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下旬的一天早晨。

    广场上的没事休身养性的老人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神情严肃地议论着一些个风传的信息:有关部门正在调查广场那宗地的事情。

    网络空间里,对此事也给予了高度的评价。一时,成为热议的话题。

    苗岭,在群众中的威望迅速提升。书记信箱每天都有邮件,有反映问题的,有赞扬的,也有批评的。当然,既然,是广开言路,就要听听各种声音,他明白得很。他认真地回复着每一个信件,这让写信的人看到很受鼓舞。“有问题,找苗书记!”一时在网络里传扬开了。于是,他本已繁忙的公务里,又加了一项,看邮件,回信的内容。使他本就不宽裕的时间,更加紧张。只能在深夜里,一一答复。

    秘书看在眼里,非常钦佩他的敬业精神和严谨的工作作风。私下里也和一些人交流,传扬他的做事风格。

    书记都是这般玩命地工作!下面的人也就不敢拖拉糊弄了。整个机关的工作作风转变得非常快,办事效率明显有了提高,而且,在问责、追责这个尚方宝剑的震慑下,依法行政、勤政廉洁、热情高效的机关部门的形象,也在老百姓的心中树立起来。

    看来,敲山震虎的效果,远超他意料之外。他信心满满,意气风发。准备在这里甩开手脚大干一场,以实实在在的业绩,证明他是个天才的实干家,争取更大的进步。

    仕途上的春风得意,让他的心情格外地开朗。秋雨绵绵的季节,也不觉得低沉、压抑。反倒是心中的那一条康庄大道,越来越灯火辉煌。

    这天,忙碌了一天的他,一点也不觉得疲惫,神采奕奕地回到家中,张姨就立刻张罗起了餐桌,叫他吃饭。心情一好,胃口也跟着好起来。

    看着他不停地大口吃饭的样子,张姨很有成就感。瘦了许多,从第一次见到他,到今天这个样子。张姨有些心痛地看着他轻松地吃着饭。盛来汤,放在他的右手边。苗岭吃饭是用左手,写字却是用右手。按他的话说,这个习惯自小养成,小时候贪玩,玩够了才回家,又要写作业又要吃饭,为了两不耽误,就养成了这么个习惯。张姨每次见到他这样,就不由得感叹:真是个怪人!一个人毫无特殊之处,就不会有特殊的用途。老天是这样安排的。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悟出这么深刻的道理,也真不简单。

    吃饱喝足,他长舒一口气。连吃饭也这么卖力,真是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着张姨关切的目光。咦,张姨,换了一身粉红的衣裳,衬得人年轻了不少。只是,粉红有些扎眼,他不敢多看。

    “挺漂亮的。”他赞了一句,就低头,走进了书房。

    “老婆子了,还有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张姨老气横秋地躲闪着他的赞叹,心里却美美哒。“晚上,要不要准备点夜宵?”望着他的背影,她低声询问道。“不用了,今天晚上,吃了不少,不会饿的。”他头也不回地应道。

    张姨收拾完餐桌,就泡好了茶,送进了书房,苗岭正低头看一份文件,说了声“谢谢。”右手抓起了茶杯抿了一口,仍然没有抬起头。“你应该把你爱人调到本市来,这样,也好有个照应,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张姨小声地说。

    “唔?”这一句来得突然,苗岭奇怪地抬起了头,张姨眼睛躲闪着,尽量不和他对视。“怎么,我的很多不良习惯让你反感了?”

    “不是,不是。你可别多想。我只是想,我一个外人,不能很好地照顾你,你这么辛苦,没个人精心照顾,会熬垮身体的。”她很认真地说。像他这样一个一心专注于工作,而把家庭抛在脑后的男人,是不多见的。正因为如此,才需要一个爱他的、疼他的人,给他更好地呵护,才能让他时刻都能保持充沛的精力,像一个斗士一样,去应对任何艰难险阻。她没有看到他有任何不良嗜好,像一个圣人一样,每天来去匆匆,这样肯定是不行的。

    “在这里刚把局面打开,这时候忙着把家人接过来,会让人认为,我也是一个私心很重的人,会给一些别有用心的创造机会!再说了,陆菁有自己有事业,她根本不喜欢那种夫贵妻荣的生活。她天性淡泊,不喜引人注目。我工作了这么多地方,她一直在大学教书,还是哲学。挺有意思的。而且,我们一直分居,这不是她的错,她只是生病了而已。”

    “是什么病呢,能治好吗?”张姨关心地问。

    “是一种怪病,很难治愈。而且,她并不认为自己有病,拒绝一切治疗。”苗岭平静地说。

    “分居?生病?”这让张姨很好奇。得病了,才应该更需要照顾和安慰,却是分居?现在的人啊,什么怪病都能得,以前咋没听说现在的这些怪病。她摇着头,表示难以理解。

    “那…”还想说点什么,见苗岭已经勾下头继续看文件,“你早点休息吧,我走了。”就转身,走向门外。听到大门关闭的声音,苗岭抬头看了一眼门口,停了一下,觉得自己和张姨说的有点多。

    很多的时候,他总想和人分享一下心情,他的甘苦与心得。而每到这个时候,他却总是一个人,只能偶尔自言自语,但没人能听到。久而久之,他晚上就不说话了。有时,只是睁眼看着某一个地方,看似发呆,其实,心里风起云涌,每个曾经过往的面孔,都鲜活得很,各自表演着不一样的人生。

    刚才,张姨的一席话,又触动了他内心的秘密,使他的心情,一下变得糟糕起来,心乱难静,索性站起身来,在书房里踱步。一圈,两圈,他无聊地记着数。窗外,那一抹残月,像一只瞌睡的眼一样,半眯着。

    陆菁是苗岭大学的校友,不是一个系的,她是读哲学的,而他是读管理的。苗岭很喜欢读书,她也喜欢。一次他望着她的背影吟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求之不得,回家放牛。听到了他的吟诵,她回头顾盼了一眼,莞尔一笑。一来二往的,也就认识了。两人度过了大学青春浪漫的爱情时光。毕业后,就分配到了新疆,一起在首府工作:苗岭在机关部门,陆菁则在一所大学里任教。两人顺理成章地结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