上了,选择去哪一边都不好,不如就干脆将两个女人都邀请到家里来。当然,如果只是邀请两个女人的话,容易引发矛盾,考虑到这个问题,崔绍唐就琢磨着,多邀请一些人。

    崔绍明、林东渠、展明等人是要请的,只不过他们三人都不用正式的请柬,只需要传个口讯过去就行了,唯有卢采薇和崔小玉,崔绍唐想要正式一些,而且在请柬里崔绍唐也说明了,她们都可以带上朋友来。

    “原来是要请来家里吃啊”

    本以为崔绍唐不会跟两个女人见面了,如今倒好,都整家里来,崔莺莺的情绪不由得落下来,写请帖也没劲一般。

    “我打算搞个冷餐会。”

    “冷餐会?什么是冷餐会?”

    冷餐会这个概念,在后世乃从西方传入中国,只因为后世的中国人,习惯的是聚餐,而西方人则大多使用分餐制。但其实在古代,严格意义上来说就是崔绍唐眼下所处的开元年间往前,中国人使用的也是分餐制,但民间图方便的聚餐制,也逐渐开始渗入所谓的上层人士的日常生活,两种就餐方式并存。

    等到再过上一两百年后,分餐制在中国就基本上没有了市场,只有一些有着古老传承的家族,还在采用分餐制了。

    冷餐会其性质,就注定只能是分餐制,跟这个时代的主流就餐方式并无不同,崔绍唐提出的只是一种概念,当他向崔莺莺解说之后,崔莺莺唯一感到新奇的就是:客人自己取用菜肴。

    不固定座位,不固定菜品,所提供的所有食物都放在一起,任人取用,大家可以相互组合聊天,这种模式,比起传统的分餐制来,好像又多了一种味道。当然,冷餐会使用的一些器具,自然也就跟分餐制有所区别。

    “其实也不稀罕嘛,可阿郎啊,你确定是要请这么多人么?”

    “很多人么?”

    崔绍唐反问崔莺莺。

    此时的崔绍唐还真是没有想到,他随意举行的一场冷餐会,却是真的被崔莺莺给说中了——那么多人。

    就在崔绍唐忙着安排他的冷餐会时,在长安城的金光门,一行人骑着矮小的滇马,正在经过城卫兵的检查。

    这支马队人数不少,前前后后近二十个,大多数一身短打服饰,有些头顶还包裹着白布,怕该是某些少数民族之人,不过他们持的,乃是剑南道发出来的路条,故而城卫兵在确定没有违禁品后,还是放这行人进城了。

    在这二十人里面,也唯有两个男人,穿着只有富贵人家才会上身的锦缎,年轻男人手中还摇着一柄白画面的折扇,而右腰间却是不伦不类的系着个嫩黄色的酒葫芦。相比这个酒葫芦,悬挂在他右腰间里的古朴长剑,反而不那么显眼了。

    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朝气,这是好事,只不过手摇折扇腰系葫芦的这位年轻人,可不仅仅是只有朝气,他走路昂首挺胸,就差把鼻孔朝天,满脸神情怎么看都是“傲气”这两个字。

    相比起来,走在他身后的中年男子,也未必就比他低调。头顶深色员外巾,身穿染着黄色铜钱图案的猩红长袍,怕不是有六尺长的束腰,费劲的将其大肚腩扎住,肚脐下方比巴掌还大的白玉腰牌,愣是被层叠下来的肚腩,遮到只剩最下面的一条白线在流光。

    正午的天暑气未过,进出城门也无法骑马,那中年男人像是怕极了这种热,走不得两步,就要停下来,用馍馍般胖乎乎的手抓着锦帕,在脸上擦拭。不过他擦拭的姿势却与常人有些不同,须的两只手配合,才能将锦帕擦拭到叠起来的**,吸干里面夹着的汗液。

    “路叔,这个长安城,也没得啥子了不起嘛。”年轻男子步伐轻快,自然走在前面,口中如是说,那四顾的头颅和忙不迭的眼神,却已然将他出卖。

    “十二你娃慢点,路叔我走不动求,热死人咾。”

    被称为路叔的中年男子,像是多说几句话都累,而两人的对白,则是带着浓浓的蜀中口音。

    “路叔啊,不能慢,慢不得,我可是等不及想要去传说里那个平康北里,见识见识长安城里的风花雪月啊!”

