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同样我也不是一个喜欢一次就追问到底的人。我更愿意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用他坚定的单眼皮眼睛注视着我无声表达他那孤注一掷的信任。

    “好我答应你。”我拿起锦囊和信件“我还用跟徐典籍说什么么?”

    “潘某谢过宋姑娘。”潘云腾起身行礼“只劳姑娘交给她东西的时候不要提是我送的我怕她提前知晓后会不肯收。”

    “我知道了。”我收起东西沉吟一刻问“潘公子你可认识这徐典籍的表妹陶姑娘?”

    他不动声色地回答:“潘某认得。”

    见他脸上的表情如此我便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随即起身告辞。

    第二天来到尚仪局照例要先找司籍司里的管事取了钥匙才能去库里。我见徐瑶已经在局里便借口库里书籍问题把她诓了过去。

    “好吧我收下了现在你还不肯说是谁人给的?”她无奈地对我笑道。

    我看着这位与我同岁的女子。她体态匀称因此乍看上去似乎比陶玉拓长得还像陶夫人些皮肤白皙瓜子脸直眉轻描两腮有一对深深梨涡。陶玉拓单就外貌而言比这位表姐差得可能多了些但也许是我自己喜好问题总觉得玉拓要可人得多。那么我帮了潘云腾这个忙会不会是错误的呢?我叹口气指指她手里的布袋说:“徐典籍那人不让我说你自看了里面东西便知道了。”

    她摇摇头把它揣进袖子转身出了书库。我挽了袖子捻亮灯火继续整理书册。接下来的一天我都没有再见到徐典籍。

    日落时分我回到文府文老爷子的书房已经点起了灯。红珊闷闷不乐地跟我招呼然后去给我准备晚饭了。我莫名其妙地看她离开一边揉着酸痛的胳膊腿一边摘下钗环佩饰洗脸卸妆换了衣裳。过了一会翠珠轻叩我门:“宋姑娘老爷差我知会请姑娘用完晚饭去书房。”

    “所为何事?”我问。

    “好像是大公子来信了老爷有事商量。”她回答。

    “知道了你去吧。”我于是把刚拆开的髻重新梳理一下又简单盘上去擦擦手坐到外室桌边。

    外面天已经黑了白天日头带来的余热仍弥散在晚风里通过半开的木格窗户吹进来带有院子里花草薰气。红珊慢慢提着食盒子进了屋来把饭菜摆上。

    “为了什么不高兴?”我故作漫不经心地问。

    她愣了愣摇头:“哪里有姑娘多心了。”

    “红珊我看上去真的那么没有眼色么?”我半开玩笑地问“你我在一起也有几个月了原来你仍是把我当客人待。”

    “不是的姑娘”她放下食盒急急地说“红珊看得出姑娘为人早已当作府里主人侍奉绝无二心。”

    “我不要当主人红珊你知道。”我盯着她“我愿当你姐妹你我自有工作但心意并非主仆。”

    “红珊明白。姑娘从无苛责明得事理是文府和大公子福气也是奴婢福气。奴婢也一向敬重姑娘只愿能将姑娘侍奉周全让公子在外无忧。”她略垂了眼睛道。

    “我只问你你当真不愿意告诉我你为何不悦?”我咬定原来的问题。

    “我……”她望了我一眼满是恳求神色“姑娘奴婢说了的话大公子会怪罪的……”

    她已然开始松口我虽不忍她为难却硬了硬心说:“你瞒我一时可瞒得一世?今日不说便是不信我我还是换一个人来代替你在我房中吧。”

    “奴婢愿信姑娘。”她叹了口气“去哪里侍奉都无甚要紧只是奴婢答应过大公子不离开姑娘身边。今日大公子来信在给老爷的信里也有提及红珊说如果红珊向老爷提及出府之请不要答应。”

    “你要出府么?”我问。这红珊属贱民身份是可买卖的人口如果要出府除了卖出便是东家自释了。话说她也已到了婚配之龄这个请求也不过分问题是文禾为什么不同意呢?

    “是奴婢年纪也不小了该寻个出路了。”她点点头“之前提过一次大公子他不同意也不许奴婢再提。”

    “你可知道为什么?”

    她望着我眼底闪过一丝怨艾然后又低头:“不晓得。”

    她当真不晓得?我不这么认为。但是看样子她打定主意不再继续说了。不知怎么的我想起胡黾勉看来的确是每个人都有秘密呵。我颔不再追问开始吃饭。

    晚饭后立刻去书房见文老爷子确切地说是去见文禾的信。当我进了门文老爷子却并未立刻提及信件的事情而是劈头问我:“你今日可是一直待在宫内?”

    我一头雾水地回答:“璎珞一直在书库库房。”

    他盯了我半晌说:“陶夫人来找过我说徐典籍今日托人送了封信出来到徐府上关于武举殿试考生潘云腾。”

    “昨日我见过潘云腾并帮他在今日送了两件东西给徐典籍。”我实话实说。

    “你可知陶玉拓有心潘云腾?”他问我。

    “璎珞知道。”

    “那你可知道内宫女官是除非大赦便不可出宫不可婚配?”他又问。

    “……知道。难道潘云腾送给徐典籍的是情物不成?可他们……”我心里涌起无数疑问。

    “徐瑶乃是陶夫人的外甥女自幼也是官宦人家长大的长到及笄之年入了宫中后任女官。她入宫之前随母亲和陶夫人一同去过一次汉中跟后来的陶玉拓一样她也认识了潘云腾。所不同的是如今我们知道他二人当时互相生了情愫。”文老爷子脸色阴沉了“本来就不合门户规矩的交往徐家是断不会肯的。而徐瑶回到京师后被选入宫徐府家中也趁机告诉潘云腾徐瑶已不愿与他交往强断了同潘的联系。潘云腾此番进京应试不晓得从何处知道徐瑶是宫中女官更是有本事居然找到你来通气。你可知陶家徐家为此有多么生气?”

    我需要一点时间才能消化文老爷子表达的内容。徐瑶才是潘云腾的心仪?而且他们相识更早……徐瑶及笄之年应当是起码六年前吧?陶玉拓一定不知道这件事那时候她顶多十三四岁且徐家必然把这事瞒得紧紧的。后来陶夫人不准她女儿与潘有瓜葛没准也是因为有徐瑶事件在先的缘故。那么我今日送给徐瑶的东西会给她带来什么震荡又会给徐家陶家带来什么后果呢?

    文老爷子见我不吱声又放缓了口气说:“徐瑶今日去信责问爹娘当年如何断的潘云腾联系后更是差点私自出宫被逮着了。本来杖责后有人求情改为罚跪。璎珞你险些害了她。”

    我心里一阵寒。晌午时候确实听到过库外有一刻混乱但是没有留心。原来那竟是为了徐瑶起来的事么?平日里温和有礼半步也不越矩的徐典籍是为了那潘云腾让我带入的玉簪书信而要不顾一切私自出宫?不文老爷子说的不对我不是“险些”害了她我是确乎已经害了她甚至我可能也害了潘云腾和陶玉拓。“文伯父璎珞知错了不该擅自作主如今可怎么办为好?”我汗颜地问。

    “徐瑶是不可能出来的。潘云腾既然信你你去与他说吧。他可能还不知道徐瑶受罚的事情你记住务必讲清利害如果他仍存妄念你告知老夫。”文老爷子隔着书案竖起食指“记住此事不可让陶玉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