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终于传来了诚亲王病逝的消息天下震动。

    大齐的细作不断地陈京之中散布诚亲王有帝王之相的传言并言之凿凿地说陈潜出征时候天现异诏火日当空是南陈出现明主的预兆此番的连接大胜正是应和了这一预言引得南陈朝中谣言纷纷人心浮动。

    朝中主和一派连接上奏终于鼓动陈帝再一次了诏书责令诚亲王居功自傲任用私人等诸多罪名令他回京叙职听令将阵前的军事尽皆交会陈帝派去了亲信接任。

    据说听完了诏书钦差还没有来得及催促陈潜启程上路陈潜就急怒攻心当场吐血昏迷了。

    失去了主心骨陈军营中立时大乱。

    倪源接到秘报之后趁机挥兵南下大败陈军于锦城灭敌五万余人取得了开战以来的第一次大捷也成功地封住了大齐朝中纷纷扰扰的议论弹劾之声。

    诚亲王勉强清醒之后听到的却是这样摧心拆骨的消息一时之间哪里还能够恢复地过来被亲信护着连接败退回建邺城倪源步步紧逼一路上兵马劳顿不堪折磨可怜一代天骄名将在退回建邺不到三天就病逝了。他这一撒手西归将满地的乱摊子都丢了下来。

    倪源率军连续攻陷十余座城池在短短不足月余的时间之内就将原本失陷的地方尽数收了回来随即兵临建邺城下日夜猛攻旦夕且下。

    “倪源果然赢到最后了。”齐泷将手中的捷报搁下淡淡地说道。脸上的神色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距离倪源的第一道捷报送来已经过去快一个月了在这一个月里面连续的捷报频传齐泷狂喜地心情已经逐渐平静下来了。现在主宰他的心情的不再是喜悦而是不安尤其是想到前些日子他下了旨意宣召伤势痊愈的倪廷宣入宫授宫可是却被拒绝了。

    因为前不久倪廷宣的母亲病逝了。倪廷宣的生母出身卑微一个不久族谱地侍妾而已所以去世之事也并未张扬此番齐泷派人宣召不久苏谧才知道了这个消息。

    据说是在侍卫比武之后不久倪源还没有动身出征的时候。

    大齐以孝道治天下去世地虽然是一个无名分的侍妾可是却是倪廷宣的生母。有了这样地理由就算是齐泷也不能将倪廷宣召入宫廷了就连赐婚的旨意也不得不拖延了下来。

    那个人心里头应该很难过吧隐约地苏谧还记得在那个悬崖的底部倪廷宣曾经用那样温暖而欣慰的声音向她讲述过他地母亲她可以听得出来他有多么的敬爱自己的母亲可是现在……

    他与慕轻涵原本是至交好友。如今也变成这样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他都如此的失败他现在心里头应该有多么难过苏谧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地狠毒。

    摇了摇头将这样幼稚的想法甩出脑海谁让他姓什么不好偏偏姓倪呢他是活该的。苏谧竭力安慰自己。

    回了宫廷觅青上前帮助她卸下钗环。

    “今天宫里头有什么事情吗?”苏谧随口问道。

    觅青迟疑了片刻说道:“今儿个刘嫔娘娘身边的侍女过来了说想请娘娘过去一叙。”

    “嗯?有没有说是什么事情?”苏谧问道。

    “听说是……”觅青迟疑了一下说道:“听说是刘嫔娘娘杨要搬出西福宫去要和娘娘您商量一下请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什么?!”苏谧的手一顿“她要搬出西福宫?搬到哪里去?”

    “听说是要搬到聚荷宫……不……集玉宫去。”觅青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刘嫔娘娘还说是因为在西福宫之中太过于不巡心还是集玉宫好距离皇上也近……”

    “糊涂!”苏谧将手中地玉梳子根根地一磕碧玉齿断裂了几根出清脆的响声。绮烟在打什么主意她清楚地很一方面是想要违约难免做贼心虚一方面是因为她身体近来已经有了起色却迟迟不见齐泷哪见临幸心中空自着急。

    可是这样不是明摆着向倪贵妃挑衅吗?就算是她不想把孩子交出来眼下孩子还太小用这样的借口还是可以拖延上一年半载的倪贵妃也不至于这样的心急一年半载之后说不定后宫就要有新的变化了。

    此时她如此急不可耐地要搬离西福宫倪晔林会怎么想?依她的精明怎么会不起疑心?!

