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世伟出去的时候,其实外面的事情已经结束,正好石鸿进退两难,不知所措之下,正想咬咬牙,狠狠心,同对方过过腕子呢,免得回去见了巡抚大人弄个办差不利的下场。 更新最快眼下有了这周世伟派人通知的事由,他自然知道其中的厉害,很明显么,巡抚大人这是不想正面与对方碰撞,自己还出这个头干什么,立刻顺坡下驴,连个屁都没放,灰溜溜的带着一众巡抚标营的士卒返回了驻跸府邸之中。

    另外一边,龙致远已经收到了巡抚标营撤回去的消息,心中微微冷笑,看来这巡抚曾山是已经认出了自己,不过这不打紧,原本就是要上门说话的,正好,剥了人的面皮之后,也应该送点甜头上去了,毕竟日后同曾山合作所带来的好处,要大于同他分裂的状况;

    至于两人之间会有会有什么嫌隙,这一点龙致远倒是不担心,就算是有嫌隙那又如何,只要双方都是成熟理智之人,有着利益联系,嫌隙在利益面前没有什么不可以抹平的。更何况,龙致远心中有数,自己这送去的饵食恐怕没有那么好吃到肚子里面去,吃了一次,吃了两次,后面恐怕你就是不想吃,也停不下嘴来,到了那个时候,吃不吃也就由不得你说话了。

    不过现在么,龙致远倒是不急,叫着丁四又烧了壶水,就在铺子里面坐着,他要在等一等在进去,现在估摸着正是曾山气冲牛斗的时候,不够平和,等他冷静下来了,双方才能再次谈判合作,不至于见面就发生激烈的冲突和对撞。

    反观曾山,这个时候正端坐正堂之上,又仔仔细细的听着石鸿讲述了一番刚才发生的事情经过,心中有了决断,看来龙致远只是想向自己示威,并没有同自己决裂到底的意思,正是因为如此,才将曾六金直接说成是冒充自己亲戚的骗子,这样给双方留下了缓和的余地和颜面,哪怕之前心中已经算到,自己试探会遭遇到这种结果的准备,但是曾山心中一阵巨怒。

    果然是年轻气盛,自己刚刚出手,什么针对龙致远的具体事情还没有做下来呢,只不过是想将巡抚衙门从广宁放到辽阳,这位年轻的世侄就有如此剧烈的反应,完全不给丝毫的面子,直接就一个嘴巴甩到了自己的脸上,如此激进直接的行为是曾山完全没有想到的,不过这倒是同龙致远在济南的表现相符,这个人就如同一只护食的雄狮,对自己人不在乎利益的交换,但是属于自己地盘里面的草木都容不得外人侵犯丝毫。

    可是就算知道了对方在**裸的抽打自己的脸面,现在的曾山又能如何?同对方翻脸?嗯,这不可能,曾山知道,不管是现在还是未来,自己打压对方可以,遏制对方也行,但是不管如何要同对方对的干,恐怕这个时候第一个不答应的就是皇帝陛下,要知道龙致远可是承诺了每年上缴给皇帝陛下百万银钱的利益;

    有了这些银子的输送,在皇上没有找到能够替代龙致远给自己提供更多利益的人的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对龙致远动一丝一毫的,尤其是现在皇权同文官集团对利益争夺最**的时候,更是绝不可能自毁长城,这从张凯贤的奏章之后皇帝陛下的态度,就能看出一些端倪。

    当然,对曾山自己来说,完全同龙致远决裂并不代表着自己能有什么好处。要知道,可以说自己上位是龙致远一手策划和推动的,可以说,没有龙致远的策划,就没有自己现在的风光,如果将同龙致远分道扬镳,对于之后的自己绝对没有任何的好处和利益,只有坏处。

    失去了大量的银钱支持,失去了辽东本地立足的本钱,失去了在皇帝、贵妃娘娘之中的根基,甚至有可能成为龙致远用各种利益勾连起来的勋贵集团打击的对象,这么多不利因素加到一起,自己这个巡抚的位置估摸着就不好做了。

    曾山是个老官僚,而一名老官僚所必须具备的品质就是要有审时度势的能力,和明哲保身的本事,要有一种在利益面前打掉牙齿往肚子里面咽的觉悟。所以就如同龙致远所想,在暴怒之后,曾山逐条分析冷静了下来,开始更多的去思考自己如何在之后的事情里面同龙致远打交道,而不是去考虑仇恨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

    面子是什么?狗屁不值,只有利益,实实在在的利益才是正经的东西。曾山能够在济南事变之中站稳位置,站对方向,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自己的上司布政使、巡抚卖了个干干净净,说句不好听的,他就不是一个讲究原则和感情的人,这一点龙致远看的清清楚楚,而曾山自己也非常明白自己的性格特征和追求,也知道什么才是最适合符合自己利益的道路。

