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化淳悄悄地跟在皇上身后,进了乾清宫。乾清宫内的摆设还是像以前一样,可曹化淳身份变了,站的地方也不同了。他站在皇上御案的上位置,像往常一样,悄悄地打量着大群臣,可心中却充满了喜悦……

    见随侍在皇上身边的并没有魏朝,方从哲倒也没有惊讶,只是证明了昨日得到的一个消息,‘魏朝真的坏事了’。虽对魏朝突然被驱逐有些不解,可方从哲却不想理会宫中的那些是是非非。反正,皇上既不是懦弱之君,那些内侍也翻不了天。

    朱由校清了清嗓子,并没有说许多闲言絮语,而是直接问道:“……平息辽东米价之事,诸卿可曾议定?”

    方从哲早已经习惯了皇上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见到皇帝话,也不给皇帝绕弯子,直接将昨日内阁商议的情况报了上去。“……臣等以为,辽东米价突涨,事出有因,陛下无需惊慌。只需等待时日,辽东米价自然平息。”

    “哦,”见方从哲说的肯定,朱由校不由得便坐直了身子。“这是为何?”

    “启奏陛下,”方从哲侃侃而言,“臣等商议之后,认为辽东米价突然上涨,原因有三。其一,此时正是青黄不接时节。开春之后,夏收之前。百姓存粮已经吃完,但新的粮食却不曾收获,百姓不得不在市面上购置粮食,从而引起米价上涨。此为世间常态,非辽东独有也,还请陛下放宽心思,等度过这几个月,到了夏收时,米价自然回落。”

    “原来是这样?!”朱由校喃喃道,可还是觉得此事难以接受想要出言反驳,却又强忍了下来,只是淡淡的说道:“爱卿接着讲吧。”

    “臣遵旨,”方从哲见皇上脸上不咸不淡的,也摸不清头绪,只得心中叫苦道,‘这个辅真憋屈,无论内阁做了什么决议,都要我这个老头子出面上奏,真难熬……’可转念又一想,方从哲便庆幸道:‘也亏了当今圣明,明白老臣的为难之处……’

    方从哲定了定心神,继续上奏道:“其二,辽东大雨。大雨之后,道路冲毁冲坏无数,粮车运行困难。而辽东用粮大部,都需要从关内运输,如此便一时接济不上。不过,”方从哲提高了声音,奏道:“臣等已经行文各地卫所官府,令其加紧修路。并派出信使,督促运粮粮车加紧前行。一旦粮队到了辽东,米价必然平息,还请陛下放心。”

    “如此甚好,”朱由校点点头,夸奖道:“诸位爱卿勤勉办差,朕心甚慰。”

    “此乃臣等本分,不敢劳烦陛下夸奖。”方从哲谦让了两句,便继续说道:“其三,大量难民涌入。建虏倒行逆施,大量扑杀抢掠辽人,迫使大量辽人逃离本土,聚集在沈阳一带。辽东经略熊廷弼深体吾皇爱民之心,下令赈济难民,从而耗费大量粮食,造成市面粮价飞涨,以至于惊动陛下,还请陛下见谅。”

    “熊廷弼倒识得大体,”朱由校心中明白,这赈济难民,也是题中应有之意。否则,这些难民在建虏奸细的挑动下作乱是小,影响了辽东民心是大……。思虑明白后,也就不计较熊廷弼无旨放粮之事。笑了笑,对方从哲和曹化淳等人吩咐道:“……熊廷弼是辽东经略,这赈灾放粮也是职责所在。内阁和司礼监都记一下档,别让那些言官聒噪了。”

    众人一阵苦笑,只好大声应诺了。却对皇上出言不逊,置若罔闻。

    虽然听方从哲代表内阁给出了三个似是似非的理由,朱由校却并不觉得满意,而是皱着眉头质问道:“这一阵大雨、数千难民就能让辽东米价飞涨,民不堪言。那么,日后大军讨伐建虏,又该当如何?”

    “这~”方从哲傻眼了,也顾不得君前失仪,扭头直勾勾的看向刘一燝等人。刘一燝也是满脸苦笑,左看看,又看看,却迟迟拿不出一个解决办法来……

    见大臣们左顾右盼,却一个个哑口无言,朱由校心中更是不满,便哼了一声,缓缓地说道:“看来诸位阁老还需要商讨一二,对吗?”