    苏谧站起身来说道:“不行我这就得过去一趟让她赶紧打消了这样的主意。”

    “这个……”觅青犹豫地说道:“奴婢听宫人说好像刘嫔已经将折子递上去了。说集玉宫原本就是她居住的旧地又是冬暖夏凉最适宜小皇子的居住请求皇上垂怜体恤。还请娘娘在皇上面前为她美言几句……”

    苏谧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静默地看着眼前铜镜里面恍惚纤细的侧影。然后她猛地将手中的梳子远远地扔了出去碧玉粉碎的声音清脆而尖锐她低下头无限疲倦地趴在梳妆台上乌黑的长蔓延而下像是化不开的结。

    这个宫廷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都让她疲惫不堪……

    对于刘绮烟要求搬离西福宫的折子齐泷连想都没想就朱笔一挥爽快答应了眼下战事正紧张的时候他根本没有功夫去理会这种一个宫妃搬家的微末小事。

    当苏谧问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批复的折子已经递到了西福宫之中对此苏谧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失去了。

    从十一月开始倪源就督促士兵加紧攻势日以继夜如火如荼。

    十二月上旬的时候失去了主师的建邺就已经危在旦夕建邺是南陈的门户大城边陲重镇距离南陈的国都不过三五日的马程而且都是平原乡村无险可守一旦攻破建邺大军随时可以南下一马平川对于诚亲王的死陈帝悔恨交加连连在朝中下旨自责追悔又将当初带头上奏要求严惩诚亲王的大臣狠狠查办了几个可惜人却死不能复生了。

    听闻建邺危机的消息陈帝紧急派遣援军奔赴前线支援却被倪源的伏兵逮了个正着尽数歼灭在建邺城外。据说陈帝闻讯当场晕了过去。经过御医连夜救治才勉强清醒却已经难以理事了朝中只好暂且由太子摄政。

    一旦建邺被攻陷南陈的都城就全无遮掩完全暴露在齐军的势力之下齐国数次攻打南陈都没有一次像这样的接近过成功。

    齐泷这几天几乎都没有合眼连续数夜精神处在一种极度亢奋的状态那种兴奋和紧张局势的情绪在他身边的苏谧感受地一清二楚。

    而今天在接到一份折子之后齐泷一反常态地举止有些失措起来他拿着手中的折子脸上喜忧之色不断交替沉吟了半响似乎都难以决断。

    苏谧扫了一眼奏折那里由三军主帅倪源自前线上呈的奏折基本上都是报告战况的最近的每一道折子几乎都是让齐泷喜不自胜的消息这一次有什么不同吗?让他这样失态。

    “皇上有什么为难的吗?”苏谧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前线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了?”

    齐泷摇了摇头拍着手中的折子说道:“倪源刚刚传回来的是捷报刚刚在建邺城下歼敌三万俘虏两万将南陈意图增援建邺的援军打地丢盔卸甲狼狈逃窜。”

    “恭喜皇上了”苏谧笑道:“那皇上为何要忧心呢?”

    齐泷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奏折递给苏谧:“你自己看看就知道了。”说完站起身来渡步到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苏谧迟疑地接过那本奏折翻看细看。

    “……臣以庸碌之材受命领军委以重任不敢懈怠今军中士气正盛军卒用命上下一心而南陈疲惫不堪不击彼之气既夺……”

    前面是一段论述战场如今形势的客气话其中不乏歌功颂德之意苏谧匆匆地一扫而过接着往后看去只看了一眼就震惊了。

    御驾亲征?!

    宏图霸业

    “皇上!这是……”苏谧惊疑地问道。

    同时脑海之中飞快地转动起来倪源这一招是什么意思?

    如今南陈不堪一击灭国之祸就在眼前他即将建立身为臣子最出众的功劳了为何要上这样的奏折呢?