    哦,你说曾山这招试探龙致远的举动,想将巡抚衙门搬到辽阳来的举措是错误的?不,不能这么说,之前就说过,曾山对于巡抚衙门放到辽阳中的试探,更多的是一种对辽东各个阶层的反应和接触,看看大家对自己这个巡抚上任有没有什么决断,更是在对龙致远这么久都没有上门拜访自己不满的一次表露。

    所以,在暴怒之后,冷静下来的曾山反复思考,反而觉得自己的这次试探,是神来之笔,乃是一次非常好的决断,通过试探能够明白很多过去不明白的东西,让双方都思考的一些变化。因为辽东的水太深,因为龙致远和曾山之间地位的变化,所以两人的位置和利益纠葛的共同点和分歧也发生了变化,自己当上巡抚他的利益自然有了新的变化,而这种变化就不仅仅是在地方,更多的是在朝堂之间,而龙致远回到辽东,他的利益在哪里,在地方之上,那么地方上的利益同朝堂之间的利益有互补,互相支持,也有相对立的地方,就看如何调和。

    有了曾山这次的试探带来的负面冲突,让两人在今后的合作之中能够找到彼此双方都能接受的底线,找到这根利益原则的红线,这才是这次冲突背后所能够印证的东西,也是双方所希望获取的东西,矛盾尽量避免,利益纠葛和共同点相互加强,这是最好的双赢局面。不过这种事情往往是高手过招之间,可以意会,不可以言传的东西。

    当然,如果龙致远领悟不出来其中的真髓,而真的咄咄逼人,让曾山下不了台,甚至把整个巡抚的权威丢在地上踩踏,那么曾山也不会畏惧龙致远,顺手推舟就将这件事情暴露到皇帝陛下面前,丢到皇帝陛下面前去决断,要知道曾山不是别人,是皇帝陛下认定的代表大明王朝统治辽东百万军民唯一的,合法的代表。

    而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是龙致远一年给皇帝陛下带来百万两的金银花收入,那又如何?同皇帝陛下的威严来说,与皇权的统治,以及阶级森严的等级制度比较,都算不得什么,必然龙致远会在皇帝陛下心中落下一个持宠生娇的印象而遭受打压;

    如此状态下,无权、无钱、无兵的空壳子巡抚曾山,也就能顺杆爬的在打压之中获得自己的利益,进而在辽东真正成为能够箝制龙致远的存在,毕竟曾山知道,真正在这个块沃土之上,决定世间万物命运的,只有皇帝陛下,只有皇权的力量才是至高无上的唯一。

    但是如果龙致远知道进退,明白世情道理,自然而然就会留下权利的缝隙,明白同曾山之间的合作是必然的,也是唯一的途径。那么这个时候曾山也就不会只成为龙致远手上的傀儡,而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能够有自己的权利和势力范围,曾山才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立下功勋,进而进军朝堂,为以后能够成为阁臣打下基础。

    现在双方的碰撞已经完毕,矛盾已经产生,剩下的就是冷静,是等待,是双方下一轮的磨合和谈判。曾山生气之后眯着眼睛坐在那里,他在等,等候龙致远上门,等待这位刚刚打了自己一个耳光的世侄给自己一个交代。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的安排监视龙致远的人回禀到:“老爷,对面的人没有什么动静,依然呆在徐老头的早点铺子里面,看着那架势似乎,似乎是在喝茶!”

    喝茶?这帮强人可是大胆的很么,**裸的蔑视曾大人?但是,石鸿迷茫的看着高坐在正堂之上,听完自己叙述过程,又听到下人通报对手在喝茶的事情,面上却没有丝毫表情的曾山;他没有搞明白这是为什么。要是换了自己,恐怕立刻跳了起来,暴怒如雷,发出条*子,调来总兵衙门的大军,直接将这种敢于触犯巡抚虎威的悖逆之徒抓起来杀掉,让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这号人的存在,让大家都知道知道巡抚的权威是绝对不容许侵犯的。

    可是现在怎么了?曾大人听完自己的这番话语之后,似乎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眯着眼睛,如同一尊石像一般不说话,难道说他不想报仇雪恨?不想被人**裸的打了一巴掌之后,让人知道知道,什么事大人物的愤怒之火?

    石鸿不理解也是正常,毕竟他是一个小人物,在跟着曾山之前,不过是一个京城破落的军户出身。不是作者歧视出身论,经历决定视野,成长环境决定人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这是古今皆有的定律,所以官三代、富三代在某种程度上成为精英的几率要比普通人要大,就是这个原因,因为他们的条件好,视野开阔,经历丰富;

    这种情况在现代还不突出,信息的扩散导致整个社会架构体系发生了变化,但是在古代尤为凸显,什么事世家,为什么古人的世家能够延续数百年,上千年的历史而不衰败,就是因为他们掌握了知识,垄断了知识,形成了一套完整的知识传承和应对事情的架构制度,已经各种各样的经验传承,所以他们的起点必然比大部分寒门子弟要高上不少,更容易出仕。

