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后太后自要歇息众人便都散了。

    回到清馥殿碧裳忙给我斟茶我挥手叫她别忙唤来阿离道:“吴良辅把新茶送来了吗?”

    阿离见我无端问起虽觉奇怪到底翻查一番道:“送来了各色新茶比着皇后娘娘的例黄山毛峰西湖龙井安溪铁观音君山银针六安瓜片共五种咱们还没有回宫的时候就已经送来了格格怎么想起这个来了?”

    我点头吩咐道:“把每色茶分出一半来送到宁寿宫去。”

    朱颜不解道:“贵太妃一切用度比着太后的例这茶叶比咱们还多了些呢怎么还要送去呢?”

    我叹口气将宁寿宫掌事太监的话复述了一遍她三人听了俱是面有愤愤之色。

    碧裳恨恨道:“吴良辅也太没了规矩平日里眼睛里没有人也就罢了如今居然敢克扣太妃的用度照奴婢说就该去回了太后。”

    阿离和朱颜取了银称来约茶叶听碧裳这样说阿离只是摇头道:“太后心里正不自在呢何苦又惹了她老人家不痛快就算回了太后有皇上护着他还不是只严厉训斥几句便完了。”

    朱颜道:“离姐姐说的是呢咱们也不必和他生气举头三尺有神明亏心事做多了喝凉水还呛着呢。”

    我本满腹的愁肠怒气被她们软语细言的也消了大半微微一笑道:“倒都长了出息。韬光养晦竟也懂的了。”

    阿离粲然一笑道:“瞧格格说的在寺中住了这些日子韬光养晦不敢说。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倒是明白了些许地。”

    惟碧裳撇了嘴道:“和他那样的人讲什么天理报应的。一顿乱棍打出去了才是见他日日在眼前转悠气都气死了哪里还有命等着看他得报应呢。”

    朱颜点着碧裳地额头笑道:“偏你饶舌格格就打她去宁寿宫这趟差吧。还咱们一会子耳根清净。”

    我亦笑道:“也好碧裳送过去吧我也要歇息歇息。”

    碧裳无奈只得寻了景泰蓝托盘捧了出去我又叫住了她嘱咐道:“太妃神智不清若问你什么言语上要留意当心莫要刺激了她。最好悄悄的给了掌事太监就罢。”

    碧裳又歪着头道:“要是遇见太妃太妃问是谁送来地奴婢可该怎么回呢?”

    我想了片刻。笑道:“你就说是庄妃娘娘得了送给她的。”

    碧裳亦是一笑自出门去了。

    我命太监进来把雕花紫檀木摇椅搬到殿前的廊子底下阿离又赶上来铺了云锦薄被。我歪了上去暖暖的光线洒在脸上。顿生困意。恍恍惚惚倒也睡着了正迷糊着只听得碧裳压低了声音在那里和阿离朱颜咕哝着什么。再想睡时却也睡不着了遂半眯着眼唤道:“碧裳。”

    碧裳忙赶过来道:“格格怎么这会子就醒了?”

    我懒懒问道:“送过去了吗?”

    碧裳笑道:“正是刚打那边回来呢可巧太妃在院子里晒暖儿瞧见我问我是哪个宫里的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倒吓了奴婢一跳.更新最快.”

    我睁开眼睛用手肘支起半个身子问道:“你怎么回地?没有什么差错吧?”