    齐泷不通军事对战事压根儿一儿帮助辄没有此时却要把他叫去……

    是了倪源也知道一旦自己成功的攻克了南陈倾国之功就在眼前少不了要有功高震主之嫌了。而如果齐泷上了前线御驾亲征则一切都不同了战场上的一切功劳当然是归属于最高的指挥者即使这个指挥者不过是个摆摆样子的木偶什么用处都没有的。但是战后论述起来无论是民间还是朝廷肯定都会上下一词地认定灭亡南陈一统天下的功劳却是归于大齐的天子——齐泷本人而不是他倪源了。

    倪源充其量不过是个君前效命的臣子听从指挥的人而已。

    但是齐泷的心里头自然是明白倪源的功劳该有的好处一点儿也少不了他的同时又不会将自己置身于风口浪尖上避免了功高震主兔死狗烹的结局。而且……苏谧转头看着齐泷的神情只怕也让齐泷更加的信任他绝无不臣的野心了。

    倪源好精明的一招啊!

    “皇上御驾亲征何其的危险您身系万民岂能够轻易涉险……”苏谧连忙阻止道。

    “我们大齐马背上得天下朕的父皇未及弱冠就亲自率领兵马踏上战场一生征战杀伐从来不落人后。朕如今已经二十有三了却从来没有亲身经历过一次战阵真是枉为人子啊。”齐泷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心有戚戚地感慨起来。

    苏谧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看来齐泷是被这一道奏折打动了。

    如果让齐泷这次出去了只怕将来倪家的地位更加难以撼动了。自己这一生还有机会报仇吗?

    “皇上京机重地国之心腹。不可一日无主啊一旦皇上出去了朝廷上谁来处理国事呢?”

    “如今朝廷上势力稳定。六部的官员都各司其职毫无差池。日常的事情可以让各部各司自行处理。牒九牛二虎之力事情如果不是紧急地事务可以等朕班师回京再行处理。而等不及的则可以由几位大学士会同豫亲王和众位大臣共同处理。”

    “可是万一有奸伪小人趁机弄权作势该如何是好呢?”苏谧反驳道。

    “几位大学士都是父皇在世的时候留下来的肱股重臣为人都是忠义可信豫亲王行事稳重不落人后而且这些重臣又相互牵制怎么会有弄权之嫌呢?”

    “由他们共同处理国事。朕也放心了再说如今前方战事虽然紧张国内倒是一派稳定又是严冬时节大事也不外乎军事粮草筹集车马供应之类。”

    “此外都是些赈灾天气之类的小事原本就无需朕多虑。”

    齐泷一边整理着自己的思绪一边说道与其说他是在说服苏谧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倪源刚刚送来地奏折也说过如今我军士气正盛而且南方天气炎热目前正处在严冬季节最适合我军出战这一战按照倪源的估计等到到明年夏季来临之前就能够结束。”

    “皇上南陈虽然现在处理劣势可是它立国长久还胜于我们大齐民心稳定国脉绵长就算倪将军武功盖世谋略无敌如何能够在短短地半年之内就……”

    “半年之内想要完全的平安南陈当然不可能了倪源就算是神仙也不敢这样的夸口啊。”齐泷笑道:“不过这半年之内集结兵力将南陈地都城攻陷还是不成问题的。只要攻克陈京朕就可以班师回朝了。其余的番王以及地方势力可以留给倪源后来慢慢的处理嘛。”

    齐泷地脸上露出跃跃欲试的喜色。这一番话下来简直是只有出征的道理毫无拒绝的缘由了。

    亲自统一天下是历代帝王莫大地荣耀!这个乱世已经持续了二百年英雄人物辈出却没有一个人这样地接近过这份荣耀。想到自己的即将建立的前所未有的宏图伟业齐泷简直要高呼雀跃了。

    苏谧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可是没有等她开口齐泷已经笑道:“朕也知道谧儿是担心朕地安危的不过不必忧虑朕身为主帅又不是亲自上阵杀敌身边时时刻刻有千军万马。”

    “皇上战场形势瞬息万变谁能够保证皇上身边一直……”

    “这一点朕也考虑过了”齐泷挥挥手打断了苏谧地话说道:“前些日子朕听说那个枯叶禅师的弟子也已经回来了为何没有过来见朕呢?”

