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老天听到了崔绍唐的祈祷,当他拨动第二个字环的时候,第一个字环并没有转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想来锁头里的机关已经扣紧,也就是说,这个五环密码锁,就是个普通的五环密码锁,并非崔绍唐担心的联动密码锁。

    崔绍唐重重吐出一口气,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落地,普通的密码锁难不倒他,所费不过是一点点时间而已。

    “卡擦!”

    当最后一个字环转动到正确位置扣上,锁头里的机关发出一个清晰的声音,甚至崔绍唐的耳廓,都感觉到来自锁芯的轻微震颤,他知道,锁已经开了。

    拆开锁头,崔绍唐凭感觉双手贴上门扉,微微用劲,欲将其推开。

    尘封已久的书房,门枢怕是早就干了油,只是轻轻一推,顿时“嘎吱吱”作响。

    按照老仆的说法,当年崔绍唐被蒙馆扫地出门之后,崔文华也曾去苦苦哀求过当时的经馆馆主,还去跪拜过家主,最终经馆给了崔绍唐一次考评机会,只可惜复评时凝重的氛围让崔绍唐当场吓哭,更不用提什么写字作对。

    被经馆拒之门外,复评差点尿裤子之事成了烙在崔绍唐身的屈辱。打那以后,崔绍唐这个名字就从崔家老一辈口中渐渐消失。除了崔文华之外,崔氏家族里提及崔绍唐,都当成笑话。甚至于家族一年三节的聚会,崔绍唐常常也被其他兄弟们欺辱嘲笑,以至于崔绍唐自十五岁始,就再不愿意参加。

    这种情况直到崔绍唐十八岁之后才略有改善,但不管怎么说,书房这个地方,好像除了崔文华在世,将崔绍唐叫进去训话之外,就几乎没有崔绍唐的痕迹。

    将房门推开容一人进出的缝隙后,崔绍唐并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屏住呼吸等待,待的里面的霉气散了些,他才跨过门槛,又反手将门轻轻合拢。

    灯笼被崔绍唐重新点燃,拳头粗细的光束在他掌控下,四处扫射,接着不算明亮的光芒,崔绍唐将整个书房的景象,尽收眼底。

    这书房,长两丈,阔两丈,南面开明窗,正中放胡床,紫檀为书案,累牍满北墙。

    狼毫白宣、笔搁铜镇也就罢了,北墙博古架样的家什塞满的竹简、古籍,却是让崔绍唐有些惊讶。这书房哪有半点商贾的气息,分明就是个传世书香门第才有的风范。

    房间里霉味仍浓,让人直想掩住口鼻转身而去。崔绍唐眉头深锁,他可以控制自己不恶心,但他此时这副身体却是被那尘霉刺激的想要咳嗽。

    竭力压抑着胸腹咽喉的悸动,崔绍唐可不想将一屋子的人都吵醒过来,他找来两叠书牍遮住书案上的油灯,随后将其点燃,这才开始细细打量起这个书房来。

    很显然崔文华是确实有文化的人,崔绍唐很容易就翻找出不少写画过的纸张,有些怕是年头不短,已经开始泛黄,有些还显得簇新。

    “字还不错。”

    唐时纸贵,崔文华在世时这家不算穷,至少家门还能开在正街上,即便如此,这些写画废掉的宣纸,崔文华都还是舍不得扔掉,积攒了下来。

    大致的看看后,崔绍唐就对这些故纸失了兴趣,内容过于繁杂,几乎什么都有,甚至还能拎出几首不怎样的诗词,但正是因为零乱,所以短时间很难总结出个头绪来,更有不少内容像是抄的书籍,该是崔文华当初练字留下的。

    “不知道有没有自传之类的。以后有时间再看过。”

    放弃故纸堆,崔绍唐继续在书房之中翻箱倒柜,没有崔绍唐的记忆就是不好,很多事情要查证起来,那是一点提示都没有。

    “咦,信?”

    在北墙博古架最下层一格,一摞竹简下面,崔绍唐发现了一封书信,从信的折痕来看,应该年代不短。拆开信纸展开,却是让崔绍唐大失所望――这信纸不仅残缺,而且像是被水浸过,又被下层的湿气催生出青霉,至少在此时昏黄的灯光下,崔绍唐压根就无法辨识其中的内容,唯有信纸最后那个落款稍微清晰。

    “儿文华拜上”

    看着这个落款,崔绍唐却是愣了。

    原来这封信并不是别人写给崔文华的,而是崔文华写给别人的,却不知道怎地没有送出去。虽说落款是“儿”,但只是这时代晚辈的一种自称,倒未必就是写给崔绍唐的爷爷――老人家早不在人世,据老仆说,牌位都进祖宗祠堂几十年了。

    如果这封信不是崔文华写给其父亲的,就必定是写给崔家某个长辈,无奈字迹实在是模糊,崔少华只得先将书信小心妥善的保管起来,待日后再想法子。

    继续着搜索工作,片刻之后,崔绍唐又有新的发现。

    “好沉!”

