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悲歌

    “月华,不许走。”桑骏甚为不安。将赵锦绣的手捏得像要碎了。

    正在施针的容先生,抬头扫一眼赵锦绣,不悦地说:“你应他一声,免得着急,这血流更快,止血困难。”

    赵锦绣恍然醒悟,停下为他擦汗的手,低声说:“殿下,我在。”

    说出这句,想了想不对,俯下头,在他耳边,说:“玄素,我在,我不离开。”

    这句话一出,桑骏紧紧抓着赵锦绣的手,脸上却是几分舒展。容先生最后一针插好,擦擦自己的额头,淡淡地说:“这真是要听天由命了。”

    赵锦绣又慌乱得不得了,忙不迭地问:“现在可以移到府里去么?”

    容先生点点头,道:“可以。不过要轻,这伤口深,方才只是暂时止住血而已。”

    赵锦绣也顾不得回应,对身旁的卫戍吩咐拿软床来抬人。尔后,又命一名卫戍去叫了卫戍统领过来。

    那统领过来,赵锦绣不等他行礼,便抱歉一笑,道:“殿下拽着,我不便起身,如今有事劳烦将军去办。”

    “王妃有事尽管吩咐。”那统领站在一旁,看了看桑骏,眉头拧得很紧。

    赵锦绣也看一眼桑骏,身上盖着容先生的大氅,此刻像是安睡的孩子,平素脸上的肃杀全都没有了,原来这男子的容颜也是这般和美。

    赵锦绣心里一疼惜,不由得想起他的身世,也不知是经过多少厮杀与忍耐,多少次在死亡边缘徘徊,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他怕是没有睡过安稳觉吧。其他国家的虎视眈眈,国内众大臣明里暗里的使坏,还有几个弟弟的蠢蠢****。

    心里不知不觉的怜惜,忍不住伸手覆上他的脸颊。

    “王妃,请吩咐。”那统领出声提醒。

    赵锦绣蓦然醒悟,不好意思一笑,道:“抱歉,我倒是走了神。我吩咐将军的事。希望将军一定办好。你该知道殿下受伤非同小可。如今皇上下落不明,太后又昏迷不醒,殿下受伤的消息一旦走漏。就算别的国不惦记,难保自己国内的狼子野心之辈不会蠢蠢****。如今天下形势,国内一旦动,就伤元气,必得落于人后。所以,此事事关重大,将军一定要处理好,务必要封锁到殿下醒来为止。”

    那统领一听赵锦绣这么说,脸上也不由得露出佩服之情,斩钉截铁地说:“王妃,臣下定当尽心竭力,只是那——”

    统领指了指对战的几人。赵锦绣摇摇头,道:“无须管他们,是敌是友也分不清,而且那四人的功夫,不是锦王府的卫戍可伤得了,留得住的,如今你要做的事,撤回你的卫戍护卫王府。封锁殿下受伤的消息。”

    那卫戍统领刚走两步,赵锦绣又觉得封锁消息并不妥当,立马叫住他:“将军留步。”

    那人转身走过来,垂首问:“王妃还有何事吩咐臣下。”

    赵锦绣对他一招手,示意他蹲身下来。那人蹲身下来,赵锦绣悄声吩咐道:“今夜军队调动, 这么大的阵仗,前来询问的人一定很多,一味封锁怕是不行。如今,你就对外宣称,殿下的脚受了伤,不便走动,在府邸休养。”

    这男子满是赞叹地看赵锦绣一眼,立马垂首道:“臣下一定不辱使命。”

    赵锦绣微微一笑,看着那人离去的身影。

    这一刻,又觉得人影憧憧,都不分明,仿若眼前是电影的场景,影影绰绰的梦境,唯有被紧紧抓着的手是真实的。

    软床抬来,卫戍们小心翼翼地将桑骏放在软床上,盖上锦被。赵锦绣想要抽出手来,他就皱着眉头,很不安。

    赵锦绣立马像是哄小孩一般,低语:“月华不离开,月华在。”

    桑骏再度安睡下来。赵锦绣松一口气,弓着身子将就着他。正在这时,忽然几声惊呼:“王妃,小心。”

    赵锦绣转身看。只见不死心的李清音居然又抓着机会用刀砍向自己。

    真是阴魂不散。赵锦绣眉头一蹙,直觉适才的人会救自己。

    果然,破空而出的声音,从门内的墙角处传来,一连串的细小的短箭密密地袭向李清音,李清音一躲,腿上却是中了短箭。

    以刀挡的同时,李清音抽出腰间的短刀倏然扔过来,哈哈一笑:“贱人,我送你来这王府,倒是成全了你。可怜我这么多年,这么多年,竞不知他是他。我得不到的,你也别想得到。”

