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咬着嘴唇往书房走去耳边还隐约传来如风正在劝慰爹的言语“义父雅儿不是个任性妄为的姑娘她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

    “是我太宠着她了她的性子该改改老高你记着她要是不认错不准她吃晚饭”爹吩咐了下去。

    我苦笑着墙上画像中娘亲的笑容依旧我看着那对和我相似的眼眸仿佛飞到了她的身边与她做着某种心灵上的交流。

    我儿时的记忆随着年龄的增大早已淡忘但是今天跪在娘的画像前记忆深处模糊的印象慢慢的被释放出来依稀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娘亲温柔的抱着我轻轻哼着好听的曲子软声软气的呼唤我“宝贝儿”会给我扎很多个小辫给我讲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

    我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想着娘亲对我的疼爱更是不后悔今日的举动。

    书房里的光线渐渐黯淡下来我抬头朝窗外望去庭院静悄悄的一轮弯月悬挂在当空原来已是掌灯时分。

    肚子里出“咕噜咕噜”的叫声开始还不觉着什么可是越跪越饿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挨饿腹里空的难受偏偏我的性格决定了我认为不对的事就绝对不会去妥协。

    独自一人关在乌漆抹黑的屋子里最让我难以忍受的倒不是饥饿的困扰而是不断在脑海里跳出的一个个的鬼故事这全是平日里如风用来吓唬我时说的从前没觉得有多可怕可是今日不知怎的全部跑来骚扰我我感到一阵阵的头皮麻。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有人闪身而入“雅儿你没事吧?”烛台被点亮如风放大的笑脸出现在我面前。

    “没事就是饿的慌”有了光亮刚才的恐惧被赶到了九霄云外。

    如风像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摸了几块糕点出来“给就知道你捱不住饿。”

    我摇了摇头“爹说了不让我吃饭的。”

    “傻丫头义父说不让你吃饭没说不让吃糕点啊”如风笑的贼贼的把点心塞到我手中。

    “绿豆糕”我大叫一声“穆如风你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我最讨厌吃绿豆了”我气坏了美食当前却现是自己平日里趋之唯恐不及的东西怎不让我气愤。

    “嘘别叫那么大声小心惊动了义父”他懊恼的挠了挠头皮“我一时情急拿错了嘛我这就给你换去。”

    看他一脸无辜的样子我也猜不透他究竟是存心的还是无意的了我丢了个白眼给他他笑眯眯的走了出去“别急等着我我很快回来。”

    我朝着他离去的方向狠狠的瞪了一眼没想到他又折了回来“雅儿你得先告诉我你怎么就动手打人了呢?”

    我没好气得回道:“怎么?你心疼了?”

    他摸摸我的头“瞎说什么呢要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去参加什么劳神子的生日宴呢。”他用手指在我脑门上弹了下“看你以后还胡说不。”

    “不敢了不敢了”我疼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我再不说了还不行吗?”我委曲的揉着自己的脑袋。

    “嗯那你把今天的事从头到尾给我说一遍”如风替我揉着脑门。

    “诗琴她出口侮辱我娘亲我口齿没她伶俐争辩不过一气之下我就打了她一巴掌事实的始末就是这样”我一口气讲完心里也轻松了不少。

    “原来是这样”如风点着头“弄明白了缘由事情就好办了我给你向义父求情去”说完他一溜烟的跑了。

    我还来不及叫他他早跑没影了我摇着头摸了摸肚子空腹罚跪的滋味还真不好受。

    又一个黑影缓缓跎步进来“如风哥哥这么快就回来了?”我欣喜的仰头我饥肠辘辘的肠胃总算可以解放了。“爹是您”我心虚的又低下了头。

    “傻孩子为什么刚才不说?要不是我听见了你和如风的对话你准备瞒我到什么时候?”爹叹着气拉我“起来吧。”

    跪了半日我的脚麻木的几乎站不住爹扶我到书桌前坐下“是爹错怪你了。”

    过了好一会双腿才逐渐恢复了知觉我拍了拍衣裳又跳了几下“爹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爹捏了捏我的脸“雅儿爹知道你一直想知道你娘亲的事情今天我便遂了你的心愿。”他看看我后走到墙角小心的取下了画像放在一边伸手在墙上推了一下此时墙上出现了一道四方的暗门我低呼一声没想到这画像后面还另有玄机。

    他打开暗门摸出了个一个精致的锦盒用衣袖掸落灰尘交到我手中“这是你娘留给你的拿回房慢慢看吧。”

    我的手指轻抚着盒盖竟然有些不知所措那个爹爹隐瞒了那么多年很严实的秘密现在就轻易的躺在我的手中。“爹我娘她是一个怎样的人?”我犹豫了一会还是问了这个我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爹迟疑了一下目光扫过了画像嘴角泛起了一丝微笑但是迟迟没有开口。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终于吐出了一句话“你娘很美样子虽然柔弱但性子非常倔强她认准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对于感情也是如此飞蛾扑火在所不惜。”爹叹息道:“她是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无论是谁失去她都会是一生的遗憾。”

    爹垂下了头痴痴的盯着画像我不敢再惊扰他默默的走出了书房。

    回到自己的屋子我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锦盒锦盒里是一封信和一块通透的玉佩玉佩是用丝帕包裹着的。我深吸了口气将信贴在胸前胸口因紧张而剧烈起伏。我用略微颤抖的手指缓缓的打开了信纸娟秀的字体展现在我眼前:

    雅儿

    我的女儿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相信你已经快乐的长大了。你的童年我没有陪你一起渡过在这里我想向你道声对不起。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因为我自私的选择了逃避而不是面对。或许你会怪我甚至会因此恨我但是我想告诉你的是平平安安的生活在百姓之家才是最幸福的这点我深信不疑。所以不要怪我擅自为你安排了你的人生不要质疑一个母亲对你的爱。雅儿无论我身在何处你始终是我心底最深的牵挂。答应我要好好的照顾自己。

