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如薄纱一样撒播,山脚下,泥土路边还有没有化去的冰渣子。

    “停。”陈玉山摆手,晨风吹来一阵寒意,他出了口气,还看得见。

    青山军第一军第二旅和第三旅停下了,队伍蜿蜒在山路上,一眼望不到头。

    陈玉山抬头望了望,陡峭的山壁上还挂着寒冬的痕迹,那是坚冰,山坡上,还有拒绝融化的积雪。

    此时,一阵牧笛声传来。

    “二呀二嘛二郎山哟,头顶着天哟,冬天鸟儿飞不过,夏天冻死蚱蜢哟……”

    牧童的歌声由远及近,戛然而止。

    “爷爷,爷爷……”牛背上的小牧童手上的鞭子掉了。

    “莫怕,莫怕。”老农张着嘴巴,满眼惊恐。

    “老大爷。”陈玉山翻身下马,走了过去。张云急忙跟上,还拔出了手枪。

    “军,军爷,老汉交、交了租子的……”老农吓得就要给陈玉山跪下,那孩童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副官,把枪收起来。”陈玉山侧头。

    张云愣了下,“军长的安全重要。”

    “我是来问路的,一个老乡能有多大危险?”陈玉山皱起眉头,“收起来。”

    “呃,是。”张云将96自动手枪插回了手枪套。

    “老大爷别害怕。”陈玉山扶着老农,微笑道,“我想问一下,这山上的路好走么?”

    看到这个穿着慑人的皮质黑色军大衣的年轻军官的笑容,老农的恐惧感稍微小了一些,结结巴巴的道:“回,回军爷的话,老汉不,不晓得你问的哪座山。三娃子,莫哭了,惹,惹得军爷心烦。”

    孩童哭声渐小,陈玉山望着二郎山,“就是它。”

    “啥子安?”老农一惊,“你,你们要上二郎山?”

    “怎么?”陈玉山心里一颤。杨泽也下马走了过来,望着老农,神色有些凝重。

    老农又害怕了,吱吱呜呜半天说不清楚。

    陈玉山没法,只得在身上摸了半天摸出一块糖,走到牛背上张着小嘴、满脸挂着鼻涕眼泪却不敢哭出声的孩童身边,将糖递给了他,“告诉叔叔,二郎山上好走不?”

    这牧童也有七八岁大了,只是营养不良看起来很瘦小,看到陈玉山手上的糖,终于没忍住一把抓了过来塞进嘴里,生怕迟了就吃不到似的。

    陈玉山笑了,“可以告诉叔叔了吧?”

    “四月天,骡马不上二郎山,人仰马翻,万丈深渊。”牧童说得很溜,陈玉山一听就是当地居民的土歌谣。

    “三娃子,你咋个能随便拿军爷的东西!”老农呆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吓慌了,就要去打牧童。

    “不碍事,不碍事。”陈玉山拦住了老农,“您孙子说的可对?四月天,果真上不得二郎山?”

    老农看陈玉山和气,张云还逗起了小牧童,也不害怕了,说道:“军爷,您带着这么多人,可是上不得山的。”他望了望,“后面还有骡马,更是不得行哈,二郎山险,尤其是四五月,天气看到好,山上却全是雪,货郎些都是绕起走哈,不是老汉倆白,就算是寨子侯头的老猎户,这个时间,也只在半山腰打打麂子,要说敢扎起劲仗鼓捣过二郎山,只有等七八月,山上雪化过了,才敢带够了干粮过山头,靠着两条脚杆,连骡儿家和牤嘟嘟都上不切……”

    老汉的土话陈玉山有些听不懂,还好杨泽自小在成都长大,听老汉说完,他望着陈玉山,“只有七八月,雪化光了,他们寨里的老猎户才敢过山,而且是靠双脚,牲口是绝对上不去的。”

    陈玉山眉头紧皱,“可是大帅的计划……我们必须要过山。”

    杨泽摇头道:“第二旅第三旅绝大多数人都是新兵,过青衣江都很勉强,搭浮桥时还淹死了几个工兵,我们这么多辎重物资,铁定是过不去的,如果冒险硬上,非战斗减员肯定很多,我相信,如果大帅在这里,也绝不会硬上。”

    这个时候,杨泽的稳重就体现出来了。果然,陈玉山皱眉思索起来。赵千这个安排是正确的,假设杨泽不在,今天第二旅第三旅肯定就上山了,结果嘛,不堪设想。想想看,你这些兵练硬仗都还没打过,就想跨越天险?连人家靠山吃饭的老猎人七八月才敢上去,你现在硬上,结局肯定是那牧童说的“人仰马翻、万丈深渊”。

    陈玉山思索了一阵,还是想不出什么办法,突然,他的目光扫到了还在发呆的老农,灵光一闪,走到老农边上,叫张云把地图拿过来,打开,指着上面画圈的地方,“老大爷,如果我们要到这里去,除了翻过二郎山,还有别的路吗?”

    “这是啥子……”老农呆呆的问。

    陈玉山耐心的讲了起来,好不容易,老农看懂了一点,有些吃惊的说:“这是二郎山的嘛,这里,这里是喇叭河的头头上的嘛,那里是个山窝窝,一大片河滩,再过去,就是天全了……”

    “山窝窝,大片河滩,喇叭河?”陈玉山眼中一亮。

    好!天然的包围圈!这个地方,比大帅开始计划的猎场还要好!

    陈玉山惊人的临场反应能力体现出来了,听完老农的话,他立刻决定,改变大帅的计划,因为他有更好的猎场!

    杨泽看到陈玉山的表情,猛地反应过来,他望向陈玉山,眼中渐渐炽热起来。

    “没错。”陈玉山朝他轻轻点了下头。

    “墨风,好计划。”杨泽欣喜的表情溢于言表,“看来天助大帅,遇上了贵人。”

    “啥子?军爷,老汉乡下人,土包子,不懂说话,还请大人,请大人多多包涵哈……”看到杨泽投向自己兴奋的目光,老农吓到了。

    “不要害怕,老大爷,你是我们的贵人。”陈玉山在身上摸了摸,发现没钱,于是朝张云招招手,张云会意,立即过来给了老农一锭银子。

    “不敢,不敢哈。”老农捧着银子,好像那银子很烫手似的。

    “收下吧,出门遇贵人,这是应该的,我们青山军从来都讲究回报,你做了事,就该得到报酬。”陈玉山笑道。

    “哦……啥子?”老农虽没听懂,不过还是捧着银子说:“有条路可以去那个山窝窝,我们刘家寨的货郎从天全县城买货,都走那里……”

    “好!”陈玉山大喊一声,又把老农吓了一条,银子啪的掉在地上。

    那小牧童倒是没反应了,因为这挂着青鼻涕的小屁孩正津津有味的吃着张云给他的甜面包,也不管鼻涕是不是混了进去。

    陈玉山蹲下身捡起银子,交到老农手中,“麻烦老大爷给我们带路了。”

    老农呆了呆,还是不敢要银子,可陈玉山非要他收下,老农终于胆战心惊的将银子收起来,“老汉的大崽崽就是寨侯头的货郎,明天要去天全,可以喊他给军爷些带路,说实话哈,那条路是我们刘家寨的先人们一步步走出来的,其它寨的都不晓得,我们寨每年这个时候就靠到起这条路从县城整点货卖给其它寨,赚点养命钱,寨子头穷,官老爷要加税,山司地主要加租,遭不住了哇……”

    听到老农的话,陈玉山不禁叹了一声,杨泽也摇着头。

    快了……等我们……

    大帅,你会成功的,我们在猎场等你。

    陈玉山望着远方,目光中透着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