    碧裳笑道:“奴婢就说是庄妃娘娘新选的侍女奉庄妃娘娘之命给贵妃娘娘送茶来了。太妃还打开来瞧了瞧说成色不错。”

    我这才安下心来又躺回去道:“吴良辅克扣茶叶之事你们出去不要外传宁可得罪君子不招惹小人。”

    阿离朱颜碧裳都应了碧裳又倚在我一旁吃吃笑道:“格格太妃身边多了个小宫女长的很是秀气又乖巧。”

    朱颜笑道:“成日家说嘴这会也打嘴了吧莫不说咱们格格这宫里头的哪位娘娘不是在美人中千挑万选的拔尖如今见了个俊秀的就得了宝似的现摆。”

    碧裳瞪了朱颜一眼低声笑道:“我要说的不是这个那个叫云意的宫女倒是有点贵妃娘娘地眉眼。”

    我只淡淡笑着不做声阿离却道:“你又在这胡说了叫人听去了怎么得了?吴良辅又是个肯在这上头叫真的听见你拿个宫女比贵妃娘娘又要不消停了。碧裳冲我吐了吐舌头做鬼脸儿阿离只拿她无奈。

    我起身笑道:“太后也该起了我上前头去伺候着你们闹去吧。”

    碧裳挽住我笑道:“奴婢跟着格格去前头省得她们两个串通一气的欺负我。”

    东暖阁里太后正在虔诚地礼佛苏麽麽在一旁陪着见我去了忙微微摇手示意我不要出声只听得太后喃喃道:“佛祖保佑我大清安定繁盛百姓丰衣足食。”

    说罢苏麽麽上前将香插在炉里我搀了太后起身坐在南面通炕上。

    苏麽麽笑道:“佛祖见您这样诚心必定叫您如愿的。”

    太后取茶饮了一口方道:“我一向是尽了人事才去听天命地人必先助而后人助之自己个都放弃了佛祖更不会助你了。”

    片刻又道:“家国亦是一样地道理家必自毁,而后人毁之。国必自伐,而后人伐之。”

    苏麽麽笑道:“您是怎么了好好的和咱们论起家国大事来了。”

    我琢磨了半晌只默默地不做声。

    太后忽对我道:“今儿早上去见皇上了吗?”

    我点头黯然道:“九哥心意已决万难逆转。女儿在养心殿听见九哥已经命礼部的人明日早朝上奏历代废后事宜了。”

    太后长叹一声淡淡道:“废了又能如何?他以为废了惠儿董鄂宛宁就能做我大清的皇后吗?这不过是痴想罢了。就算当真废了惠儿蒙古还会送另一个公主来联姻。”我闻言不禁愕然道:“另一个公主?”

    太后平静地看了我一眼。眼中却无法掩饰的流露出难言的心痛我恍然忆起太后那日对福临说地那番话:立蒙古科尔沁的公主做皇后并非因着我地关系而是因为满蒙联姻是大清国策更是大清皇室的立国之基。有着蒙古四十九旗的支持我大清才无后顾之忧不至腹部受敌。

    心内已如明镜般的雪亮却仍忍不住的道:“额娘若真地废后惠姐姐可怎么办她这般好强这人怎么能受的住?”

    太后打叠起精神镇定道:“单凭无能二字怎能轻易废后。惠儿虽娇纵了些终无大错还要慢慢想些法子使福临回转过来。”

    我略微安心。苏麽麽道:“太后上次皇上要立太子。您亲自去找了皇贵妃才使皇上打消了主意。不如

    太后沉默着不做声我和苏麽麽亦不敢多言。

    几个宫女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将宫灯燃亮。室内霎时的明亮叫人回过神来苏麽麽自出去打点晚膳。

    太后手中捻着墨绿的翡翠十八子手串玉珠碰撞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我终是耐不住这般死寂起身往茶钟内续了滚烫的热水强笑道:“额娘您尝尝这是今年的新茶您喜欢的六安瓜片。”

    太后放下手串接过茶钟抿了一口正要说话只听见一阵嘈杂地脚步声传来我和太后不由得疑惑正待询问苏麽麽一脸惊慌失措的小跑了进来急急的道:“太后四阿哥不好了太医们束手无策皇上了狠要杀了他们为四阿哥抵命您快去承乾宫瞧瞧吧。”声太后手中的细瓷茶钟应声摔在水磨青砖地上唬了众人一跳。

    不待众人醒过神来我已扶着太后匆匆往承乾宫去。

    夜色初上宫女们提着宫灯在前头照亮我心慌地厉害脚步亦有些踉跄不稳手心一片冰凉。

    承乾宫里灯火通明远远便听见福临地暴喝声和太医的求饶声绕过大理石影壁诸妃却都站在殿外三五成群地窃窃私语着惟独宁妃和佟妃远远并肩站在一侧并不交谈。

    众妃见太后过来皆跪下请安太后瞥了众人一眼只道:“站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不进去却没有人出声大概是被福临的愤怒吓住了。

    太监大声的通传道:“太后驾到!”

