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娇俏的面容,很精致,是个难得的美人,如果不是眼里写满恐惧和悲伤,那面容,那眼睛,足以制造出人间多少风流雅事,当然,也已经制造出了多少红尘往事。只是此时此刻,这眼神不再楚楚有神,宛转多情,更多的是绝望,对的,是绝望!也许,她此刻想照镜子,看着自己嘴角流血,蓬头垢面的样子,看她自己与死神约会的最后光景。她挣扎着,想要说话,嘴唇翕动,颤抖地,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她相信眼前这个曾经信誓旦旦男人,在此时会捐弃所有的前嫌,义无反顾地救她,或是把她揽在怀里,在这个荒无人烟的大漠里,给她最后的温暖和活下去的力量,如果是这样,她还会摒弃一切,毫不犹豫地再次投入他的怀抱,从此,不再二心。哪怕是给他当牛做马,也绝无怨言。

    可是她错了,完全错了。她心存的那一点点微薄的求生理由,被那个惊慌失措,眼里充满恐惧、怯懦的神情,彻底击碎了。她绝望地一声长吟,原本僵硬的、挣扎的身体,刹那间松懈下来,眼里瞬时放射出奇异的、耀眼的光芒,像闪光灯似地汇聚到男人脸上,那是一张英俊的、年轻的、苍白的而又充满野心和贪婪的脸。男人本能地用手遮挡这突如其来又莫名其妙的闪光,像被人偷拍了似的反应。等到这光芒消逝,他才缓过神来,偷眼看躺在地上的女人,沾满灰尘和血污的脸上,一双眼睛失神地望着他,充满渴求、失望以及生离死别的瞬间温情。眼角那一滴清泪,汇聚着那个深秋的清晨,难得的朝阳,如血的光晕。

    啊——!男人喷出受伤的孤狼一样的长嚎。秋风,折断了旷野里瑟瑟摇动的枯草,将那枯枝败叶蘸着他的悲嚎,肆意地撒向茫茫旷野,给一个受伤的灵魂草率地指示了天堂的路,那里没有爱,没有恨,只有孤独!太阳拉长了那个跪下的人影,黑黢黢的,似鬼魅!…

    轰隆,一声炸雷,在这个夏天的早晨,特别的惊心,雨,哗---下得急匆匆的。

    苗岭,一骨碌翻身起床,虽然,外面下着雨,他却是满头大汗地有些惊慌失措。他抹去头上的汗水,理了理头发,稍事平复了一下混乱的心情,掐了掐胳膊,有些痛感,长吁一口气,活着真好!他在心里为自己点了一个赞,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主攻状态。

    保姆张姨,轻敲了一下门,“进来吧!”他朝着门,平静地说。门轻轻地推开一条缝,夹住张姨有些干枯而苍白的脸_——还留有一些曾经让人心动痕迹。“书记,今天在家吃早餐吗?”她小心地轻声问询。“好吧,今天就在家吃。”苗岭想了一下,确定也回答道。他已经记不起最近一次在家中吃早餐是那一天了。

    他非常地忙,能在家中吃一顿早餐,让张姨都非常激动。她愉快地迈动脚步,轻快地到厨房中忙碌起来,小声地哼唱着遥远的记忆中儿时的歌谣。

    苗岭偎在床上,心里回想着今天一天的工作安排,10点钟市委班子有一个会议,11点钟,要接见广东的一个投资集团的考察团并带这些人去规划馆参观一下城市建设规划。下午,要听取招商局对香港一家公司的投资方案的汇报。扶贫工作会定在下午6点钟召开,有他的一个重要讲话...哼哼,事真不少,他无奈地苦笑了一声,心想:要照我这样干下去,本市小康社会最少要提前3年实现!他自负地摇头,又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作为政坛上的新秀,他一无背景二无靠山,完全凭着自己的聪明才智和务实、稳健、犀利的做事风格,一步一步地走到了今天,可以说是圈子里的一个传奇。但他的野心或是他的政治追求,绝不允许他止步于当前,他还有更高的目标。所以,他要拼命地去追逐政绩,多出成绩,以身率下,凝心聚力,拼命加苦干,把这个城市打造成一个经济、社会领先的、美丽的城市,让世人瞩目,更要让上级关注,这是他晋升的台阶,否则,他很难再有更高的作为。

    可是刚才的那一场梦魇,让他有些发怵,这是他的死穴,他经常会发这样的梦!为什么?当然只有他最清楚!不只如此,还有一个人也和他一样地清楚。

    “噔、噔”轻敲门的声音,传来张姨温柔的声音:“起来吃吧!”,听起来与她的年龄很不相衬。其实,张姨只比苗岭大有五、六岁左右,风韵尚存,早年不幸的遭遇,让她比同龄人略显些沧桑,是社区提供的贫困人员中的一个。也许是在市委书记家做家政,有些自豪感,心情日渐开朗起来,连时光都走得很慢,她变得年轻起来。

    刚升任到这个城市的时候,苗书记提出扶贫工作,领导干部要率先示范带头,与贫困户挂勾、认亲戚,结对子,一帮一,不脱贫,不脱勾。在官员中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也是第一个在贫困人员中选了一个----那就是张姨,作为扶贫挂勾户,并通过社区,作为家政,派驻到书记家中,照顾他的一日三餐。见书记都带头这样做了,那些反派也就乖乖就范,把个扶贫工作的形式主义,首先从官员们身上得以扭转。

    “一起吃吧。”苗书记和蔼可亲地对张姨说。“不了,书…书记,您慢慢吃,吃完放这儿,我回来收拾,我先到早市上去买一些新鲜菜,都是认识的,没有一点农药、化肥。”张姨闪烁其辞地推搪着。

    “唉,我有那么可怕吗?每次给你说,你就推三阻四的,难道饭菜不好吃吗?可是你亲手做的,难吃也是你的问题哦!”他打着官腔和张姨开玩笑。

    张姨听他这样说,就有些紧张了,拘谨地站在一旁,搓着围裙,低头嗑巴着答话:“书记,都是您爱吃的,做的不好吃,您批评,我改!”

    一句平常的玩笑话,却让张姨紧张得无所适从。苗书记有些光火,“给你说了多少遍,不要一句一个书记,一个您的,在家里我得听你安排,没必要拘束,这就是你的家,叫我小苗或是苗苗就行了,外面苗书记,家里也苗书记,我累不累啊!好了,你去吧。”

    “嗳、嗳!”女人生硬地点头。听了书记的一席话,张姨心情好的不得了,步履轻盈,扭身出门去了。苗岭望着她的背影,有些感慨:老百姓啊,你对他好一点,他就能感受到温暖。

    因为少了场面上的应付,苗岭的早餐吃得很惬意、很放开,虽不是狼吞虎咽,却也是大口地掖,津津有味,难得的一个没人打扰的早餐时光。他不经心地看向桌对面,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多少有些失落。“陆菁,她还好吗?”他在心里这样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