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了口烟,接过李尧递来的茶盏,却没有喝,“拿下不是问题,唯一的要求,是不准伤及百姓。”

    “我懂大帅的原则。”杨泽敬礼,烛光在青春的脸上荡漾。

    “不是原则,是必须,我说过,中国的灵魂是什么,如果这个国家不是为人民而存在,那么就应该被推倒。”赵千吐出烟雾,“不管现在还是未来,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只是,有时候很无奈……”眼中动了动,遏制了回忆的苗头。

    陈玉山道:“派哪个旅去?成都周围的十二个县城对我们来说很重要。如今的形势,大帅应该比我们更清楚,你已经是天下第一大反贼了。”

    赵千笑了,“我早知道有这一步,从我第一天离开京城来四川就知道了。”

    胡余胡点头:“就算大帅不当反贼,袁世凯也会逼着你当,倒不如干脆一点。”

    赵千打了个响指,“正确,加十分。我反了,袁老虎才显得忠,我是恶人了,他老袁才是天下人心所向,等他老人家把北京梳理顺溜了,讨逆的大旗一扯,我赵青山就是千夫所指。老虎就是老虎,奕劻这兔子,荣禄那看门狗,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胡余胡正色道:“大帅,依我看,不出一年,袁世凯便要权倾天下!”

    赵千摆手,“所以这个根基要打牢实了,这不是在旧金山,这是我们自己的地方,也不需要遮遮掩掩留什么后路。”

    梁启超张口想说什么,却被胡余胡用眼神制止,意思是暂缓一缓。梁启超微微愣了愣,缓缓颔首。

    杨泽接上了陈玉山的话题,问大帅:“派哪个旅去?”

    赵千眼中一闪,“不用青山军。”

    “那?”陈玉山有点错愕。

    赵千问:“成都防军俘虏多少人?”

    陈玉山答:“未伤的3000余人,重伤的以我们现在的条件没有办法救治,轻伤的还有几百人。”

    赵千缓缓道:“能治的尽量治,我算着再过几天,旧金山的第二批物资要来了,有我老丈人和教父的全力支持,运输不存在问题。”

    陈玉山笑道:“大帅的路铺的好。”

    赵千道:“哪是路铺的好,都是需求和代价的关系。等下去把成大均给我带来,青山军在城里休整训练,打开门招兵,有多少招多少,前提是自愿。”

    陈玉山笑容更甚,“大帅,您还真小看了您的影响力,现在每天都有很多年轻人堵在军营门口,叫嚷着要当兵,为大帅您效命。”

    嗯,我是偶像,看咱这长相就应该是偶像派,谁说咱是演技派咱跟谁急,赵大帅虚着眼睛笑,心里满足到了极点,连声夸赞陈墨风你小子终于学会说人话了。

    摁灭了烟头,“兵先招着,等第二批物资来,青山军要重新整顿。招兵人数不受限制,只要不是病秧子和大烟鬼,统统要。”

    胡余胡开口了:“卡瓦先生已经在叫穷了,若是无限制的招兵,经济恐怕跟不上。”

    赵千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放心,我有办法。”

    陈玉山也朝胡余胡一笑:“子问啊,咱大帅除了长得帅这个最大的优点,第二大优点就是会找钱,名字就取得好。”

    胡余胡笑了,梁启超也笑着摇头,赵大帅笑骂:“陈墨风,老子还以为你改了尿性,刚想表扬你两句,结果后面又现形了。”

    接着,众人又商量起成都的规划发展问题,直到凌晨陈玉山几人才离去,过了一会儿,李尧把成大均带来了。

    “坐。”赵千点燃支烟。抬头,“抽吗,还是要大烟?”

    “我从不碰大烟!”成大均昂起头,即使五花大绑。

    “操,你他妈一个俘虏,还敢在我大哥面前横!”李尧一脚将成大均踢翻在地,冲上去就要打,却被赵千拦住了。

    “有血性才是汉子,就这一点来说,我还算欣赏你。”赵千扶起了成大均。

    成大均冷笑:“我本不是有血性的汉子,只是个狗奴才,不过必死无疑,才在你这个跋扈之人面前留点骨气!哼,赵青山是什么人天下皆知,我也不指望今天能活着出去!”

    “我是什么人?”赵千虚起眼睛。

    “杀人如麻,冷血无情!”成大均大声道,“我本以为赵青山只是亡命,血却未冷。可南桥上一役,却下令向那些无辜百姓开枪……”

    嘭!

    成大均倒在地上,血丝挂在嘴角。

    赵千活动了下指关节,将成大均提起来,第二拳砸了上去!