    搜了一遍之后重新回到书案边,崔绍唐本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将手伸入书案下面,却是摸到一物,颇大,是用绳索捆系在书案之下。

    心中一动,崔绍唐蹲下将那麻绳解开,那东西失去绳索的捆绑,顿时下落,崔绍唐双手一翻,将其接住。

    “差点没砸了。”

    换成是以前,这点份量自不在崔绍唐眼中,不过此时他身体弱,结果就是差点没把手腕给压折了,幸亏崔绍唐还保留着一些技巧,才能才双手接触地面之前,将那下坠的力量给化解掉。

    憋着一口气将那东西搬上书案放下,油灯下,崔绍唐才辨识出,此物是个匣子。

    两尺见方,遍体刷过深漆,正上方因为紧贴书案,倒是没有灰尘,细细一看,竟有金丝嵌入木面构成的精巧图案,荷花、牛背、点水的雀,形象生动,栩栩如生。

    “金丝楠啊。”

    用袖口抹去木匣四面的灰尘,崔绍唐瞪眼看了之后,发出一声轻叹。

    且不论那盖子上的金丝构图,光是这木质,做工,放后世必定为无价之宝,即便在此时,也该价值不菲。

    崔绍唐不信崔文华是那种买椟还珠之人,这样一个木匣里,却不知被藏了什么宝贝。

    精巧的铜质锁扣已然有些发绿,触手粗糙,层层如剥指茧,好在锈蚀还不深,锁件间并未粘连起来,崔绍唐才能毫不费劲的将木匣打开。

    开启之前,崔绍唐从份量判断心中就有所觉,才没有被打开瞬间那耀眼的黄光给闪瞎了双眼。

    跳动的油灯光芒一下一下扫过匣子,以至于书房墙壁和天花板上,都有一潮一潮的光华涌出,这样的效果让崔绍唐忙不迭的将盖子盖上。

    “怎么可能,都是金铤。”

    唐朝是没有金元宝,市面上虽说也有黄金,但却不是流通货币,只能算是一种藏宝,故而大多数都铸成这种长条状,称其为“铤”,黄金就是金铤,白银就是银铤。

    匣子里装的都是簇新的金铤,成色极高铸造精美,故而才有那耀眼的光华。

    虽未细数,但崔绍唐大致估算,这些金铤怕不是该二十斤左右。二十多斤黄金加上金丝楠匣子,难怪刚才崔绍唐差点折了手腕。

    那些金铤每根虽然不长,但胜在厚实,崔绍唐目测一根差不多有五两重。一层八根,看深度至少有个五六层的金铤。

    初来乍到,对于外界的物价崔绍唐并不是太清楚,他只是隐约记得唐盛时以粮食作为基准物换算,一两黄金相当于后世三万人民币的购买力,粗略一算,这匣子里就有六百万人民币。

    这绝非是个小数目,也不像是眼下这个家能拥有的财富。虽说如今崔绍唐并不清楚家中账务状况,但见崔莺莺每每提及崔绍权可能要求的“伤残赔偿”时唉声叹气的样子,心中多少有个底。

    崔莺莺是管家丫鬟,到目前为止,家里的钱都是她掌控着。

    “难道里面就只有金铤?”

    虽说这批金铤对崔绍唐来说可算是“意外之财”,但他心中反倒是有些失望了,只因那匣子实在是精美,仅仅用来放金铤显得有些大材小用。

    揉了揉额角,眼下实在不适合详细查探,这木匣虽不大但也不小,书房里其他地方也不便放置,崔绍唐只能又费力将其放回原处,捎带着将整个书房恢复原状,甚至连触摸过的指纹都被他一一抹去,又在地面撮了灰尘弹上去。

    等到将这些事情做完,崔绍唐满意的拍拍双手,待的起身之后,却又是恍然莞尔――这可是大唐年代啊,又是在“自己”家中,何必像是有强迫症一般。

    “嘎吱”

    书房门关上,崔绍唐拎着已吹灭的灯笼,站在书房门口顺手又将那五环密码锁,“啪”地一声扣上了。

    “滋”

    五环密码锁沉甸甸的锁身传出一阵颤动,锁头扣上的那一瞬间,锁身上的五个字环竟然自发转动起来,且方向还不同,如此精巧之物,着实又让崔绍唐惊诧良久。

    “遭了,忘了记”

    灯笼熄灭,崔绍唐又不是猫头鹰,当然无法看清楚锁上之前正确的文字组合,皱了皱眉头,他勉强回忆,五个字的密码,当是“血??外?”

    五个字当中,崔绍唐记下来的就只有开头的那个“血”字和第四个“外”字,这让他懊恼不已,平常时候都很谨慎的他,关键时刻怎么就掉了链子了呢。

    “算了,下次再听过,唔,回头得给门臼里上点油”脑子里盘旋的这个念头,崔绍唐借着星光照亮,走回去自己屋子。

    崔绍唐以为此行耽搁不久,当无人觉察,可当他走近屋子时,却被门口那条人影,惊的愣立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