    这一手很快,很出乎意料,赵锦绣想要闪身,却被桑骏拉着,这一闪身,自然要拉着他,牵扯到他的伤口。

    这犹豫之间,那刀到了面前,横斜里一个人,也是黑衣劲装。身形极快,一脚踢飞那刀,手中拿一种类似于弩的器具,对着李清音一阵扫射。

    李清音浑身中了十来箭,齐眉挥剑向这人刺来,青衣人那里会如他所愿,身形一闪缠住齐眉。

    李清音挥刀而来,谁知先前的黑衣人却是一剑,刺中李清音的胳膊,尔后剑花一旋转,冷冷地说:“本想留你几日。如今看来是留不得。”

    血以一种**的方式,从李清音的脖颈里形成一股小型喷泉,李清音将面巾一拉。赵锦绣吓一跳,那哪里是李清音那张少女的脸,分明是狰狞的魔鬼。

    脸呈半透明,像是皮肤下点着点灯,而这皮肤就是磨砂的玻璃灯罩。而那皮肤下却有虫子游动着,速度越发快。

    “桑骏,我为你甘愿变成这样,我为你——,你竟然爱上那个贱人——,桑骏,你骗我,骗得好苦——”李清音嘶哑地叫,声音很是狰狞。

    这下子,所有的打斗都停止,齐眉往前一跃,喊一声:“清音妹妹。”

    李清音用刀指着齐眉,竭力喊:“不许过来,我——,蛊毒——”

    赵锦绣听不分明,却看到齐眉的脸一白,摇头道:“我无所谓。”尔后,身子一跃就要去抱李清音。

    李清音却是一闪身,直直往赵锦绣撞过来,狰狞一笑:“我死,让你下地狱。”

    浓烈的血腥味弥散,伴随着腥风恶臭,李清音拿着匕首撕碎自己的脸,狰狞的血水四溅开来。

    先前的黑衣人一跃,也是来不及。近处拿着弓弩的劲装男子也是隔着几个人,根本不够快。

    那些血水恶臭无比,飞溅向赵锦绣。

    赵锦绣明了这定是蛊毒汁液。自己避不及时,只能一手拉锦被将桑骏的头一盖。等着那毒汁的四溅。

    可有人一闪身挡在身前,大氅一挥。赵锦绣只觉眼前一黑,像是魔术师的幕布,毒汁瞬间消失。周遭声音也消失。等帷幕落下,只看见齐眉抱着李清音在跪在地上。

    适才救自己的竟然是齐眉?赵锦绣想不通:他不是巴不得自己死么?

    此刻的齐眉背对着赵锦绣,看不到表情。而李清音面目全非,浑身的白衣被黑血染红,静静躺在齐眉怀里,伸着手抚着齐眉的脸,嗓子已发不出声音,只有气声如潮水:“你——,真傻,这毒,无解。”

    “从前我就想,能替你受同样的苦就好。如今如愿了。”齐眉柔声说。

    赵锦绣从没想到这冷酷的杀手,竟也有这样温软的语气,原来这是一个伤感的故事:我爱的人,她爱的人不是我。

    “傻。”李清音张着嘴,吐出这么一个字,像是被扔上岸的鱼。

    齐眉柔柔地说:“那一年,你眼巴巴看着我,我捡你回去,就忽然不孤独了。这么多年,你没回头来看我,我也不孤独,因为我始终看着你。”

    赵锦绣听着这话,一下落了泪,像是看到多年前的自己,也是那般看着许华晨的背影,一看就是十年,静默无声的爱恋像是要将自己溺死。

    手上却有一种不一样的力道,桑骏在细细捏着自己的手,一下一下充满怜惜。

    这家伙这么快就醒了?赵锦绣顾不得落泪,掀开锦被,果然看到微咪着眼的桑骏。这锦被一掀开,他大口呼了两口气,柔和地看着赵锦绣。

    “你觉得怎么样?”赵锦绣低声问。

    他没有说话,还是眯眼看着赵锦绣,像是确认赵锦绣在身边,唇边荡起一抹笑,尔后也没说话,又睡了过去。

    赵锦绣见他呼吸均匀些,脸色也不像方才那么苍白,心里安定许多。抬起头来看,拿着弓弩的男子、青衣人、黑衣人皆不见了。只有齐眉抱着李清音还跪在那地上。

    李清音的手慢慢地放下去,齐眉抱着她慢慢地站起身,说:“乖,跟我回家去。”

    转身的瞬间,赵锦绣大骇,齐眉那张白净的脸呈半透明,里面涌动着黑线一样的虫子。

    “齐眉。”赵锦绣不由得喊。

    齐眉没有停留,只是抱着李清音,唱一支语言不明的歌,像是一首儿歌,很清丽的曲调。

    声音渐渐远去,人也没入浓雾中。方才的一切像是一场快速推进的电影镜头,支离破碎的。

    “王妃,这门——”一位卫戍问道。

    “关了吧。”赵锦绣挥挥手,吩咐抬软床的人:“去景云阁。”

    刚走两步,赵锦绣又改了主意,吩咐道:“去西苑。”

    卫戍们现在自然听这个准王妃,应声而往西苑走。刚走两步,有卫戍惊慌失措地来报告,说:“方才,方才有人潜入狱中,救走了三名刺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