    书归正传,石鸿不理解,但是周世伟却是明白的,作为曾山现在的首席幕僚,周世伟自然之道自己东翁的也行,也能够明白这种尝试后面的一些原因,也许有些事情曾山并不会同他谈的太深,但是作为一名幕僚来说,如果不能够领悟其中一些内在的东西,那么他也无法能够继任刘润普之后得到曾山的赏识。

    这个时候的周世伟面上带着笑容,挥了挥手让回禀的人下去,对着曾山作揖说道:“东翁,您刚起床,还没有吃饭呢,还是进些饭食为好。”

    “嗯~!?”曾山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周世伟,微微一笑,似乎刚才尴尬丢脸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被辽阳知府抓走的也不是自己的族侄曾六金,而是一个没有干系的旁人,他直接点了点头,说道:“也罢,宁静老弟这么一说,我倒也腹中饥火中烧,来人,上饭,估摸着这么早,你也没吃吧,来一起吃吧,石把总也辛苦了,好生休息去吧。”

    周世伟,字宁静,被东翁留下来吃饭,知道曾山希望同龙致远谈判的时候自己也留下来参与,拾缺补遗,这原本就是自己的工作,所以他也不退却,径直留了下来。而一边的石鸿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武人,也许对老爷有自己的利用价值,但是要想让老爷对自己如同周世伟一样看待,那是不可能的,毕竟武人和文人是完全两个世界的生物,于是恭敬的向着巡抚大人施礼之后,退了下去,他要好生琢磨琢磨,为什么巡抚老爷不生气的道理,作为一名能够从破落户之中冒出来担当巡抚标营把总的武官,他依靠的就是用心琢磨几个字,尤其是对衣食父母的琢磨,乃是他石鸿的头等大事。

    不一刻,饭菜上来,也是常食,小米粥、大馒头,再加上一些咸菜之类的东西。曾山是个儒教徒,讲究的就是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在用餐的时候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咀嚼,等吃完之后,也不急,捏着胡须在哪里沉思着。

    周世伟见东翁吃完,虽然自己只不过吃了个七八成,也让人撤下饭食,坐了下来,用茶水漱了漱口,笑着对曾山言到:“大人是好耐性,不过我还真没想到,在济南性烈如火,杀人如麻的龙致远,如此年轻也能有这般忍性,真是难得的紧。”

    从鼻腔里面哼了一声,曾山淡淡的说道:“我这个世侄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别看年轻,却是少年老成,要不然也成就不了如此偌大的一番事业,看着吧,这小子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就是不知道,他到底要走向何方。”

    走向何方?周世伟自然之道曾山的这话里含着何等的味道,意思是担忧龙致远未来会有什么图谋不轨之心吧。不过他却是不这么看,有这份担心是正确的,但是却是不合时宜,要知道龙致远现在是皇帝、贵妃、勋贵、边地军阀所不可或缺的人物,要是曾山这个时候冒出头来说些不知四六的话,最后倒霉的不是别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曾山自己,这年头什么都是假的,什么忠君,什么效忠朝廷都是扯淡,利益二字才是正途。

    不过周世伟跟随曾山多年,也清楚其中自己东翁的秉性,不会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于是也不言语,等待曾山下一步的说法。果然曾山继续下去说道:“不过走向何方也好,都是后面的事情,眼下,宁静老弟你觉得等会儿怎么同对方谈下去呢?”

    略沉吟了片刻,周世伟站起拱了拱手,言到:“东翁,这件事情,说到底,咱们看清楚了自己要些什么也就好谈了,我们要的是实实在在的功绩,是能够让您老人家更上一步的梯子,那么所有的东西咱们围绕这件事情来做也就罢了。”

    咳嗽一声,曾山听完周世伟的话,知道自己的这个下属已经完全明白自己的意思之后,点了点头,说到:”嗯,这话说得在理,就看看这龙致远有没有诚意了~!”

    谈完这事情,说了几桩趣闻,曾山见时候不早,日头已经近午时分,这龙致远居然还没有上门,不由得心中冷哼一声,果然好大的架子,正想同周世伟说话,就听到门房拿了一张火红的禀帖来报,言到:“报大人,辽东龙致远上门求见。”

    曾山压了压心头之火,接过拜帖,打开一看,上面倒是写的很恭敬,“后进晚辈,世侄龙致远拜见世叔当下。”这说明了什么,说明龙致远来纯粹是私人拜访,不是公务,不过话说回来,要论起公务,龙致远还真同曾山没有太多的交集,都是皇家的事务。

    拿着拜帖交给周世伟,曾山笑着说道:“恐怕还要劳烦宁静老弟出去迎一迎,我这位世侄虽然有时候比较冲动,但是总归还是讲些礼数的~!”

    周世伟心中一笑,讲理数?恐怕曾山这是自我麻醉吧,要是真讲礼数,他会对曾六金下手?当然这话,周世伟不会揭穿,双手接过曾山递过来的拜帖,起身行了一礼,直接向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