    大臣们的脸更红了,一个个都耷拉着头,绞尽脑汁的想办法,好应付了皇上质问。至于被皇上问倒后是否丢人现眼,却没人在这时计较。反正,自从皇上大婚后,被皇上问的哑口无言,也时常生,百官都习以为常,

    终于,韩爌站了出来,向皇上奏道:“启奏陛下,非是臣等不能尽心,而是向辽东运粮实在太过困难。还请陛下明察……”其他诸人一听,‘对啊,当今是最会体谅大臣难处的,我们只需把实情上奏,给皇上讲解分明。即使还是难以解决,皇上也会网开一面,不予追究的……’

    主意打定后,众人便抬起头来,等着皇上问,自己也好脱了干系。

    ‘明察’?朱由校嗤之于鼻,还是听听这些大臣怎么忽悠我吧。“既然有困难,那就讲一讲吧。也好让朕看看,什么样的困难,能难倒朕的阁老。”朱由校略带讽刺的笑道。

    “臣遵旨,”韩爌老脸一红,却也顾不得许多,急急忙忙的解释道:“陛下有所不知,从这京师到沈阳,足有千里之遥,而到辽阳,更足足有二千里之远。路途遥远不说,还道路年久失修……”

    “年久失修就去修路,”朱由校冷冷的打断了韩爌的推脱之言,“朝廷设守土之官,不就是为了上情下达,保境安民吗?这道路坏了,却不知道去修一修,这又算什么守土之官?!”

    “是,是,陛下教训的是。”韩爌连忙应诺下来,又和其他大臣一起躬身应道:“臣等谨听吾皇教诲。”

    “好了,你继续讲吧。”朱由校沉着脸,冷冷的看着韩爌,“把你们的苦衷都倒出来,让朕看看这向辽东运粮是如何困难。”

    “是,是,臣遵旨。”韩爌无奈,却一时找不到接替的人,便苦着脸奏道:“为方便运粮,需造大车,每车可运粮十二石。装车之后,需要有力之士十五人挽运。同时,每个车队还要调拨军丁一千五百名,以都指挥等官统领押运。临边(镇)道路,多遇崎岖,或遭淋雨泥宁,津渡阻碍。人之精力有限,未免沿途耽延失事。还请陛下明察。”

    朱由校粗略算计的一下,一石粮食是125斤,十二石就是15oo斤,合计75o公斤。这车子载重倒也不少,只是长途运输,必须要配置多名车夫,这也能理解。不过,这运十二石粮食就要派十五个人,还不合一人一石啊?朱由校悲哀的想道……

    见皇上还是沉吟不语,而韩爌已经心惊胆颤,刘一燝便接过话头,奏道:“前番熊廷弼曾经上奏,称其麾下共有兵丁十八万之众,战马更有九万。年耗军饷三百二十四万两,粮食配给一百零八万石。饲养战马还需大豆饲料九十七点二万石,草料两亿一千六百万捆。规模如此巨大,朝廷实在难以支应。还请陛下明察。”

    虽然一直以来,朱由校都知道辽东便是朝廷财政的大包袱,可数量如此巨大,也让他愣住了。别的不说,光这军粮加饲料就出了二百万石,这需要多少车来拉?朱由校犯了难。

    “……这往辽东送一石粮食,需要耗费多少?”朱由校想了半天,却突然现,自己还不知道这运输的价格,连忙问道。

    “启奏陛下,”方从哲终于开口说话了,却又给朱由校了当头一棒,“……沿途人吃马喂,每向辽东运送一石,就要耗费白银二两。”

    “什么?”朱由校大吃一惊,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二两银子是怎么算出来的?可有凭证?”

    方从哲连忙解释道:“……向辽东运粮,抽调的都是役丁,但因路途太过遥远,朝廷还需补足脚钱。此外,一路上人吃马喂,耗粮无数,都需要折成白银,算在账上。”说罢,方从哲又对皇上做出保证,“每次运粮,户部均有账目可查。陛下如要御览,可随时派人去取。”

    朱由校摇了摇头,却问道:“既然向辽东运粮如此昂贵,那为何辽东粮价却只有二两呢?”

    “陛下有所不知,”方从哲解释道:“辽东为边地,所住之人多为军户,每月可向军中支粮。真正需要在市面上购买粮食的,反而不多。还请陛下明见。”

    “如此就好,”朱由校掏出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一颗心采访到了肚子里,“这么说,辽东兵丁所领取的军饷并不全是银子喽?”朱由校问道。

    “启奏陛下,”方从哲回道:“边地军饷分三部分,其一是本身的军饷,只要在册,即可领取;其二是出兵的赏钱,只有出兵打仗的兵丁,才可放;其三是粮食折扣,因运粮不力,有时候难以供应全军,便以银代粮,给兵卒,让他们在市面上卖粮……”

    听方从哲讲解完毕,朱由校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却满怀感激的看着方从哲,‘这些道道,圣贤书上找不到,臣僚奏章上也不显示,只是在文武大臣中约定俗成。如果不是方从哲今日明言,自己怕是还要蒙在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