    苏谧心中顿时涌出不好的预感她低头道:“他不过是个低级的奴才品级低微怎么敢贸然晋见皇上呢?失礼之处请皇上见谅。”

    “哈哈”齐泷朗声笑道:“他都是大师的弟子了身份自然不同哪里还要讲究什么品级啊。他一回宫就去了你那里可以看得出是个顾念旧主的人朕自然不会追究谧儿无需担心。”

    “他现在身份不同既然是大师的弟子我就传诏授予他官职这一次就让他出征伴驾吧有这样的高手护在身边谧儿也可以放心了。”

    苏谧心里头苦不堪言她一直是把陈冽当作自己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来看待的而且也是她身边最为倚重信赖的人别的不说呈旦陈冽走开她与宫外势力的联系要打上不少的折扣。而且她一直希望陈冽能够脱离这个宫廷可是他为了她而留下来如今却因为自己使得他去做他不愿意地事情。

    眼看齐泷这一脸兴奋的神色苏谧却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拒绝。

    回了采薇宫,苏谧向陈冽说了今天的变故,“如果你不愿意去的话我顺应潮流推辞去。”她说道无论如何她是绝对不希望陈冽为她去做违心的事情的。

    “二小姐是希望我去吗?”

    苏谧自然不会对她说假话她沉吟了片刻说道:“我是希望齐泷能够平安回来地……这一次倪源的做法看似高明而且无懈可击可是我心里头总明一种不安的地感觉也说不清楚是什么。”苏谧蹙起了眉头她实在是说不清楚自己这毫无缘由的担心究竟是从何而来。

    她总是觉得倪源的谋划和目地不是这样简单才对也许是长期的敌视让自己把他想象的太复杂了。

    陈冽笑道:“这没有什么不好的我既然希望留在小姐地身边自然是地位越高越好这样对小姐的用处也大。”

    “你不必考虑我……”苏谧急促地说道。

    “这也是为了我自己”陈冽阻止了她的话坦率地笑道:“这也是我自己的私心而已枯叶禅师对我有授业之恩在寒山寺地时候我们谈了很多也许我一辈子都没有大师他那样广博的胸怀吧。不过他希望能够结束这个乱世的心愿我是知道地。齐泷此人关系重大无论对于小姐的计划还是对于大师地愿意来说他都是不可或缺的你们两人的愿望不就是我的希望吗?所以说我这一次保护他也是为了我自己。”

    “而且大师他……”陈冽轻叹了一声终于说道:“大师他的身体恐怕不行了。”

    苏谧默然想一想也确实如此枯叶禅师如今已经是近百岁的高龄了虽然在民间的传说之中已经是近乎神话一样的人了可是他终究还是一个凡人不是神仙。

    她忍不住一阵黯然她对枯叶禅师一直是有一份自内心的敬慕之情。虽然自己不能够像他希望的那样选择但是这份尊敬却没有丝毫的变化。枯叶禅师原本就不是卫人他为了百姓计为了天下计选择支持齐国也没有什么让人怨恨的而且他不仅是自己父亲的师傅还在悬崖之下救了自己一命。

    这些日子苏谧也时常和陈冽谈论起枯叶大师的事情在传授完陈冽武功之后枯叶禅师就离开寒山寺向西方云游去了这一次西去虽然未曾言明但是陈冽知道他的身体已经逐渐衰弱所以他老人家才会索性放下一切世俗挂念干脆的西行而去吧。如果不是因为挂念苏谧陈冽他也许就侍奉在枯叶禅师的身边畅游天下去了。对于自己尊崇的人的心愿陈冽也希望能够替他达成。

    不久后宫之中又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新近晋封的刘嫔去世了。

    刘绮烟在搬进了漱玉宫之后继续安心养病原本孕妇产后三个月就可以开始侍驾承宠了可是她因为难产的关系身体一直不好无法承宠。心自着急却也无可奈何直到近些天身体渐好于是按耐不住带了宫人出去散心。

    原本白天的时候还是好的心情爽朗地带着宫人在碧波池之中畅游嬉耍可是回去之后不久就开始热还不有支撑到太医过来竟然就这样暴毙了。

    据太医之后诊断说是因为产后身体一直不骨休养过来就贸然搬动地方水土不服而且漱玉宫临近寒冬气候寒冷风大伤身使得刘嫔原本就虚弱的身体禁受不住中风暴毙了。

    齐泷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之后问得第一句话就是小皇子怎么样了得知小皇子并未随同出游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也不过是叹了几声就命人将刘嫔安葬了好歹顾念着她身为小皇子的生母特令按照贵嫔的礼节厚莽了鑫册上也以贵嫔位份记下之后一切事务交由内务府按照规矩办理就好。

