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节,天青色的夜幕里,大雪纷飞,北方的地区很少有这么湿润的冬天了。

    北辰的宫殿黒木板砖,森森的威严。冰冷的寒气就好似这里没有一些些的人情味。

    但是,深宫里本来便是这个样子,人与人仿佛隔着一道墙,一不留心,自己的手上就有别人的脖颈血,亦或是自己的脑袋处在别人的手上。

    长长的宫廊上,肃穆的北辰标志旗帜被寒风吹得咧咧响,宫人们严肃的神情不曾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情有所变化。

    一袭黑色四爪龙纹回字绣的宫装被着在一个高挺的身躯上。厚厚的貂裘缚在他的脖颈上,更显得他的身份是何足的尊贵。

    男子身材高挺,模样像是天生的衣架子。棱骨分明的脸庞俊俏却十分的冷峻,像是积累了千年的寒冰一般。那深邃看不到眼底的眸子里更是寒雪纷纷,仿佛顷刻间就能将与其对视的人冰封。

    他的脚步不缓不急,整个人的沉稳之气仿佛不是一个十七八岁少年,更像是心智已经十分沉稳的大人。

    对面有一行人急匆匆而来,走在前列的是一脸肃穆的苏纯,是他的三叔。

    苏未央缓步走过去,一双眼里是萧瑟与寒意。

    两人都当做未看见过对方,只是擦肩而过的一刻,相视的双眼里满是较量。

    苏纯低低骂道:“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能害死的人,怎配做我北辰国的世子?”

    苏黎墨一死,苏未央直接世袭了他的位子,虽说苏未央是世子,但是王位最终归谁,都是北辰王的一句话。

    苏未央朝前的脚步一顿,转过头来,俯视着眼前身高在自己鼻子处的苏纯,冷笑着:“你有什么资格说我,对自己亲哥哥的妻子下幻夜毒的人,能高尚到哪里去。还有我哥的死和我无关,你也没有必要表现出一副为其哀痛的模样。”

    说完,他不愿意再与他废话,一路往前走。苏纯的眼底神色不明,嘴角露出一丝狠意的笑容,离去的脚步倒是变缓了不少。

    乘上金边龙爪纹绣的马车,苏未央表面的伪装才消去一些。

    一个月前苏黎墨的死去让他几乎崩溃。后来他想了想,年少无知的感情葬送了自己的哥哥,怎么可以再让这种感情继续根深蒂固下去。

    他和叶梧桐的今后,怕是要挂上句号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叶梧桐出现了,几乎就在他以为今世都不用同她见面之时她出现了。

    大雪被风吹得漫天飞舞,冬月的寒气如剑一般磨着人的骨头。

    马车缓缓停下,有士兵铠甲向前走的声音,接着街面上有一阵慌乱。

    他以为是刺客,但是车夫却道:“爷,有个女子说要见你。”

    苏未央那时候未想到会是叶梧桐,挑开了帘子走出去,只是想看看是谁。以为“女子”会是他的师姐师妹,却没有想到就是叶梧桐本人。

    “你来做什么。”苏未央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叶梧桐看着他的眼神,心下一片苦涩。几个士兵过来拦住她的去路。

    “我来看看你。”

    苏未央看着几个拦在她面前,与她有肢体接触的士兵,眉头微微一皱:“不许碰她!”

    几个士兵面面相觑,微微后退,与叶梧桐保持了一定距离。

    但是叶梧桐也没有乘机上去,只是站于原地。

    “你看见了,我很好。就此别过。”苏未央坐回马车,帘子被一侧毕恭毕敬的车夫所拉起,然后放下。

    相望的两个人,一个情深所致,一个情深所殇,最后都结束在相隔的一层薄薄的布中。

    车队继续起步,叶梧桐慢慢地退往一侧,目光对准着马车的窗帘,多么希望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她不是不能冲破一切阻隔去见他,只是叶秋真的不想再看见她了。

    直到车队消失在街道转角,叶梧桐才收回目光。

    她启程要离开,却被一声唤给停住了脚步。

    “姑娘!”

    叶梧桐默默地转过头看向身后的人。

    长长的身形,略微单薄的身体被裘衣撑得有些臃肿但不失本身的风度,一张俊秀却略微病态的脸带着丝丝笑意。这么一个陌生的男子就这么看着她。

    “你是?”叶梧桐敢肯定,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

    男子微微一笑,身后有小厮上来要介绍,却被他拦住了。

    “洛依容骁,敢问姑娘芳名。”

    “莲山叶梧桐。”叶梧桐知道洛依,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兵器戾气那么浓的地方会起那么一个文雅的名字。

    但是洛依,是九州炼制兵器地方之首,百年来所有诸侯国都是私密让洛依设计独特的兵器,洛依也很守信用,从不将设计图给第二个诸侯国炼制。曾几何时有一诸侯国想要独吞洛依,但其他诸侯国群起而攻之将那个国家灭了。洛依富可敌国,而家姓便是容。眼前这个人看来来头不小。

    容骁微微一笑,声音如仙乐一般让人感到清爽:“刚在下看姑娘似乎是认得北辰世子未央?”