    成大均飞了三四米远,直接将一张椅子砸碎。

    “你还好意思质问我……”赵千提着成大均的领子,目光如刀。

    “我,我至少下令放了那些百姓。”成大均眼中出现了惶恐。

    “所以你才活到了今天。”赵千双手用力,将成大均扔了出去。

    李尧脸上抽着,抓起案头的砚台,朝成大均走去……看到大哥动手,这疯子直接就要让成大均的脑袋开花!

    “放回去。”赵千拦住了李尧。

    “敢跟大哥顶嘴……我要他死!”李尧扑了上去,高高抬起手,那石头砚台眼看就要砸到成大均脑袋上。

    这一砚台下去,成大均九条命也活不成!

    啪。李尧的手腕被抓住了。“冲动什么。”赵千瞪着李尧,几秒钟后,李尧血气下去了,退了几步,脸上肌肉还是僵硬的。

    成大均喘着气,就像在地狱里走了一遭。

    “如果……”赵千望着他,“我不下令开枪,会有更多的人死。”

    “操你娘!”李尧突然在身后骂起来了,“姓成的,你当老子大哥的眼泪白流了是吧!”

    “闭嘴!”赵千大喝。

    李尧不说话了,胸口起伏得厉害。

    眼泪……他的……这个亡命之徒也会流泪……成大均呆住了,眼中渐渐失去了神色。

    赵千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坐回了椅子上,点燃了支烟,缓缓腾起的烟雾中,有一种压抑的静默。

    李尧盯着成大均,手指在颤,仿佛随时都要扑上去弄死这个人。

    几分钟后,当烟头从赵千指间滑落时,成大均慢慢的爬起来了,走到赵千面前,重重跪了下去。

    ……

    1898年9月15日。成都周边十二县尽归赵大帅。成大均带着成都防军3000降兵,几乎不损一兵一卒,便将温江、灌县、双流等十二座县城收服。

    9月20日,当成大均回成都时,防军降兵已经扩大到了4000人。

    9月21日,陈荣众人来到成都,与赵大帅会合。

    “荣二爷,辛苦了。”

    巡抚府门口,赵千军服整齐。

    “大帅,听说你受伤了?”陈荣的担心绝不是装的。

    “小事小事。”赵千摆手笑道,“在本帅的传奇生涯中,这点小伤不足挂……嗯。”

    “不足挂齿。”陈玉山在身后小声提醒,除了他以外,还有一大帮戎装军人,都是青山军的核心人物。毒蝎在,一身军装的罗狼带着二十二个龙卫军也到了,甚至成大均也穿着长袍马挂十分不协调的插在人群中。

    赵千回头瞪了陈玉山一眼,望了望排在街上的十几辆马车,“枪和子弹没拉下?”

    “没有。”陈荣放心了。

    “98,开玩笑,这玩意怎么能乱丢,毒蝎专用武器,一把枪多少银子……”赵千望着张二虎扶着的哈泰,大笑:“省钱了!”

    哈泰也大笑:“大帅,兄弟间不说虚的,你是答应过了,要用真金白银帮兄弟堆坟头,这钱你早晚还是要花,老子还等着浴血沙场!”

    “兄弟不死。”赵千走过去,深深望着哈泰,“你是我兄弟。我知道,人哪能不死,可是兄弟……”指着自己的心口,“会永远留在这里。”

    哈泰眼中泛起了泪光,可这雄浑粗猛的汉子还是放声大笑,“好!好!值了!他妈的值了!”

    赵千后退一步,身形笔直,右手指尖触碰到了太阳穴,“敬礼!”

    唰!所有人都敬了军礼,初秋的微风中,这群男人的军装是那样耀眼!

    “兄弟不死!理想不倒!”

    男人的激情在燃烧,漫卷瑟瑟秋风。

    哈泰哭了,在那些热血男儿的敬意中泪流满面。

    ……

    最后一辆马车内,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放下了帘子,靠在了马车壁上。

    “兄弟不死,理想不倒……”

    他轻轻念着这句话,眼中神色有些复杂。

    那些笔挺的身影还在眼前摇晃,谭嗣同捂住了胸口,像是在压着翻腾的血。

    这个浊世佳公子,此时衣衫不整,披头散发,神情萎顿,眼神散乱,哪里还有维新变法时执天下仕子牛耳的风采。

    半晌,谭嗣同轻轻出了口气。

    哗啦!马车门被打开,光线透了进来,谭嗣同不由伸手挡住了眼睛。

    “你眼中看不到光明了么?”一个有些轻佻的声音传来。

    谭嗣同心中一颤,放下手,强行睁开了眼睛,目光中全是怨恨。

    赵千嘴角泛起了微笑,做了请的手势,“到了,请谭先生下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