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河县城东面,一圈瓦房围着一片空地,空地上摆放着锻炼的器具,石锁,杠铃,还有几排木杆拼起来的单杠。

    这里,就是住宅在香河县城内的统旗军第一协的营地了。

    营地中的一间房,两层楼,此时二楼的房门紧闭,楼下站着一排士兵,一个年轻军官站在前面,看上去约莫二十五六岁的样子,模样说不上英俊,却透着坚毅,给人一种不服输的感觉。

    “上去抓人!”年轻军官拔出了腰间的左轮枪。

    可是没有人动,只有他身后和他靠得很近的几个年轻人冲了上去。

    嘭的一声!冲在最前面的年轻人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青春洋溢的脸上稚气未脱,此时,他被几个兵拦住,生生的从楼梯上推下!

    “杨泽!你没事吧?”年轻军官怒不可遏,“还有没有军法!”

    “军法!老子就是军法!”二楼的门开了,一个满脸麻子坑、黄色军服扣子敞开的男人俯身望着下面。

    “郝勒!”年轻军官气得浑身发抖,抬起手就要开枪。

    “标统!”几个年轻人从身边把他拽住,就连开始被从楼梯上推下来的叫“杨泽”的年轻人也扑了过来。

    “开枪?你开!老子看你开!”郝勒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额头,“就这儿,郝二爷活这么大,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怕!”

    “伤天害理!”年轻军官挣扎着,呀呲欲裂,“人在做,天在看,你做了禽兽不如的事情,总有一天会遭报应!”

    “报应?”郝勒满不在乎,露出轻蔑的笑容,“告诉你,曹杰,你家郝二爷挂着正蓝旗的籍,天生就该吃香的喝辣的,别他妈在那干叫唤,有种上来把二爷做了,二爷还认你带种!”

    “混蛋!”曹杰仰着头,怒骂。

    “二爷今儿个就混蛋给你看了。”郝勒站在二楼上,伸了个懒腰,拍拍手,“下边的弟兄,站在二爷这边儿的,透个风,给我拦着,二爷保你们升职,你们知道我郝二爷的背景,亲爹在兵部管着火铳子,正二品顶戴,还有亲二叔是谁你们都知道,他曹杰不过那劳什子北洋武备学堂的一个教官,拿什么和二爷斗?”

    哄!看热闹的兵都笑了,还有的高声叫唤,巴不得天下大乱。

    “得嘞,曹标统,人二爷说的是实在话,您还是趁早歇了吧!”

    “二爷,咱是镶蓝旗的!”

    “妈的,汉人还敢管满人了,有没有王法!”

    “二爷,您出个声,兄弟拦在您前边儿!”

    “载振贝勒爷在搞什么啊,怎么弄个汉人来给咱们下绊子!”

    “妈了个把子,孙子,你一个汉人还反了教了?”

    统旗军第一协的兵基本上都是旗人,有个一官半职的都是有钱有势有背景,要么是京城这个大人的表侄外甥,要么就和那个大人沾亲带故,开玩笑,这是统旗军,皇族亲军,难道还让你汉人讨了好果子吃?

    曹杰身为第一协二标的标统,平时练军一丝不苟,要求很严,并且以身作则,那些游手好闲惯了的旗人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此时听郝勒一煽动,原本看热闹的也不看了,不是看热闹安心看曹杰出丑的更是跳得八丈高,一群人很快就把曹杰几人围住。

    “你们要做什么!”曹杰拦在了他从北洋武备学堂带来的几个优秀学员的前面。

    “做什么?这还用问啊。”郝勒在二楼上乐坏了,“妈的曹杰你脑子生锈了,旗人一条心,你都骑到老子头上拉屎了,弟兄们还不兴给做个主了?”

    “后退!这是命令!军人就要服从命令!”曹杰已经无暇理会郝勒的风凉话了,一帮子人已经把他们几个团团围住。

    “你大爷的,军人?好男不当兵,爷爷们来这儿就是挂个好梁子升官发财的!”

    “个傻吊,还真当回事了!”

