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向辉的一番话,说的熊廷弼眉开眼笑、踌躇满志,却让旁边的骆养性听得目瞪口呆。迟疑了半晌,骆养性才懦懦的说道:“这个,熊大人,这方案怕是有些不妥吧?”

    熊廷弼一听,便恼了。你一个军户出身,只需上阵杀敌便可,又懂得什么军国大计,知道什么兵韬战略……。刚要呵斥,却想起此人是皇帝亲军、锦衣卫千户,便强压怒火,冷冷的问道:“怎么?骆千户也懂得兵法不成?”

    这把骆养性气的,只想把绣春刀砸到熊廷弼的脑袋上。又想了想,觉得砸了之后,自己也要受罚,这才罢了……

    心中有气,自然不会给熊廷弼好脸色,骆养性头一梗,粗声粗气的道:“骆某不懂得什么兵法,但却知道另外一件事。熊大人如不尽早知道,怕是难逃一死。”

    熊廷弼一愣,怎么这骆养性脾气还很大啊?这才想起,这骆养性不是自己的下属,背后的靠山还比较硬。有心说两句软话,却又拉不下脸来……

    “骆大人,你这是怎么了?这熊大人说句玩笑话,你怎么当真啦?”朱向辉见势不妙,连忙出来做个和事老,用尽了手段,才让这两个犟劲儿说服,坐回原座。

    骆养性有心隐瞒消息,但又怕皇上追究,便捏着鼻子,认了倒霉。“熊大人,抚顺军中,怕有不妥……”

    熊廷弼刚才一时失言,本就有些不安,只是碍于面子,才不肯罢休。如今,见骆养性说起公务,连忙拱手示意,问道:“有何不妥,还请骆千户之说。”

    骆养性扳回一城,也不再追究。只想着尽早讲完,然后远离这犟老头,不再和他生纠葛。便言道:“三年前,抚顺游击李永芳降敌,使我大明蒙羞。我锦衣卫便立志除掉此人,以警示后来者……”说着,骆养性故意停顿了一下,乜了熊廷弼一眼。摆足威风后,才道:“谁知这李永芳十分狡猾,常闭门不出。又深受老奴信任,负责收买我军将士。我锦衣卫便改变主意,改刺杀为监视,也好从中获取情报。”

    “这点,本帅也想到了。”熊廷弼哈哈大笑,“本帅也曾派人有他联系,诱使他反正,继续为国效力,”熊廷弼得意洋洋的道:“……他已经答应了,骆千户就不再要白费力气了。哈哈哈哈~~”

    看着熊廷弼仰天长笑,骆养性十分恼火,便冷冷的说道:“熊大人和李永芳联系的中人是孙得功,对吗?”

    熊廷弼一下子便停了下来,惊道:“你怎么知道?你在我身边安插奸细?”

    “不是,”骆养性却不想和熊廷弼完全撕破脸,就解释道:“我是从建虏那里得到的消息。”顿了顿,又道:“熊大人还不知道吧?孙得功的投效书已经到了老奴那里……”

    “哦,”熊廷弼平静下来,摆手道:“这件事本帅知道,只是迷惑老奴而已……”

    见熊廷弼还不醒悟,骆养性也不想陪着玩了。就解开了谜底,“前些日子,校尉们在抚顺城外逮了一个人,这个人正火急火燎的向老奴那里赶。据说是孙成功的儿子孙有光,要带着人去给老奴为质。”骆养性看到熊廷弼脸色大变,笑了笑,“难道这也是熊帅安排的不成?”

    熊廷弼脸色铁青,这孙有光是孙成功的独子,曾随孙成功拜见过他,如今却被锦衣卫抓到……

    愤懑之余,熊廷弼却又带着一点希冀道:“……是不是孙成功派他送信啊?”

    骆养性却道:“……孙成功可只有一个儿子啊。”

    熊廷弼彻底懵了,他对孙得功给予厚望,委托他招降李永芳不说,还亲自授他总兵官一职,并让他驻守抚顺……

    (孙得功,辽西边军将门出身。历史上,他深受广宁巡抚王化贞信任。王化贞命他招降李永芳,他却被李永芳展成双面间谍。最终断送了王化贞和广宁,于天启二年正月十四降建州,被授予游击一职。孙有光实际上是他孙子。)

    一想到孙得功如此背信弃义,熊廷弼就是羞愧难当。突然间,他跳了起来,对着门外的兵卒,大声骂道,“尔等武人,净是些背信弃义之徒……”

    朱向辉唬了一跳,连忙上前拉住,“东主,东主,息怒啊。”

    见熊廷弼如此伤感,突然间好像老了几岁一样,骆养性也升起一片恻隐之心。上前劝道:“熊帅不必生气,这善恶到头自有报。当日抓捕孙有光后,骆某就下令封锁消息,如今,那孙成功仍不知情。大帅只需派人前往抚顺相召,便可缉拿于他……”

    熊廷弼听了,便不再挣扎叫骂,静下来想了想后,说道:“抚顺城的其他将领动向如何?可有如同孙成功者?”

    原来,抚顺关地处要冲,不但是沈阳的门户,更是进攻建虏——老寨赫图阿拉的必经之处。震惊朝野的萨尔浒之战,便在抚顺关外不远。为郑重起见,熊廷弼在此派遣了两个监军道——高出、邢慎言,还有六个总兵官,分别是贺世贤、李秉诚、陈策、尤世功、朱万良和孙成功。

    骆养性摇摇头,道:“其他几个总兵官带的都是客兵,和辽东军将联系不深。唯有这孙成功是辽西将门出身,和李永芳素来交好。”

    熊廷弼点点头,又问道:“那孙有光现在何处?”

    “就在沈阳城内。”

    “既如此,骆千户带上那孙有光,陪老夫一赴抚顺如何?”熊廷弼盯着骆养性问道。

    骆养性一惊,大战当前,你一个堂堂经略,即不去指挥兵马,也不去调度粮草,却要向前线赶。如有闪失,那岂不是……

    见骆养性迟疑,熊廷弼不满的哼了声,斥责道:“骆千户,犹豫不决、贪生怕死,这岂是男儿所为?”

    骆养性毕竟年轻,听了这话便按耐不住,跳了起来,叫道:“我只是担心你年老没用,怕你在路上摔死了,让我脱不清干系。骆某岂是怕死之人?”

    挨了骆养性的骂,熊廷弼却不以为耻,反倒笑道:“如此才是男儿所为。老夫此去抚顺关,一为惩处奸细,二是想以己为诱饵,引建虏来攻。你可还敢去?”

    骆养性听了,破口大骂道:“你这个湖北蛮子,胆子倒不小。不过,咱爷们也不是吃素的长大的。同去,同去。”

    “好,同去。”熊廷弼哈哈大笑……