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从地上抬起头来,就看见一双像是鸡爪子一样干瘦枯黄的人脚,吓得一个骨碌爬了起来。等我看清对面那几个人,差点以为自己看见了恶鬼。

    为首的那个人脑袋大得出奇,身子却显得异常瘦小,两条腿瘦得只剩下骨头了,唯独左胳膊显得异常粗大。看上去就像是有人把一个成年人的胳膊给撕下来之后,接到了一具小孩的干尸上。

    如果说,那个大头还有几分人模样的话,剩下那五六个,就连一点儿人样都没有了。其中一个还长了两个脑袋……

    大头对着我嘿嘿笑了两声,露出来一排像是锯齿似的尖牙:“还行,没吓疯。你叫什么名字?”

    “步冥。踏步的步,冥地府的冥。”我虽然还能说话,但是并不代表我不害怕。其实我心里怕得要死,可是逼到了这个份上,就算再害怕也只能撑着。

    “你是天眼步家的后人?”大头见我摇头,又跟了一句:“你家老祖宗是不是叫步雄?”

    “是!”

    他说的什么天眼步家,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但是,我家祭祖的时候,拜的确实是步雄。我爹说过,步雄精通占卜术,能知道过去未来。赵王听到他的名声后,请他去占卜。他只是看了使者一眼,就说赵王离死已经不远了,没有什么好占的。结果,使者还没回去,赵王就已经死了。

    可是,我家的这个老祖宗最后偏偏没有算准自己的命,投靠了一个成不了气候的王族,最后颖王兵败时,他也被乱刀分尸。他临死之前曾经嘱咐后人,世上什么都可以学,就是不能学占卜之术。

    我爹给我讲这个传说的时候,我也就是一听一过,完全没往心里去。没想到却被一个不人不鬼的家伙问出来了。

    大头咧嘴一笑,旁边几个人立刻围了上来,抓住我的手脚,把我按在了地上。大头一下跳到了我身上,用膝盖顶住我的脖子,一只手按着我的脑门:“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先天灵眼。”

    我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他的手就直奔我脑门抓了下来,手指甲像刀一样渗进我的肉里,然后使劲往外一拉,活生生地把我脑袋上的皮肉给揭下来一块。大头扬手把我的皮肉扔进嘴里之后,手指跟着伸进我的伤口,按在骨头上一阵乱貘。

    我顿时疼得直冒冷汗。想喊,喊不出来;想动,也动不了;甚至想昏,都昏不过去。等他好不容易摸够了,又把手指头按在我的眉心上使劲挖了一下,我只觉得骨头像是被钢锉锉了一样,疼得全身直打冷战。

    有人冷笑道:“眉心的骨头上果然有一个窝,这小子天生有灵眼只不过没人给他激发而已……”

    “有灵眼又怎么样?大师兄这一下把他灵眼抠瞎了,要是没人给他逆脉修鬼眼,他这辈子都看不穿隐身的鬼物了,早晚还不是个死……”

    我心里又急又气一下昏了过去,也不知道昏了多久,才被人用凉水给泼醒了过来。等我睁开眼睛时,第一眼看见的就是,在一间屋里坐成半圈的怪人,大头坐在中间,呲着牙冷声道:“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密咒道的弟子了,以后先跟着我。”

    我勉勉强强地答应了一句:“师兄。”

    “放屁!”大头反手一掌挥在我脸上,厉声道:“师兄也是你叫的么?叫杨爷!”

    “杨爷!”我擦去嘴角的鲜血,把头低了下去。

    “呸!”大头啐了一口,指着我,对边上的三角眼说道:“去把他拴马桶上,给他讲讲规矩。”

    三角眼把一套发了霉的被褥扔在马桶边上道:“以后就睡这儿,记住每天要打扫庭院、打水叠被、倒马桶,吃过早饭,劈柴挑水……总之活要全干,饭要后吃。别怪师兄们心狠,要怨就怨自己命不好,没托生在好人家。摊上了一个把你卖了的爹,就别指望当少爷了。听明白没?”