    现在他诸事缠身实在是没有多少精力瞩目于一个后宫之中早已失宠的妃嫔的生死如果刘绮烟不是皇子的生母他只怕是连过问的功夫都没有了。

    小皇子的抚养成为接下来面临的重大问题。由谁来抚养皇子呢?原本宫中都以为必定是倪贵妃无疑了谁知齐泷却下诏将皇子的无养权交给了近乎避世隐居的皇后并且下旨道:“如今中宫膝下空虚非国家幸事皇后又贤明有德抚养教育小皇子朕也放心。”让宫中的人禁不住愕然相顾。

    这件事在宫里头还留下了一个意外的后果漱玉宫变成了宫妃人人都厌恶的地方连接三代居住在那里的妃子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使得后来齐宫之中的宫妃宁愿去住偏远的宫室也不愿意到富丽堂皇的漱玉宫中居住了。连带碧波池也被宫妃们斥之为不祥之地少有人愿意涉足了。

    齐泷御驾亲征的消息在朝中引起了轩然大波众多的朝臣一个个捶胸顿足哭天抹地的好像齐泷是去送死了一样。而另一派的人当然明确地看出了齐泷此举的意思赶紧上表歌功颂德马屁不断无论是怎样的反对或者赞成都丝毫无法撼动大齐帝王御驾亲征的决心。

    皇帝亲征的架势当然不凡齐泷的心情急不可耐内务府的人忙得脚不着地尽快地将齐泷出征的一切事宜准备妥当。

    新近召庥的增援南部前线的十万大军已经整装完毕等待着这份由帝王亲自领军出征的荣耀的降临。陈冽被提拔为钦侍令随同齐泷出征对于这样一步登天的提拔没有任何人提出异议知道了陈冽即将承担的任务和他出身之后所有人对于他的晋升都没有丝毫的奇怪。

    同时颁下的还有在新一年改元天统的旨意这个崭新的年号昭示了大齐年轻的帝王迫不及待地统一天下的内心。帝王的恩泽当然也泽被后宫顺应改元的天命六宫同封恩旨不断苏谧连升两级晋为正二品的六妃之一也算是兑现了齐泷日前提到的赐予苏谧的赏赐同时这也是苏谧在这个大齐的后宫里面以一个妃嫔身份所接受的最后一次晋封。

    而三万增援北方边关的兵马也集结起来带着充足的粮草准备开赴边关慕轻涵被转为前锋副将率领这只队伍去支援居禹关比较起从二品的侍卫统领来说只是平级调动但却全了他一直以来希望效力沙场的心愿。

    隆徽四的十二月十六日在这样一个寒风凛冽的天气里齐泷御驾亲征的车驾终于启程了他酬躇满志地站在皇城的神武门上傲然睥睨着下方林立的将士顾盼神飞飞势张扬。

    看见齐泷明黄色的身影雷鸣般的三呼万岁之声响彻云霄声势惊人齐泷心中也不免电满志得他回过头去看着身后延绵起伏的宫殿再转过身来看着下方数不尽的精兵良将心中的雀跃昂扬之情简直难以形容。

    等到自己再一次站到这里必然是整人天下的霸主了那时候应该是何等的风光和威望啊这二百年来没有人能够达到的宏图霸业将由他来一手建成。这一次的出征必然会给自己的武勋上和史册上增加一笔浓重的色彩吧!

    这时候的齐泷当然没有想到他这一生再也没有踏上神武门这高高的城楼的机会了。这是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大齐的民众和军队面前展现他非文采的一面。

    烟花次第

    亲征的车驾浩浩荡荡地开向前线虽然离开的不过是齐泷一个人而已但是大齐的后宫里面忽然就显得寂寥起来。

    日常的生活变得极其的简单而富有规律除了每天早晨例行的请安几乎所有的宫妃都变得沉默内敛起来足不出户。

    苏谧走到从风仪宫回来的路上自从太后病逝之后皇后就上表自请入慈宁宫祠堂守灵侍奉几乎避世隐居直到前几天齐泷将小皇子交给他抚养才重新搬回风仪宫中只是近半年的不理事务下来后宫之中的妃嫔也逐渐倦怠了起来不少告病不去了的。反正皇后也下了旨意传今后宫诸妃自便无需拘礼今天的请安不过到了寥寥十几个而已。皇后也没有出现她依然每天清晨就前去慈宁宫守灵侍奉诸妃只是略微坐了坐就自行散了。