    叶梧桐的防备心渐起,她淡淡一笑:“不认得,只是山野之人,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冲撞了罢了。”

    容骁面上假装了然的模样,只是心里暗暗发笑。

    “洛依与祁莲两山素日交好,我们也曾有幸相见,姑娘可记得?”

    叶梧桐摇摇头,面上虽没有不耐的神色,却也不表现有任何兴趣。

    “八年前......”

    容骁的话直接被叶梧桐打断:“这位公子,你的事情我没有兴趣知道。”说完,她便直接往前走。

    容骁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上扬:“叶梧桐,我们不久之后便又会见面了。”

    “公子,这二小姐马上就到了,我们快些上去吧。”小厮上前来提醒。

    容骁拿折扇拍了拍他的头:“急什么。二小姐路上免不得又要东逛西逛一会儿,我就再看一会。”

    可他想要看叶梧桐的背影时,她却已经消失在街道上了。微微一笑,容骁随着小厮上了附近的一处酒楼里。

    叶梧桐不想回莲山,打算寻个地方住下。但是天色已晚,有些店家看大雪天没人也早早休息了。

    只有一处地方还亮着,看起来也算是个酒楼。虽然热闹了些,但是总归是个好去处。

    楼上有很多花放在屋檐处。上方沾了雪花,十分好看。

    叶梧桐起身走进去,却被一股扑面而来的胭脂味熏得够呛,差点就打喷嚏了。

    “哟,大晚上的怎么来的是个姑娘?!”尖细的声音响起,有些震人的耳膜,刺耳。叶梧桐心里有些烦闷。

    女子看着她,双眼里全是打量:“模样生得倒颇好,身段也还行......姑娘,你来这是做什么?”

    叶梧桐从衣襟里掏出一锭金子交给她:“给我准备一间上房。”

    女子笑得更起劲了,指了指自己一侧的招牌,问她:“姑娘,你不识字吗,没看见我这是什么地方吗,花楼哎,你知道我是谁吗?”

    “难道你不是这的主人?”叶梧桐作势要收回自己的金子。

    女子连忙收下:“我是,我叫花娘,可姑娘咱这里不是客栈,是......是一群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姑娘来这怕是对姑娘的声誉不好。”

    “我不在意,给我寻一个安静的住处,送晚餐和热水来。”叶梧桐又给了她一锭,“你说这是男人寻欢作乐的地方,苏未央会来吗?”

    花娘一愣:“苏......苏未央?!”

    花娘的声音一下子压低了,将叶梧桐拉进花楼里,轻声问她:“新世子未央?!姑娘,你想要见他,他可是贵人,岂是我们这些平民想见就见?不过......”

    “不过如何?”叶梧桐知道,有希望了。

    花娘轻声告诉她:“世子未央会协同洛依举办一场秘术比试大赛,据说大赛得主将有很宝贵的奖赏。大赛在后天,期间会选我们这的姑娘去助兴,若不然姑娘来我们这?”

    叶梧桐就当没听到她最后半句话,只是嘴角一翘:“秘术选才?我可以去。房间给我备好,我待会再给你五钉金子,将这镇上最好的铸剑师铸的最好的一把剑买来,多余的便是你的小费。”

    花娘收了银子,开心地招呼了龟公送叶梧桐上楼挑房间,又让别的侍女去烧水做饭。

    有花楼里的姑娘纳闷不解,找她私下问话:“花娘姐姐,这个姑娘是你新收的人?”

    “要是是我新收的,我这花楼里就满是男人了,快,随我去林师傅那看看,有没有好剑。”说着,花娘便一扭一扭地出去了。

    上了楼挑了房间的叶梧桐,对着门外的龟公道:“送瓶花来,要新开的梅花。”

    龟公应了声,毕恭毕敬地回去了。

    她看着窗外的寒雪,与朦胧着淡淡的月光,心思飘忽不定。

    回了世子府的苏未央,一进去便看见严泫等在小轩里,似乎等了许久了,没有发现他。她的双手被冻得通红,在半空搓了搓,一会儿又吐几口热气在手上。

    苏未央走到她面前,大掌揉揉她的脑袋:“怎么回事,不在屋子里呆着,怎么在这?”

    “未央哥哥,你回来啦!”严泫看到他的一瞬间,似乎双眼都泛起了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