    众妃随了太后一道进得殿去只见太医宫女太监乳母黑压压跪了一地正殿之内凡器皿之物俱已被打碎一片狼籍。

    福临颓然的瘫坐在地上右手隐隐有些血迹吴良辅试探着去给他包扎伤口却被福临一脚踹开。

    形容消瘦面色苍白的宛宁守在摇篮前双目紧紧盯着尚在襁褓之中的孩子痴了一般喃喃道:“皇上您别动气他只是睡着了过一会就会醒的等他睡饱了就会醒过来对我们笑了。”

    太后走上前掀开罩在摇篮之上的轻纱只见四阿哥面色黑青小嘴微微抽搐着呼吸之间极是微弱时断时续气若游丝。

    宛宁给太后深深嗑了个头惨笑道:“太后您来看四阿哥了吗?您要常来看他给他带些福气这样他才能活的好。”

    太后对跪了一地的御医道:“四阿哥是什么病怎么突然就这样厉害了?”

    为的太医院院判颤抖着道:“回回太后四阿哥不是染病。”太后冷冷道:“不是染病是什么?”

    福临猛然起身冲到太后面前厉声道:“您瞧不出来吗?是中毒四阿哥是被人下了毒。”

    太后盯着福临镇定道:“你疯了吗?”

    福临阴惨惨笑道:“我是疯了是疯了我疯到和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同床共枕这些年我疯到竟还心存旧情想不废后哈哈哈哈是我是我害死了我的儿子。哈哈哈哈哈。”

    死一般的沉寂中福临的笑声直叫人不寒而栗。

    太后惊道:“福临不可胡言就算是下毒你又怎知是皇后所为?这个罪名太大了你可不能只凭猜测就妄下断语。”又对太医道:“太医你可诊断仔细了确实是中毒吗?”

    太医哆嗦着道:“回太后四阿哥的所有症状都确切表明了是中毒无疑。”

    太后道:“所中何毒?能不能解?”

    太医哭丧着脸叩头道:“太后四阿哥所中是巨毒鹤顶红无解。”

    太后身影略微一晃苏麽麽忙上前搀住扶太后坐在塌上太后无力的对乳母道:“你们是怎么照看的?阿哥无端怎么会中毒的?”四阿哥的乳母哭着爬到太后身边哀哀道:“太后奴婢们一直不离阿哥身侧眼错不见的盯着奴婢们也不明白好好的阿哥怎么就中毒了啊。”

    太后怒道:“阿哥一直跟在你们身边你们不明白那还有谁清楚?”

    乳母只是哭泣着茫然说不出话来太医斟酌着道:“太后臣仔细检查了阿哥一日之内所进的所有食物却不见有鹤顶红臣推测鹤顶红或是涂抹在阿哥嘴边而中毒的。”

    太医话音一落众人只觉胆寒宛宁突然大声呵斥道:“你胡说阿哥分明是睡着了谁说他是中毒了你不要胡说。”

    福临缓缓走至宛宁身侧将她揽在怀里眼中悲痛的象要泣出血来宛宁轻声对福临道:“皇上四阿哥睡着了你要他们都小声点不要吵醒了他。”

    两行清泪从福临哀伤的面上滑落只挥挥手道:“你们都出去吧。”

    众人看向太后皆不敢动弹太后默默注视了福临半晌长叹一声道:“我们都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