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万见三人聊到一块,他这主人反而晾到一边,面有不愉之色,大为不喜,有心把水搅浑,说道:“李大家不知听说过秦仙子没有。(手打小说)”

    柳丝丝微一点头,笑道:“谢公子说笑了,秦仙子甫一出道,便引得那号称天下第一美男子的慕容恪放下军务,同游长白三天,不知羡煞了多少人,丝丝虽远在江南,亦有耳闻。听说她素来以轻纱蒙面,不知哪位男子有此眼福,能让她揭下面纱。莫非李兄与秦仙子熟识?”

    李季听了,这才知谢安失魂落魄,非是无因,因为在他眼里,这等若是输给慕容恪一筹,两人一个在南,一个在北,都是一时俊杰,有点攀比之心,那是再正常不过了。只是如今石虎为祸,数百万炎黄子弟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谢安不思出仕为国效力,却隐居在这乌衣巷当中,真是让人失望得很。

    李季正思索间,这时又听到谢万惟恐天下不乱的说道:“岂止是熟识,有人曾见秦仙子与李兄把手共游淮水,畅谈一夜。”

    李季虽知那是天师教张宝放出的谣言,此刻倒是无从辩驳,但事关别人清白,怎可装作未见,只得出声说道:“此事并非两位想象的那样,只因我和秦仙子得罪了天师教,他们故意放出谣言,败坏秦仙子的名声而已。”

    司马如燕忍不住出口道:“当日在淮水之上,天师教便曾以此威胁过我们,两位不要上当。我也是今日才知他们并非说说而已,只怕再等数十日,秦仙子就成了我的姐妹了。”

    “不管如何,能得秦仙子赏识,想必李兄文韬武略必有过人之处,不知可否让谢某一开眼界。”谢万话一出口,李季这才明白,只因他是谢安邀请而来,谢万不敢在明面上为难他,刚才之所以费煞苦心扯到秦仙子,不过是想找个折辱人的借口而已,当直是何苦来由!谢家名列江南四大世家,不知号令江南士族积极准备北伐,反而在此吃这些不知所谓的干醋,当真是让人失望得紧!难道四大世家都是些这样的弟子?想到此处,李季便客气不起来,冷哼道:“如今社稷宗庙还在胡人手里,谢兄名闻天下,如此才学,当去寻思如何北伐,恢复大好中原河山,仗此才学,欺负我一寒门子弟,算什么本事?”

    李季并没见过谢万此人,此次倒是歪打正道,谢万为人张扬,尝写《八贤论》,评屈原、贾谊、嵇康等事,早已名闻天下,谢安因隐居家中,声名反而不如其弟。谢万一听此言,脸上一阵轻一阵白,反驳道:“北伐之事,岂是你想像的那么简单。”

    柳丝丝一见场面大僵,忙出来做和道:“两位公子,可否给奴家几分面子呢。如今良辰美影,若是说些打打杀杀,未勉太过无趣了呢,不如依谢公子方才提议,还是做诗如何?”

    谢万吸了几口冷气,挤出一丝笑意道:“柳大家有命,谢某怎敢不从,就是怕某些人没有本事,不敢应对!”

    “我一介布衣,自然比得上谢兄高才,便算李某认输便是。”李季心里压根就没有他当回事,一个所谓的绔纨子弟而已,犯不着和他怄气,昂然道。

    谢万似乎听不出李季言语里的讽刺之意,扬扬自得道:“此许小名,不足道哉。谢某先做兰亭诗一首,以期能抛砖引玉,若是你愿意认输,那谢某也不怪你。”

    谢万在亭子里踱了几步,捏须道:“

    司冥卷阴旗,句芒舒阳旌。灵液被九区,光风扇鲜荣。

    碧林辉英翠,红葩擢新茎。翔禽抚翰游,腾鳞跃清泠。”

    如今乃是寒冬将尽,暖春即至,用在此时,倒也合情合理,谢万呤完,颇有些自得,笑道:“如今却是轮到李兄了。”

    “看,花魁大赛开始了哩。”司马如燕在一旁提醒道。

    众人闻言,果然见秦淮河上丝竹飘渺,一艘花船顺河直下,船上有一丽人怀抱琵琶,正弹奏着李季不知名的曲儿,然而谢万如何肯这么轻易放过他,只听说他朗声道:“那人是扬州名妓纪纤纤,她的琵琶虽好,终不及柳大家琴艺,李兄为何舍近求远呢?”

    李季本不想与谢万较量,他自问真实本领虽不如谢万,但一本唐诗三百首倒背如流,找首应景的诗儿,并不是很难,而且如此争斗,真是让人莫名其妙,谢万咄咄逼人,让他越发反感,郎声道:“比就比,难道我就怕你不成?”

    柳丝丝一双美目一直不停在他与谢万之间瞧来瞧去,她见李季神态自若,轻笑道:“李兄且慢开口,不若让丝丝添点彩头如何?”

    谢万尽管心中把不得李季越狼狈越好,他这首诗却是酝酿了很久的,心里自信的很,脸上却是不动声色道:“谢某非好赌之人,不过柳大家有令,谢某也只好舍命相陪。莫非李大家意欲压李兄一方?”

    柳丝丝坐了下来,柔声道:“那是自然,奴家岂有让谢公子压自己输的道理。”

    “不知李大家以何为注?”谢万问道。

    柳丝丝涩然道:“谢公子家有万贯,奴家岂敢与你相比,只有一身曲艺,可堪入目。奴家输了,便以此琴,为谢公子抚上几曲如何?”

    谢万道:“如此最妙,若是李大家赢了,不知李大家想要谢某如何?”