    苏谧从凤仪宫的大门处走出忽然一丝带着凉意的小东西钻进了她的领口里。

    她抬头看向天空就在齐泷离开的第六天隆徽四年的第一场雪终于姗姗迟来了。

    看着晶莹剔透的雪花从天上飘落苏谧拢了拢领口吃亏茸茸的貂皮刺得她的脸颊微微的痒。

    忽然之间心情就变得空虚寂寥起来苏谧让觅青先回去了也没有乘坐车辇就这样一个漫步走在宫中地道路上。

    雪花由原本疏散细微的小水晶变成了轻柔的鹅毛纷纷洒洒地飘散起来。还是上午的时间天色却变得夜晚一样阴暗沉闷。天空黑压压的一片。

    苏谧一路漫不经心地向东边走去路上的行人渐渐稀少宫人都去躲避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了。

    不知不觉之间她转入了一个狭长的小道抬头看见迎面走来一个宫女。手中提着笨重地水桶正一步一步地向前面挪动着。

    苏谧神情一阵恍惚她依稀还记得自己也曾经这样的一身打扮。这样地提着粗笨硌手的水桶走在同样的道路上。

    那个小宫女似乎是提地累了顾不上漫天地大雪把手中的水桶放在一边对着手掌呵起气来。隔着遥远的距离苏谧也可以猜到那白嫩地掌心必然因为苦役和寒冷而变得红肿。

    小宫女跺着脚看了看天色又提起了水桶正要向前走猛地看见了站在面前的苏谧。

    “啊?!谁啊?!这样装神弄鬼的!”小丫头喊了起来。

    苏谧滑回答。

    宫女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看到苏谧身上流光溢彩的水貂皮斗篷脸色顿时变了再看到苏谧的容貌连忙扔掉手中的水桶惶恐地跪下道:“奴婢有眼无珠是主子娘娘请主子不要见怪……”

    苏谧摆了摆手打断了刀告罪的声音:“天气这么冷怎么还在外面提水呢?难道院子里没有水井吗?”

    “回娘娘的话奴婢是宣合宫沈才人那里服侍的前几天因为天气太伶院子里面的井被冻住了奴婢们之后就只有出来提水了。”小宫女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抬眼打量着苏谧暗自想着我一个小宫女这时候在外面不稀奇可是你……她纳闷地看着苏谧这位主子看衣服打扮明显是一位娘娘地可是怎么身边连一个丫头都不见呢?

    “宣合宫距离这里远的很为什么不去附近的宫室里面提水呢?”

    “回主子的话我们家才人与附近各宫的主子都没有什么交情……而且这是我们才人待会儿要用的奴婢不敢懈怠。”

    她的话苏谧如何听不出来宣合宫之中居住地肯定是今年刚刚选秀入宫的妃嫔还有不少齐泷都没有临幸运中怕那个沈才人至今还是无宠吧这样的妃嫔在这个等级森严势利分明地宫廷里自然是不受重视了。

    苏谧笑道:“下雪天可要记得把水井的盖子盖上上面最好在铺上稻草之类地御寒物件早晨揭天就没事了。”

    那个小宫女一阵纳闷偷偷抬头瞅了苏谧一眼这位娘娘怎么会知道这些乡间山野里面的土法子呢?

    苏谧像是看出了她的疑惑一般淡淡地一笑解释道:“这是我去年的这个时候学来的法子可惜以后是没有使用的机会了。”

    看见那个小宫女还是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自己苏谧温和地说道:“这样寒冷的天气就不必辛苦了宣合宫离采薇宫不远你去我的宫里头说一声叫人给你送去一桶吧这水就先放在这里等天气放晴了再说罢。”

    那个小宫女猛地记起来她吃惊地看着苏谧这就是如今宫里头最得宠的那个莲妃娘娘!