    “你以为这是天津啊,妈的就算是北洋,还不是要受爷的管,咋的,爷有旗籍,就是你老子!”

    局面已经控制不住了,曹杰几人越缩越紧,这时更多的兵围了过来,很多都是鼻青脸肿,在县城里挨了揍,屁滚尿流的跑回来,此时看到这场面,都要过来泄股子邪火。

    是够邪门的,今天也不知道倒了什么八辈子邪霉,在县城里逛逛都被人揍,这些旗人军爷在外边受了气,现在要窝里横了,一贯的德性。

    “杨泽,徐建成,赵勇程,任海风!”曹杰大喊。

    “到!”四个年轻人齐声应道。

    “你们是军人,军人不能退缩,要勇往直前!”曹杰声音都要撕裂了,“有堂训导,是为磐石,是为青松,风吹不到,雨打不散!”

    “勇!”四人再次齐声应道。

    “捍卫家园,是我天职!一心为国,哪管生死!”曹杰不再后退了,和四个年轻人紧紧靠在了一起。

    “忠!”四个年轻人高声呼应,如同他们在学堂操练场上一样。

    “穷酸劲。”郝勒在二楼上边看边笑,那个跟班“七儿”立刻识时务的拿过烟袋子,嬉皮笑脸的给二爷点了一泡。

    “舒坦。”郝勒吞了大烟泡,精神头更足了,在楼上高声大喊:“弟兄们,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当睡着,老子还不相信了,几个学生兵,加上个酸教官,还敢把二爷就地正z法了?我操!”

    然后,楼下一百多号人一拥而上,将曹杰五人瞬间淹没。

    ……

    “听清楚了?”赵千目光如刀一样落在载振脸上。

    载振大惊,他万万没想到赵青山要的人居然是郝勒!郝勒的爹是自家阿玛的嫡系,在兵部管着事的,正二品顶戴,而郝勒的亲叔叔巴彦又是统旗军第一协的协统,七十万两雪花银砸出来的,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就算都不看,也要看钱面。

    “赵协统,你没弄错?”载振真的慌了,已经对赵千换了称呼,语调也起码下调了数十分贝。

    赵千冷笑一声,根本不回答——这种事还会弄错?你当老子和你一样傻?

    载振看着赵千的表情,一分钟之后,他确认了,赵青山没有弄错,而且今天所有的事,都是郝勒惹出来的,赵青山要自己出来见他,无非就是要告诉自己一声——这个人我要定了,你最好不要管,否则今天谁都下不了台!

    “军,军门。”巴彦在一旁满脑子的汗,结结巴巴的问:“二子他做什么了?”

    “我怎么知道!”载振突然怒了,“你的好侄儿!”

    “军门?”巴彦不知所措,张大嘴巴。

    “平时干的那些个事我都不管,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怎么会惹出这么大的事情!”载振拂袖转身,“这件事你自己和他说,我管不了了!”说罢,便谁也不理的进了县衙。

    巴彦呆呆的站在原地,肥胖臃肿的身体止不住的发抖,前面没法指望载振了,这个时候大贝勒爷除了甩手还能怎么办?就算以后要计较,现在也没辙,毕竟人家都泰山压顶,堵到你门前了!而后面乌压压的一大帮人,那赵青山就像只狼一样的看着自己,心病都要犯了!

    “不知小侄怎么得罪赵大人了……”无奈,巴彦只得强行挤出一丝笑容。

    “我刚不是说了?”赵千皱着眉笑。

    看到赵千这个表情,巴彦心中猛地一抽,气差点都没提上来。

    赵千搓搓手,从刘豪林手中接过毒蝎制式军服的上衣,穿了起来,然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怀表,拇指摊开表盖,看了看道:“要喝下午茶了,十分钟,我必须要见到那个郝二爷,否则,对不起了,巴协统,我保证你活不过今天晚上。”

    巴彦这口气是真没上来,双眼一晕,跌坐在地。

    活不过今天晚上?巴彦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因为他知道,这个赵青山是个浑人,浑起来不要命的,绝对的二百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