    “奴家听说公子藏有《广陵散曲谱》,早有心借曲谱一看,但又恐公子不肯,若是公子输了,便将此曲谱赠与奴家如何?”

    “若是广陵散能出自李大家之手弹来,那是最好不过,只恐李兄不大争气。”谢万的话总是让人不大舒服,李季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气,司马如燕也大是不满,说道:“谢兄莫要小瞧人,李大哥本事,未必便输与你。”

    谢万不以为然道:“有没有本事,不是说出来的,姑娘若是有意,不妨也来下注,谢某一并收下便是。”

    司马如燕左右瞧了瞧,不过身无长物,并无什么拿得出手,将牙一咬,正欲上前,却被李季一把拉住。李季将背后大刀取了下来,放到桌上,说道:“既然谢兄有意做庄,不知可接我这雪饮宝刀。”李季拔出刀来,只觉寒意逼人,问道:“谢兄以为这刀如何。”

    谢万双眼在雪饮上瞧了片刻,说道:“此刀乃是蜀人蒲洪所铸,虽非极品,不过也着实不错,宝刀配英雄,李兄既以宝刀做注,我便已将那新纳的一房美妾做赔,谢某一并接下。”谢万以美妾做赌,只因他太过自信,且又看李季一身布衣,想必所念诗书不多,只以为十拿九稳,这才故示大方。

    李季怫然不悦,道:“李某从来没有赌女人的习惯,谢兄若是输了,向如燕陪罪便可,李某若是输了,这把宝刀谢兄拿去便是。”

    “李兄当真乃是奇男子,若能得夫如此,夫复何求。”柳丝丝叹息一声,羡慕道:“司马姑娘当真是好福气!”当时女人并无地位,小妾便如商品一般,可以送人,而宝刀却是价值不菲,可做传家宝,鲜有为女人出气的。

    谢万脸色铁青,知纵然赢了,在柳丝丝眼里也再将无好感,狠下心来,说道:“一言即出,驷马难追,若是李兄得胜,你纵然不要,我也要将她休了。”

    “胡闹,大哥不在,你便要胡为不成?”只见谢安快步而来,怒斥道。后面跟着一个小厮,正是刚才招待李季的那个家丁。

    谢安先将自家兄弟骂了个狗血淋头,这才向李季拱了拱手,从怀里取出一把碧玉簪,说道:“司马姑娘一身朴素,李兄怎忍心如此?我近日寻得此物,原本打算将此玉簪送给秦仙子,不想今趟却是便宜你了,你若胜了舍弟,此簪便归司马姑娘如何?”

    谢安一番作为,令人无从挑剔,李季一身火气早已消得无影无踪,说道:“今日我们以文论交,不再提赌如何?我这有七言绝句一首,还请谢兄点评。

    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好一个‘商女不知亡国恨,陋江犹唱后(庭)花’,便从这取意来讲,李兄便高上一筹,这把玉簪,便当……便当是异日李兄与司马姑娘大婚的贺礼如何?至于那广陵散曲谱,放在府上,也是无用,希望能在柳姑娘手上发扬光大。”谢安一番话,暖人心肺,只见他回过头来,对着先前那个家丁吩咐道:“谢虎,你去库房中把广陵散曲谱取来,送与柳姑娘。”

    “承谢兄吉言。”谢安如此说道,李季甚至连拒绝的理由都找不到,他也不再客气,接过簪子,先将司马如燕头上木簪取下,然后再轻轻将碧玉簪插上,佳人珠宝,交相辉映,众人眼前为之一亮。

    “咦,四弟呢?”原来谢万输了,心中颇不是滋味,悄悄溜走了,谢安叹了口气,摇头道:“哎,都怪我这个做兄长的把他宠坏了。”

    此乃谢安家事,外人自不好多问,李季正要告辞离去,忽闻楼外传来哭哭啼啼之声,只听到一女泣道:“谢万匹夫,我从未指望过你什么,你把我桃仙儿从青楼买回,于我有再生之恩,今日既然要将我送人,从此我俩恩断义绝。”

    此乃家事,外人自无旁观之理,李季向谢安道了别,赶紧起身告辞,拉起司马如燕便走。二人走到院门,李季便闻到一股香风从背后扑来,一双玉手牢牢把自己抱住,只听到背后那女人惨然道:“谢万将妾身赠与公子,如弃破履,若是公子再不要,贱妾唯有一死明志了。”

    此时秦淮河上歌声正欢,大堤上不知站了多少百姓,两人拉拉扯扯,顿时引得无数路人指指点点,李季顿感头大如麻,说道:“桃姑娘请放手。”

    “公子若不答应,我绝不放手。”

    李季无奈,只得向司马如燕求助:“如燕,请帮忙把她拉开。”李季话一出,反觉背后女人抱得更紧,一股幽香只往鼻孔里钻,只听到那桃仙儿紧张说道:“如燕姐姐,你也是女人,难道你忍心见我今日再被人抛弃一次?”一句话只说得人怜心大起,司马如燕无奈袖手。

    三人正僵持之间,谢府内走出两人,正是柳丝丝和她那侍女,柳丝丝手上捧着一本曲谱,想必是那广陵散无疑,而那侍女依然怀抱长琴。“三位有事,还是回客栈再说吧,在谢府门前大闹,成何体统。”柳丝丝似笑非笑道:“商女不知亡国恨,陋江犹唱后庭花。李兄可曾想过,这商女何曾有过自主之时?”

    想不到自己一句诗词,又把这绝色美女得罪了。李季见这名妓一语即罢,便婀娜而去,不曾给他一丝辩白的机会,顿时苦笑不已,今天一日之内将这名妓得罪了两次,只怕此刻恨李季如骨才对,虚言哄了这桃仙儿,三人回转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