    她伶俐地应了一声丢开手跑了不会儿就消失在拐道里了。

    苏谧看着这长长的道路两边是狭窄的宫墙因为

    天空的晦暗原本朱红色的宫墙变成了一种诡异的暗红色漫天的雪花阻挡了视线使得路的尽头都模糊起来。

    忽然就生出了一个念砂她走近那刚刚被丢下的水桶伸出已经保养地洁白纤长的手掌握住粗铁打造的桶柄好沉啊!苏谧用尽了全力才能够将水桶从地上提起向前走了没有两步路就差一点踉跄着跌倒。

    看来不过是短短的一年多而已这样金尊玉贵的生活已经让自己彻底地脱离了苦役再也无法适应这种力气活了。

    苏谧心头无端地就有了一种奇异地想法如果现在大齐被别的国家灭国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

    作为一个宫妃而重新等待着新的胜利者的挑选和享用。

    苏谧摇头一笑因为这个动作原本就有踉跄的身体失去平衡向地上跌去。

    还没有等她触及到地面忽然从后面伸出的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腰。同时伸出另一只手稳稳地接过了水桶。

    苏谧诧异地转过头去。看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竟然是倪廷宣!

    他怎么会在这里?!

    “你……”苏谧想要说什么却又觉根本无话可说。

    只是迟疑了片刻熟悉地温暖就从两人贴近的地方传来。苏谧猛地意识道自己竟然还被他揽在怀里立刻微微摇动想要挣扎出来想不到倪廷宣揽地甚紧。竟然没有挣脱。

    苏谧心头恼火起来一点也没有给他面子的想法立刻凶狠地呵斥道:“你干什么?放手!”

    倪廷宣这才回过神来连接将手松开苏谧没有防备差一点儿跌倒。

    眼看倪廷宣又要上前扶她她赶紧后退了两步看着倪廷宣手足无措的模样她沉默了片刻忽然笑道:“倒是忘了恭喜倪统领得到圣上地赐婚如果不是俗世缠身此时应该已经鹣鹣鲽鲽比翼双飞了。不过也无需心急反正终究是能够娶到美娇娘的。”

    倪廷宣的眼神像是被刺伤一样掠过一丝痛苦。

    苏谧一怔她立刻意识到自己地残忍他的母亲刚刚逝世……

    “对不起。”自然而然地就说出了这句话苏谧低下头。对于失去重视的家人的感觉她比谁都清楚。

    “没什么。”倪廷宣的眼神有些黯淡他犹豫着说道:“我其实是不想娶……”

    “倪统领今天入宫是为了什么呢?”苏谧猛地打断了他的话问道:“刚才多亏了统领施以援手不然本宫就要出丑了。”声音客气而冷漠。

    倪廷宣怔了怔半响低下头说道:“卑职今天是进来向贵妃娘娘辞行的。”

    苏谧这才想起上一次倪源上的奏折里面提起地今年年关让倪廷宣带着母亲的骨灰回塘州安葬祭祖的事情。这样合理地要求齐泷自然寻不出拒绝的理由而且他已经决定御驾亲征也就没有必要再将倪廷宣滞留在宫中了。记起奏折上说的就是这两天启程了吧。

    “什么时候动身呢?”苏谧不自然地问道。

    “大后天就要启程了。”倪廷宣说道。因为低着头苏谧看不见他的神情。

    “嗯路上雪这样大怎么能够赶得及呢不如在这里多留一些日子……”苏谧漫不经心的话语脱口而出她忽然住了嘴真想抽自己几个耳光自己在说什么呢?!她平息一口气说道:“希望统领能够一路平安本宫在这里先预祝了。”

    “嗯”倪廷宣微微一笑抬头看着她说道:“不过是归乡祭祀祖上的一些事务估计等到开春二月份就可以回来了。”

    说这些干什么我又不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苏谧恨恨地想着偏过头去。

    “也希望娘娘在宫里头一切顺心再见到娘娘……”倪廷宣轻声说着。

    “娘娘!娘娘!”一声惊呼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是觅青抱着一件衣服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奴婢刚刚正在担心呢雪忽然下地这样大正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幸好一个宣合宫的小丫头过去说……啊!”苏谧一回身身侧的倪廷宣显露出来觅青忍不住吃了一惊。