    娘亲

    在这封简短的书信下面另附有纸张洋洋洒洒的写满了娘年轻时候的事情包括她与我亲生父亲的相识相恋相知相爱这是一个很凄美的爱情故事娘亲用了整整几十页来叙述但是提及她最终的决定时却是匆匆一笔代过尽管笔墨不多我也能看出她做出这个决定是多么的坚决但又是多么的不舍最后几页字迹较为潦草而且上面泪迹斑斑可以相像她写这封信的时候心里已经悲痛到了极点。信中还强调了玉佩是一件信物轻易不可示人实在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以请人送入宫里一切便可逢凶化吉。

    视线渐渐模糊泪水无声的滴落在了信纸上在没见这封信之前我固执的认为娘亲只是躲在了某个地方总有一天会再出现在我面前而现在我终于明白这是我的一个梦想。早在八年前她就跟着我亲身父亲去了我叫了那么多年的爹其实只是我的养父。如果不是娘的亲笔书信我绝对不会相信自己的身世是这般的离奇。

    我更不明白的是世间情为何物竟叫人生死相许。

    我独自关在屋子里三天任谁来都没有开门常常是我倚靠在门楣的时候听得门外有长长的叹息声。这些年因不敢轻易触碰而被我刻意尘封的记忆也随着娘亲信里的描述慢慢的清晰起来原来那个皇宫里的人与事离我是那么远又那么近。娘她费尽心思把我送出了宫很难不去想象皇宫那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收起了那些沉重的险些让我抗不住的信笺我将它们重新塞进了锦盒中又藏入了檀木箱的最底层做完了这一切我深吸了口气打开了房门。

    一打开门便看到爹担忧的神情和布满血丝的双目“雅儿”他轻声的唤我我偎进他的怀里“爹”我小声叫着一遍又一遍他抚摸着我柔软的丝“孩子爹很担心你。”

    我轻轻的靠在爹的身上那些浓的似乎化不开的烦恼就这样伴着他温柔的怀抱而随风飘逝了。

    一个月后便是清明像是要映衬那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有名诗句那样霏霏雨丝飘飘洒洒打在人们的脸上头上和心上。

    我左手垮着竹篮右手边是爹和如风我们走在出城的小路上迎面而来的男女老少脸上多多少少都带着点忧伤。

    这条小路其实并不陌生几年前爹也曾经牵着我的手踏过这块荒芜的沙丘。也就是在这条小路的尽头他要我对着那座看似简陋但时刻保持着洁净的墓碑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只是当时我并不知道那里埋的就是我的亲生母亲。

    在这片杂草丛生前前后后都是累累荒冢的区域中娘亲的石碑格外的显眼墓上长满翠柏参天耸立周围有花墙围护坟墓和树木之间还罗列着一些石碑和石桌。

    爹上前几步蹲下身体拔去了坟头上的几茎枯草用衣袖抹了抹碑文。如风帮着我在墓碑前铺上一层厚厚的油纸我把竹篮里的果品取出依次放好。

    再次站在娘亲的坟前心潮起伏不定她的一生都系在了她所挚爱的那人身上可是死却不能同穴很想亲口问上一句明知这样的结果她是否后悔又是否会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不值得。虽然她不会给我任何答案但是血脉相连的心灵相通可以预见即便是再来一次这仍然是她无悔的选择。

    身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我诧异的回头那人右手握着拳头抵在嘴边左手捧着一束淡紫色的五瓣花朵奇怪的是他竟然是个上了年纪的金碧眼的洋人。

    “沈先生是来祭拜若涵姑娘的?”他说的一口流利的汉语若不是他正对着我们说话根本想象不到是出自他之口。

    爹爹微一颔“想必艾伦先生也是。”

    那被称作艾伦的洋人没答话而是把那束花儿搁到了娘亲的碑前再虔诚的鞠了个躬随后他的目光缓缓的落在了我身上。“这是?”他奇道“是若涵姑娘的女儿?”

    爹点了点头艾伦释然道:“当年我第一次见到若涵姑娘的时候她也是这般神情。

    我忽的来了兴致这位白皮肤高鼻子的洋人居然还是娘亲的旧识从他那里是不是可以知道更多娘亲的事情呢?

    爹朝艾伦走近一步尽管压低了声音仍是有几句话飘进了我的耳朵里隐隐约约听到爹询问艾伦皇宫里的事情而艾伦一一作答皇上皇后娴妃谦妃……甚至我还听到了弘瞻的名字乾隆三年三月皇帝将皇六弟弘瞻过继给了果亲王允礼。心头微微一震弘瞻是我那个可怜的弟弟吗?我离开他的时候他还未满两周岁如今也是个十来岁的英俊少年了吧。

    对于宫中的事儿艾伦娓娓道来如数家珍最后他还给爹留了他现在的住址城西的洋学堂我也不知出于什么考虑便鬼使神差的将这个地址牢牢的记了下来。

    他们又寒暄了几句艾伦才告辞离去。

    忽然间就沉默了下来一时间让我很不习惯爹的静默里含着犹豫怀念和悲苦他静静的站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对我说道:“雅儿你同如风先回去吧爹还想独自待一会。”

    我刚想说要留下来陪着他如风抢先应了一声拉起我就走直到拐上了大道他才松开了手。

    “如风哥哥你为何要拉我离开?”我有些不悦的问道。

    “雅儿义父有心事。他想一个人静一静我们不该打扰他。”如风好脾气的回道。

    我回想着刚才的情形边想边点头。毕竟还是孩子心境在如风提议去逛集市时我便全然忘了之前的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