    年轻男子哈哈大笑,回头瞅了他路叔一眼,打趣道:“路叔,来的路上你可是承诺过我,要将长安城里最大的院子包下来,痛痛快快玩个三天三夜,咋过喃,不会放黄吧?”

    “那个说的不包了?”

    姓路的胖子努力挺直腰身,众人此时刚刚穿过了城门,他也终于可以上马,虽不能纵情驰骋,但至少能够少遭点罪。

    由的手下将自己扶上马背,路胖子长出一口气,道:“十二啊,你晓不晓得,这长安城里最出名的院子,是哪一家?”

    “路叔,你老人家又不是不晓得,我这还是第一次来长安喃,以前最远就是到过成都,我咋过晓得嘛。”那十二摇了摇头,也跟着上马。

    长安城中并非是不能骑马,只不过骑马之人必须有要人牵着马缰,以免惊马伤了人,当然,就跟后世的红灯和禁停一样,是否遵守这个规定,除开个人素质之外,就只剩下官帽和钱包的问题了。

    路胖子显然是来过长安城的,而且不止一次,故而对城中一路的风景,毫无兴趣,只想着能够早点到宅子里,可以歇脚,倒是那十二,边走边看,目不暇接,时不时发出低声惊叹,却又很少去请教那路胖子。

    在长安城中的大街上穿行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路胖子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其在长安城里的别院。

    就连崔绍唐和崔文渊,在长安城中的宅子都并非私人所有,而路胖子却能在长安城之中置下一处别院,虽说所在的地段不如崔绍唐那屋子,更没有资格在大街上开个正门,可也算是非比寻常了。

    “路叔这个宅子,可就一般了。”

    宅门对着坊中大路洞开,两排仆佣下人面带奉承的出迎,清漆油光的高耸门扉,油光可鉴的石条台阶,这一切富豪的标志,落在那十二的眼中,却也只是换来一句“一般”。

    “就你娃废话多,赶紧进去,可热死人咾!”

    路胖子连马都不下,身材本就偏矮小的滇马,在众人的护卫之下,颤颤巍巍的走过台阶,进了院子。紧随其后的十二却是轻松下马,站在台阶前却不进去,兀自将腰间葫芦摘下,灌了一口之后,才摇头晃脑的拾阶而上,口中不忘念叨那路胖子,“啥时候去啊,路叔你倒是给个准三,等到天黑,又走不动咯。”

    “知道了知道,等我汗水干一哈嘛,这个时候太阳好毒嘛,皮都要晒脱了。”路胖子的声音,隔着院墙也能听见。

    果然,这两人真是等到日头开始偏西时,才重新出现在宅子门口,不过已经不是来时那前呼后拥的模样,就带了四个随从,路胖子又换了身衣裳,领着颇为兴奋的十二乘上牛车,轻车熟路的向着平康北里的方向而去。

    要说平康北里的院子里,最有名气的,自然莫过于崔小玉掌管的闻人斋了,而自从崔绍唐在闻人斋留下怪诗一首后,闻人斋在圈子里的名气,又再度暴涨,每日里无数文人骚客,差点将门槛踩烂,以至于闻人斋的收益,也是噌噌往上涨。

    眼瞅着生意好了,可崔小玉却高兴不起来。这女人就是如此,若没有心爱的人吧,总会找一样来寄情,如今心有所属,当真就目无余子,整日里想着的,就是要如何才能与崔绍唐双宿双飞。

    往日里来了客人,崔小玉多少要应付一番,如今找她的人愈发多了,她却也是愈发的烦了,露面的次数也是一天比一天少,时间更是一次比一次短,好些个客人,她干脆就不见了。

    幸好有崔绍唐那首诗挡驾,正如当初崔绍唐所想的那样,不少人当真就是被这首诗给拦住,兴匆匆而来,想要与崔大娘一亲芳泽,最终不是苦逼的喝个酩酊大醉,搂着不知名的姑娘住一宿,就是神色灰败的掩面而去。

    好些天之后,主动来撞南墙的人也就少了,崔小玉也是乐得个清净,才决定要请崔绍唐过来,见上一面,以慰相思之苦。

    帖子送出之后,她是左等右等,一直没等到回信,心头正焦虑呢,突然有龟公跑来敲门,自然就只看到一张冷脸。

    不过那龟公性格也是极好,没有半点不爽利的模样,照样点头哈腰,口中却是道:“大娘大娘,这事儿你得赶紧拿个主意,小的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