    “这是倪统领今天拜望倪贵妃正要回去呢。”苏谧不动声色地说道。

    觅青行了个礼迅将手中捧着地大斗篷给苏谧盖上苏谧的肩头全是雪花了。

    苏谧伸手拢住衣襟转身而去。

    走到拐角处苏谧转头地时候依稀看到好个身影依然伫立在那里隔着漫天的大雪已经看不清楚了……

    时光地流逝是不会因为人心情的欢愉或者深滞而变化的就在这样一片寂寥的日子里隆徽末年的年关也是天统元年的新春到了。

    失去了主人的后宫依然有各种繁复的规矩在支撑着。齐泷离宫出征皇后日夜侍奉太后灵堂又要照顾小皇子形同避世后宫之中无是暂时由倪贵妃主持六宫事务。

    倪贵妃原本就是张扬奢侈地性子如今后宫之中又无人与她争风这次的新年着实旨了一番心力。

    大年三十的晚上依然如同往年一样准备了诸般筵席歌舞前殿的朝臣宴会由豫亲王主持后宫妃嫔自然不会涉足而后宫地家宴则是由倪贵妃精心安排。

    不过是少了一个男人虽然奢侈华丽一如往昔整个宴会还是显得沉寂了不少从诸妃的衣着打扮上就可以看出大多数的妃嫔都是简单地钗环服饰没有一个像往年冬季一样为了保持身材的苗条秀雅而特意减少衣服。

    珍馐美味流水般的端了上来诸妃一边谈笑着一边看着场中的歌舞。倪贵妃容光焕而皇后容颜虽有几分憔悴神情却淡雅依旧。少了最主要的那个人诸妃之间反而奇迹般的变得有几分和睦融洽起来举止也更加自在随性。

    苏谧没有什么胃口酒过三巡就寻了个借口告退了出来走过宣合宫前面的飞桥忽然听见后面传来“轰”地一声惊天动地树上的积雪被震得“簇簇”直往下掉。

    苏谧回过身去远远地看见天空上盛一了大朵大朵的金色牡丹光辉万丈璀璨夺目。紧接着“轰隆”声不断响起数道光线穿透了黑暗绽放出瞬息万变的绮丽姿态。

    这是倪贵妃为今年地新年夜宴专门命令工部特制的精巧烟花现在看来果然是费了一番心思。

    牡丹烟花次第开。雍容华贵炫光彩。无数流光溢彩的鲜花在纯黑的夜幕上盛放开来将这个原本寂寥的冬日夜晚映衬地格外精彩绚丽。

    苏谧停住了脚步。看向天空那姹紫嫣红的色彩一重接一重前光彩还没有消散后面地华丽就紧跟着追了上去。美丽就在那么一爆争奇斗艳斑斓华彩。

    熄灭了的烟花带着隐隐约约的光芒坠落而去如同流量划过夜空。

    也许寂寥地日子里让人格外地习惯于回忆过去记得自己曾经与人共同依偎在这样寒冷的冬夜看着烟花地升起和消散。

    不过是短短一年多的时间后宫之中已经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几家欢乐几家愁。

    带着几分感慨苏谧回到了采薇宫将钗环服侍卸下翻来覆去却总是睡不着这几天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心里头总是有一种隐约的恐惧徘徊不去仔细思虑起来却又寻不着头绪。模模糊糊地一直到后半夜忽然听见远处传来一阵骚动惊叫声呼喊声嘈杂地交替传来

    “怎么回事?”她问道。

    “娘娘娘娘不好了……”小禄子连门都来不及敲就一头撞了进来。他的脸色一片苍白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惊惶失措。

    “怎么了?”苏谧心里头莫名地一同慌乱了起来。

    “是……是辽人打进来了!”小禄子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

    “轰”地一声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在苏谧的耳边炸天她的脑子一时之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这个消息的意味。

    辽人?!

    “什么辽人辽人不是被锁在关外吗?怎么可能打进来。”苏谧的大脑有瞬间的凝滞。

    “不……不是……”小禄水心急火燎地说道:“娘娘那个奴才也不是很清楚不过确实有辽人打来了就在城外好多的人啊。”

    “不可能!”苏谧喝道“辽人如何能够渡过天险难克的居禹关如何能够没有一丝消息地赶到城下?!”

    “是真的娘娘”小禄子喊了起来:“辽人如今已经打到我们城下了。就在城门外围困着!”

    苏谧心慌地站起身来如今京城的完备何其薄弱啊?!如果辽人打了进来那么……她简直不敢想象接下来会生什么。

    “主子主子先穿上衣服。”觅青拿着斗篷和外衣急忙地追上了要跑出房门的苏谧。苏谧匆匆地军分区处衣服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现在刚到丑时。”小禄子说道。

    苏谧的动作一滞此时此刻正是隆徽年间的最后一瞬也是天统元年的第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