    “明白了!”我死死地低着头,为的就是不让别人看见我眼里的杀机。

    大头满意地笑道:“不错,算你听话,爷赏你个馒头。”说完,抓过一个馒头直接扔进了马桶里。

    大头一脸无辜道:“哎呀!不好意思,杨爷我手抖了没扔准。”

    三角眼嘿嘿笑道:“爷赏的馒头,你敢不接?还不拿出来吃了。”

    “不用!”大头像是猫戏老鼠一样嘿嘿笑道:“就把那个馒头放里头泡着,等什么时候他饿到想吃了再说。都睡觉去。”

    那些人睡觉去了,我却只能挨着马桶躺了下来。这要放在以前,别说让我睡觉,就是多呆一会儿,我都受不了。可现在,我连伤带累折腾了大半天,就算想生气都没有力气,没过一会儿就睡着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忽然觉得一股温水浇在我脸上。等我睁开眼睛一看,大头正对着我的脸在撒尿。

    没等我出声,他就一脚把我踢出一米多远:“没死就爬起来,带上脸盆、水杯跟我走!”

    我好半天才站了起来,跟在大头身后走到了茅房边上,大头指着几米宽的粪坑:“去掏干净!”

    “我去拿铁锹。”

    “拿什么铁锹!”大头一脚把我仰面踢进了粪坑里,抓起脸盆和茶杯砸在了我脑袋上:“用茶杯把大粪掏到脸盆里,再倒到山下。只要有一滴粪水洒到院子里,老子就让你舔起来。”

    我站在齐腰深,漂满蛆虫的粪水里,拿起了茶杯……直到傍晚大雨狂倾,我才拖着疲惫的身躯挪回了厢房。

    我还没碰着门,就听见大头喊道:“到雨里站着去,冲干净了再进来。”

    “你……”我这下真气急了,眼前一黑,当即昏了过去。

    不知道多久之后,我才慢慢醒了过来。还没睁眼,就觉得脑袋底下硬邦邦的像是枕在了什么东西的骨头上,紧接着一股刺鼻的恶臭就灌进了我的鼻子。我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枕在一截没烂光的人腿骨上。我赶紧睁开眼睛,只见身边全是还没烂光的骨头。

    我被扔哪了?我刚想爬起来,就听见有人往我这边走了过来。两个人一边走,还在一边说话。

    “师叔,我看了,那个步冥就是一个脓包,成不了什么事儿!”说话的人是大头。

    “成不成事儿,跟我没有关系!”跟大头说话的应该是把我从黄泉口拽进来的那个人。

    我听见两个人走得近了,赶紧闭上眼睛躺了回去。有人走到我身边,伸手往我脖子底下摸了摸:“还没死,一会儿喂他点东西,别让他死了。”

    大头点头答应了下来:“师叔,那这人什么时候弄回去?”

    “用不着弄回去,就让他这么躺着。等他醒了,自己找回去之后,你该怎么弄他,还怎么弄他。记住,一定得让他生不如死!懂了么?”

    大头笑嘻嘻地道:“师叔放心,我整人的手段,您老还不知道么?保证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嗯!”男人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你小心看着他,不能整死他,也不能让他自杀。必要的时候,找个机灵点儿的人,适当安慰他一下,给他点希望,最好能跟他套上近乎。”

    大头听不懂了:“师叔,您这是……”

    那人脸色一沉:“不该问的别问,按我的话做就行了。”

    “我送送您老……”大头送走了那个人之后,就再没回来。

    我一直躺在死人堆里不动,脑袋里却飞快地转动着各种各样的念头。

    我爹把我送到密咒道,肯定是为了救我。密咒道这样对我又是为什么?

    他们让人反复折磨我,为的就是之后让人跟我亲近?如果这个时候有人能给我一个馒头,我肯定会感激涕零,也最容易跟他亲近,被他套出心里的秘密。

    可我有什么秘密,值得他们大费周章?难道他们也是为了要我爹从步家带出来的东西?

    肯定是!

    如果,现在有人接近我,那我就先混一顿饱饭再说。现在,一口吃的,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