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当时阿卜杜勒会将他妻子的尸骨,埋在什么地方?”关白问简十三道,“给桑总共就这么大地方,说是小镇,其实比一个村子也大不了多少。”

    的确,之前在了解给桑镇的时候他们得知,十几年前因为尼泊尔政府想要开发一个新的登山客聚集地,以便和珠穆朗玛峰形成竞争,当时看中的正是给桑。

    给桑这一侧的喜马拉雅山虽然没有形成珠峰那样的山峰之巅,但也是世界屋脊的一部分,相比之下更适合初级、中级登山爱好者。而给桑因为地处盆地,气候和位置都可以算是高原之上的罕见的明珠,的确很适合做旅游开发。

    于是尼泊尔政府大费周章修建了从加德满都到给桑的公路,只等着公路竣工之后就大举开发给桑。谁知道计划没有变化快,因为这段路极其难修,耽搁了不少时间,等到路终于通到给桑的时候,政府已经新老更迭,这个开发计划就此搁浅下来,就此杳无音信。

    也正因为这样,给桑还始终保持着古旧和质朴,城镇的规模并没有扩大,人们的生活也和以前没什么区别。偶尔也会有不怕艰险的游客来到这里,住进镇上唯一的一家青年旅馆,全副武装穿越雪线进入雪山,但给桑的旅游业始终平淡如水。

    的确,和珠穆朗玛峰这样的世界第一峰相比,其他的高山都会黯然失色。

    “刚才在山腰上远眺的时候,我已经发觉,城镇里没有任何类似陵墓的建筑。”简十三说道,“阿卜杜勒妻子的尸骨和那笔宝藏,有可能深埋地下,也有可能表面上是寺庙,实际上是陵墓。还有一种可能,当时送葬的队伍进入给桑之后并没有在这里下葬,而是继续向北走。”

    “向北走?”关白下意识地向北看了一眼,“那不就是……进入了雪山?”

    阿卜杜勒哈米得一世会把自己一生挚爱的妻子,葬入茫茫的喜马拉雅雪山之内吗?

    “很有可能。深埋地下似乎有点过于简单,而以寺庙为掩盖又不符合阿卜杜勒的信仰。要知道,这里除了印度教就是佛教,而奥斯曼帝国信奉的是***教。这样一来,放眼望去整个小镇再没有任何地方适合下葬。”简十三说道,“既然已经走到了给桑,再往雪山里走一走也不是一件难事。”

    这是一个很大胆的猜想。如果真的是这样,那给桑就是当年送葬队伍的最后一个歇脚点,却并不是最终落脚点。

    “我们怎么确认这件事?”关白问道。

    猜想可以天马行空,但行动必须有据可依。如何确认简十三的猜测是否是正确的?

    “刚才在观察屈持史的营地的时候,我发现一件事。”简十三说道,“停车场上越野车的数量,已经远远超过了空地上的帐篷数量,这是不符合常理的。那种帐篷一个最多可以睡两个人,而越野车再少也要有一个司机,不可能一个人开着两辆车过来吧?”

    “难道说,有一部分屈持史的人,现在不在营地里?”关白思忖着问道。

    简十三用力点了点头:“是的,有一部分人不在,而且这一部分人并不是开车走的,这说明,他们应该也猜到了,陵墓很有可能在雪山里,所以先行进入雪山探索。而于月姜带着他的大部分队伍,在这里等着他的斥候给他带回来确切的消息。”

    关白轻轻地啊了一声:“那辆房车里,应该就是于月姜吧?”

    简十三呸了一声,满脸鄙夷的神色:“他老小子倒是会享受,还开着房车来,谱摆得真大。”又正色说道,“看来他并不怕身份暴露,他对这件事几乎是志在必得,这样一来我们就要更加小心。”

    关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那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简十三沉默下来,关白知道他是开始快速开动脑筋进入了思考状态,便也不再说话打扰他。

    他们二人推着摩托车,无声地行走在月夜的给桑镇。整个城镇都在熟睡中,每一座民房黑色的剪影在月光下都成为一段古久的记忆,似乎在无声地诉说着古老的故事。

    在某个路口折转,忽然一栋巍峨的建筑出现在二人的眼前。一路上看惯了典型印度教寺庙的简十三和关白,发现这栋建筑让他们觉得有些亲切。

    那是一座白色的佛塔,金色的塔尖高高竖起,似乎直插入浓郁的夜色之中,与亮黄色的月亮交相呼应。从塔尖到地面连着数十条挂满五彩经幡的绳索,虽然因为光线的原因并看不清经幡艳丽的颜色,但它们随着山谷微风轻轻抖动,那种景象让简十三和关白觉得心里一震。

    佛塔后身隐隐可见一座寺庙,白色的墙壁,深红色的门窗,巍峨耸峙,肃穆庄严。虽然是在寂静的夜里,却仿佛可以听到绵密悠长的诵经之声。

    这是一座非常典型的佛教密宗寺庙。

    简十三忽然眼前一亮:“我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走,咱们去庙里求宿一晚,哦,不,半晚。”

    说着简十三就推着车向佛塔后身的寺庙走去。关白不知道简十三作何打算,只好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简十三将摩托车安放在寺庙侧面一个相对隐蔽的地方,这才走上数级台阶,叩响了庙门上的古铜色门环。

    一阵沉闷中带着清脆的声音刹那间响彻整个寺庙。很快,简十三和关白就听到门里传来了一阵由远及近的、细碎的脚步声,然后便看到一点灯火从门缝里透了出来。

    “您好,我们是游客,因为在路上耽搁时间半夜才到,想在您这里求住一夜。”简十三隔着门缝用英语轻声说道。

    门里一阵沉静,如果不是还有灯火透出来,简十三还以为那人已经走了。

    就在简十三以为那门里的人听不懂英文的时候,门却忽然响起了拔栓的响声,接着便开了一条小缝。

    门里站着一位身材矮小瘦削的年轻僧人,穿着暗紫红色的粗布僧袍,光头上长出一层极短的头茬。他手里举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灯火映照下,他的一双大眼睛里闪着清澈的光芒。

    “您好。”简十三连忙打招呼。关白也在旁边和蔼地点了点头。

    年轻僧人眨了眨眼睛,慢慢将门拉开一点,侧身道:“二位请进吧。”说得也是英语,只是有些生涩。

    简十三知道,很多大寺庙里的僧人其实都有很高的造诣,不仅仅是精通佛法,更有拥有多个学历、掌握数门语言的人。只是没想到,给桑这边远小镇的普通小僧人,也会英语。

    年轻僧人心神收敛地在前面带路,多一句废话也没有,十分沉默。简十三心想,这位不会是再修闭口禅吧?

    没想到庙门里面别有洞天,从外面看以为不大,实际上深邃远阔,占地不小。年轻僧人带着两人穿过两条回廊,停在尽头一间房子门口,伸手将门推开。

    简十三和关白走进门去,年轻僧人已经将桌上的油灯点燃,房间里立时亮了起来。这间屋子不大,一铺土炕占据了房间的一半,炕上铺着厚厚的棕垫,还有两套被褥枕头,简陋但不失整洁。

    此外便是一张桌,一盏灯,两条长凳。只有桌子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颜色艳丽、线条细腻的唐卡,让这间房间充满着一种庄严、华丽但又有些诡异的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